第十二章栽了
“周太太,您去哪里了,周先生電話打來好幾回了。”有焦急地聲音從遠而近傳來。 護工著急地在病房兩邊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了姚霜。 她回過神來,扯唇道:“就是去樓下走了一圈。” “那您也該和我說一聲的,周先生把我請來照顧您,我可不能出差錯啊!您別叫我難辦。”護工露出為難的表情。 “下次不會了。”她笑容很淡,明白這個護工名義上是在照顧她,可事實上確是在替周韜監視她。 “您快去給周先生回個電話吧!不然他得說我了。” 姚霜點點頭,回到病房,拿起放在床旁桌上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你去哪里了?”電話里傳來男人不悅的嗓音,帶著很明顯的質問語氣。 “今天天氣不錯,在樓下轉了會兒。”她緩了口氣說道。 “我一不在你就亂跑了是吧?我走前怎么和你說的,叫你安分點,別想著治好病,你就這么病著我最放心不過了,等我回來就辦出院手續回去。” 耳邊不僅傳來男人暴怒的聲音,還有玻璃碎裂聲,她閉了閉眼,原本混亂的腦子逐漸清明起來,她終于察覺到了什么。 他這一次的發火和當年多像。 他一直瞞著她,是故意還是無意?是想瞞著她一輩子的吧?可世事難料,竟被她這么意外的發現了。 “你他媽聽見了沒有?”周韜許久等不到她的回應,對著手機怒吼了一聲。 “聽見了,等你回來就出院吧。也沒什么好治療的,就這樣吧。”她慢吞吞地說道,眼神里卻閃過一絲異樣。 “這兩天給我好好在病房里呆著,不準亂走。”男人對于妻子的聽話很滿意,語氣也和緩了些。 掛了電話后,姚霜躺在床上沉思了好久。 她想不明白,林思慎怎么會在八年多前去世呢? 到底是什么原因去世的?到底這件事和她丈夫有沒有關系? 她得回家,回家好好找找看。 …… 緊急會議開了半小時左右,結束后顧茗澈又重新來到了姚霜的病房。 “不好意思,姚女士,你現在愿意繼續剛才的治療嗎?” 姚霜點點頭,跟著顧茗澈重新回到了心理治療室。 “顧醫生,我可以相信你嗎?”她沒頭沒尾地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作為醫生,我相信我的職業素養,值得你信任。”他微微一笑,不再多說什么。 面前的女人蹙眉猶豫了許久,才道:“我懷疑我的丈夫瞞著我做了一些事。” “他說過幾天要給我辦出院手續,我不希望你告訴他我的情況恢復了不少。我想瞞著他讓他放松警惕,我要去尋找答案。” “當然,我尊重你的意愿。”他放下筆,將紙條遞過去,“出院之后如果出現什么問題,都可以打這個電話咨詢我。” 盯著紙條上的電話號碼看了許久,姚霜最終將它緊握在手中。 給姚霜做完心理治療后,顧茗澈去了林研的病房。 幾小時前,她情緒這樣崩潰,雖然最后引導她幾乎說完了整件事,揭開了她的傷疤,可是她那么痛,他也痛得不減半分。 后來她在他懷里睡過去了,他不知道眼動脫敏再加工是否起了作用,不知道她醒來是否有所恢復和忘記那些可怕的畫面。 他懷著幾分擔憂打開了她的病房,而下一秒微蹙的眉宇便緩緩地舒展開來,薄唇揚起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澈哥哥” 女孩聽到了動靜,握著畫筆的手停了下來,她抬頭看著來人很自然地輕喚了一聲。 他點點頭,朝她走近,垂眸看著她的畫。 沒有上色,只是很簡單的一幅黑白畫,畫中僅有一個看不清五官的腦袋和一只在上方握住腦袋的手。 于細微之處他看出了些端倪,那只手很大,卻并不是在握,而是掐著它,用力到手臂上都浮現出一根根明顯的血管。 再看那腦袋,雖然五官模糊,可一對眼球卻在翻白,沒有任何反擊之力,就好像是砧板上被握住的魚,任人宰割。 看著這樣一幅畫,顧茗澈抿起唇角,方才唇邊揚起的一抹弧度頓時消失得一干二凈。 只有一瞬間的欣喜,但之后涌上來的便是比之前更甚的擔憂。 她開始恢復了,這是他一直想要看到的結果。之后她會去尋找殺害她父母的兇手,他也能料到。但是看著這樣一幅泄露她情緒的畫,憤怒、激烈、狠戾、痛恨,毫不掩飾,她的病情尚在恢復期,這樣危險的情緒完全不利于她的恢復。 “研研,你”他想開口說點什么,卻被女孩突然出聲打斷了。 “我會控制好自己的,我想回家看看,你能帶我去嗎?”林研揚起尖尖的小臉看著他,清澈的瞳仁里覆上了一層灰色。 他看著畫,她卻一直在看著他,看著他的情緒變了又變,她相信他一定通過這幅畫明白了她的情況正在恢復,同時也看穿了她的想法。 但她這一次不想聽他的勸說,于是在他剛開口便馬上攔截了。 顧茗澈沉默地看著她,陷進那雙晦澀不明的眼眸里,良久才回了一個“好”字。 原本就打算帶她回家看看的,甚至他早已抽空帶著家政阿姨去打掃了一遍那棟房子,只不過是比原計劃提前了些,這沒什么的,他在她身邊陪著,不會讓她有事的。 他這么告訴自己,但發自內心的擔憂仍是消散不去。 …… “阿澈,干一杯,今天難得我們三個出來聚聚。”楚軒將酒杯舉到了顧茗澈的面前。 “是啊,前些日子我忙著事務所的事,也沒時間出來。”靠內側閑閑坐著的蘇揚朗聲一笑,也將酒杯舉到了他面前。 顧茗澈沒什么飲酒的欲望,但還是順了他們的意,拿起杯子碰杯后一飲而盡。 “你這情緒不對勁啊!”蘇揚湊過來,挑了挑眉又道,“小姑娘還是那樣?” 他還未說話,楚軒已經搶過先道了:“一直就這么反反復復的,時好時壞。” 顧茗澈淡淡地瞥了眼搶話的某人:“她好多了。” “真有起色了?”楚軒一臉驚訝,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嗯” “那你還擔心什么?林研開始轉好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蘇揚不解。 “她還沒好全就已經想著要找出殺害她父母的兇手,被仇恨蒙蔽只怕對她的恢復不利。” 當年那起入室兇殺案,造成的轟動太大,即使在2007年信息網絡傳播不太發達的背景下,依然在蕎北市引起了強烈的輿論反應。 可令人氣憤的是這樣殘忍惡劣的兇手,警方竟然遲遲抓不到,甚至半點證據都沒有,整個室內完全找不到第四個人的痕跡。 那一段時間市民對這起案子的關注度相當高,楚軒也不例外。 因為林思慎是他家公司的員工,平時工作認真勤懇,待人和善,處事有原則,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出現這樣的事,公司上下都驚到了,他們實在是想不到這樣平易近人的林主管和誰有過沖突。 “其實讓林研去尋找證據,未嘗不是件好事,只有她最了解她的父母,也只有她或許能夠在自己家里發現什么蛛絲馬跡。”楚軒一直覺得林思慎這件案子想要破掉,林研會是關鍵。 “那你有考慮過她的病情嗎?”顧茗澈蹙眉反駁道。 “阿澈,你先別想太多,或許讓她病情轉好的原因就是她內心開始變得強大,是這股渴望和仇恨壓倒了疾病。”蘇揚緘默不語好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說道。 “對,這事要是發生在我身上,那我肯定和她一樣,病情一有所好轉,我就要去找證據,讓兇手繩之以法,要不然活著我都覺得沒意思。父母被害,自己還什么都做不了,這不是窩囊廢嘛!”楚軒憤憤道。 顧茗澈握著杯子,眸子里情緒萬千,幾經變化才轉歸為平靜和堅定。 “你們說得對,我不能攔著她去找證據抓兇手,既然她要去,我也得陪著她一起,出什么事一切都有我。” “你這是真栽她身上了啊!”蘇揚玩笑似地調侃了一句。 “早栽了。”他澀然一笑,倒是大方承認了。 楚軒和蘇揚沒想到好友這么直白的承認了,一時有些發愣,而后才對視一眼,齊齊發出了感慨。 “沒想到我們顧醫生竟然喜歡林研這種類型的。” “你可真是讓我們意外啊!” 蘇揚眼神陡然一深,遲疑道:“你不會是那時就對她有感覺吧?” 顧茗澈明白好友說的哪時,也沒生氣,只是一臉坦然地說:“我沒有戀童癖,那時只因為心疼和醫生職責才想著治好她。” 他素來追求平淡生活,不喜情事,卻是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會栽在林研身上。那種感覺就像是看到路邊一株盆栽枯萎發黃,奄奄一息,不忍心地將它帶回家,澆灌施肥,接受日照,小心呵護,日復一日,等到它漸漸恢復成明媚鮮艷的樣子,他感到高興的同時只想把這盆盆栽納為己有,繼續照拂,讓它在自己的身邊開得更美。 養花人的初心不變,但心境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但想要繼續養著它,還要成為它的護花使者,護它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