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遇
在醫院食堂吃過飯后,顧茗澈驅車回到觀瀾苑,已是晚上8點,整個蕎北市都被濃郁的夜色所籠罩。 他的家在15樓,玄關處的燈開啟后,客廳霎時被暖黃色的光芒照亮,徹底阻擋了夜色的侵襲。 目之所及,寬敞的空間以灰白兩種顏色為主格調。裝修并沒有過于奢華,而是處處透露著現代化的低調簡約,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大理石茶幾上那一整套紫砂壺茶具,整整占了茶幾的三分之二,而剩下的三分之一處則是迭放了兩本有關于精神心理學方面的書籍。 回到臥室,顧茗澈換了身寬松的居家服。修長挺拔的身形,俊逸出色的五官,縱觀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精致,可不就是上帝的格外偏愛嗎? 被格外偏愛的男人卻不自知,此時正坐在沙發上微弓著身子,擺弄著茶幾上的茶具,溫壺滌具、投茶、潤茶、沖茶浸潤、分茶,這一系列連貫的動作不過1分鐘左右,卻處處顯露出他的優雅從容,不疾不徐。 顧茗澈雖在美國留學多年,卻并不習慣于喝咖啡。相反地,他對茶情有獨鐘,尤其是普洱茶。普洱茶,云南西部出產的一種黑茶,多壓制成餅狀,因產地的部分地區在清代屬于普洱府而得名。其飲用豐富,既可輕飲,亦可混飲,經久耐泡。它的香氣持久,香型獨特,輕抿一口,只覺滋味濃醇,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握起杯身,手腕微轉,湊近薄唇抿上一口,滾動的喉結,微闔的雙眸,怡然的姿態,這樣的閑適自得,連時間都忍不住跟著他放緩了前進的速度。 他雙腿交迭倚靠在沙發上,手中的茶杯握起來溫度尚高,濕熱的蒸汽漸漸模糊了他清俊的臉龐,連帶著思緒也跟著飄忽起來。 時光倒轉,停留在了5年前,他在童知孤兒院初遇了12歲的林研。 出國留學后的第三個暑假,他回國來到童知孤兒院當義工。一來是幫助曾經的恩師——岑院長,二來是他想要更多的與這些孩子們接觸,深入了解他們的一些想法和行為習慣。 如今青少年出現心理疾病的現象層出不窮。據臨大醫學研究所調查顯示,這其中有大部分孩子是由于童年時期的特別經歷而留下了陰影,導致成長中的他們開始變得性格叛逆,暴躁易怒,憤慨社會;另一種是變得寡言少語,孤僻冷淡,逃避現實。林研可歸類為后者。 那是盛夏的傍晚,落日當空,橙色在逐漸褪去,只余天邊淡淡的光圈在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顧茗澈走在前往岑院長辦公室的路上。雨過天晴,有些濕漉的綠茵草地上點綴著些盛開的蒲公英,四周墻壁上纏繞著翠綠的藤蔓。鼻尖不時傳來陣陣清淡的花香。此時,童知孤兒院的孩子們都已去吃飯,這條小徑便顯得頗為靜謐。 涼風襲來,緩解了夏日的燥熱。低頭抬首間,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像綠葉間的一朵梨花,亂世中的一瞥驚鴻,闖進了顧茗澈深邃的黑眸里。 八角亭一角,女孩身穿一襲白裙坐在地上,黑色的長發僅用一條發帶松松綁住,有幾縷發絲順著她的下頜弧度調皮地垂落下來,略長的劉海遮住了她半張臉。從遠處看去,她整個人好似被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顧茗澈緩慢走進,才發現她纖細白皙的手中握著一支彩筆,唯一的白紙上畫著一大片茂密卻迷霧繚繞的森林。一場大火自森林深處由內而外蔓延開來,點點人影奔跑于大火中,有的被火勢所吞滅,有的被人群所碾壓,總之看不到一位幸存下來的。 古怪的是整幅畫的上色。這幅畫中森林是黑色的,人影是灰色的,而火光則是綠色的。詭譎怪異卻格外逼真的畫面給他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顧茗澈感到有些壓抑。 他不明白眼前這位看起來才八九歲的女孩怎么會畫出這種畫。 正疑惑地準備抬眼看看她,卻驀地撞上她古井無波的目光,那雙清眸生得格外漂亮,像彎彎的月牙,可惜的是它漆黑又空洞,帶著些許沉郁的氣息。蒼白瘦削的小臉上面無表情,絲毫沒有流露出半點被打擾的不快。 佛曰:只此一眼,迷醉半生。 此時,還不知迷醉了誰的半生? 突然門口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顧茗澈的思緒,將他從回憶里扯出。他揉了揉眉心,緩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打開門來,眼前是隔壁鄰居喬阿姨一張焦急不安的臉。 “喬阿姨,您怎么了?” 對面年過古稀的老人拉住顧茗澈的手著急道:“小顧啊,我家冬瓜又不見了,我到處找了都沒發現它,你能幫我找找嗎?”嗓音啞啞地,大抵是擔心過度了。 “冬瓜”是喬阿姨養的一只布拉多爾貓,她的孩子們常年在國外工作,很少有時間回國看她。所以喬阿姨幾乎把這只貓看做是自己的孩子。因自己愛吃冬瓜,故為它取名為“冬瓜”。 她每天都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它,可冬瓜生性頑皮,愛亂跑亂鬧,給喬阿姨添了不少麻煩,瞧瞧沒隔幾天,這會兒又鬧失蹤了。 上上次顧茗澈是在小區樓下的垃圾堆里找到它,發現它的爪子正握著骨頭在那啃,啃的專心,吃的放心,結果毫無防備地就被他拎著脖子給提走了,半碎的骨頭隨之而落,換來冬瓜哀怨的眼神,眼睜睜看著rou骨頭離自己越來越遠,發出委屈的幾聲“喵”叫。 上次又在小區附近一個餐廳的垃圾桶里,發現它趴著身子,揮舞著爪子一陣亂找,將礙事的塑料袋一條條叼出,結果就這么來來回回間對上了顧茗澈無奈的眼神,某貓嘴邊的塑料袋滑落,奄奄地軟下了身子,耳朵也耷拉下來,眨了眨琉璃般漂亮的眸子認命地等著面前的男人將自己提走。 而這次,想到冬瓜愛吃的性子,顧茗澈心中已有數。 于是他出聲安撫道:“喬阿姨,您別擔心,我會幫您找到冬瓜的,您先回去等吧。” 喬阿姨一臉感激:“又麻煩小顧你了,真是太謝謝你了。”說罷便微佝僂著身子嘆著氣離開。 顧茗澈站定片刻,想到小區附近新開了家名為“魚之味”的餐館,那只小饞貓大概會徘徊在那處,于是他和前幾次一樣先去臥室換了一套防水衣并戴上橡膠手套。 誠如他所想,等到顧茗澈來到“魚之味”不遠處時,就發現了那只黃白相間的冬瓜正雙眼泛著綠光,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的獵物,舌頭不時地吐出,舔了舔自己垂涎已久的唇瓣。 那模樣分明就是在等待一個合適時機去捕捉獵物,最后徹底享用,拆吃入腹。 顧茗澈無奈一笑,慢慢走進它,可惜某貓因為太過專注于自己的獵物,而放松了警惕,全然沒有注意到他的靠近。于是某貓的脖子被人從身后提起,不論它如何掙扎,爪蹄并用也逃不開某人的魔爪,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遠離了獵物,憤憤地朝著他“喵”了好幾聲,爪子都握成了拳頭,貓須一抖一抖地,看來是氣得不清。 “你再不安分點,我把你扔下去了。”顧茗澈瞥了眼仍在不停扭動著身子的冬瓜,懶懶地威脅道。 某貓瞅了瞅這15樓的高度,連地面都望不到,抖了抖小身子,很安分地窩在了顧茗澈的胸前,眼里閃著不甘的淚花。(三番兩次的壞我好事,好貓不吃眼前虧,我跟你沒完。) 敲響隔壁的大門,喬阿姨本是擔憂的臉在看到顧茗澈懷里的冬瓜時,頓時喜笑顏開,容光煥發,顫抖著雙手從他懷里接過,還不忘對他連聲道謝。 而某貓卻不似它的主人,一臉兇狠地瞪著他,偏生它臉上rou乎乎的,這一瞪沒什么氣勢不說,怒氣沖沖的樣子反而讓人覺得可愛。 顧茗澈溫和一笑,不顧某貓的閃躲,硬是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含笑對喬阿姨說道:“阿姨,冬瓜餓了,您記得給它煮兩條魚吃。” 某貓似乎能聽懂他的話一樣,剛剛還一臉兇樣,這會兒已經呲著牙看他,喜悅之情顯而易見。(算你還有良心,記得本貓最愛吃魚) 收拾完自己顧茗澈坐回了沙發上,關于第一次見到林研的回憶早已被打斷。此刻,他感到有些困乏,俊挺的眉宇間難掩疲態。 外人眼里只道他謙和有禮,溫潤可親,可在回國的前一天他與幾位華人朋友相聚時,好友蘇揚確是這么評價他:“你骨子里其實是個生性淡然的人,那些溫和只是浮于表面,職業需要罷了。”頓了頓,終究是沒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可對于林研你是怎么回事?你何曾這么沖動過?” 當時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直到聚會結束將要離開之際,他才回答了他的這個問題。 “對,你說得對,可是林研,他是我生命中的一個不可舍棄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