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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小藝還在睡。鄭理等盥洗完才叫醒他。 剛開始鄭理夜宿在小藝家時,小藝就明白表示要避嫌,不會一起進公司,更不會明顯的一起下班,說省得招人間話,鄭理想想也好,兩人便一直維持各自正常的上班時間進出。 一到公司,他先把昨天小藝要的銷排資料列印出,放在小藝桌上人剛好進來,時間九點半。 十點半,各級主管進去開會,大放外頭群龍無首。也許是知道今天會議主題,大伙不似以往喧鬧,每個人安靜本分地在位上完成各自進度。 鄭理看了眼會議室緊閉的門扉、被拉起疏密整齊的百葉窗簾,聽不見聲音、看不見人影,一切被阻隔開來,他們永遠不知道每次的會議內容有多火爆。 這場會議越過了中午午休,用餐時間曼莉跟蘇蘇不斷討論猜測今天的會議結果,然后再不斷推翻各自的猜想,沒個結論。鄭理明顯的感受到整個設計部的浮動,尤其以小寒那組格外明顯。 會議一路殺到了下午三點,毫無預警的人潮散出,幾家歡樂幾家愁。設計部三位主管又以小寒臉色最差,小藝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但似乎蘊著怒意,鄭理抬頭與小藝對上眼。 完全不笑。 半小時后小藝率先被叫進總經理辦公室,臉色不善的出來。后來換小寒,出來時眼神既狼狽又兇狠,氣呼呼的把自己拋進椅子里。隔沒多久,annie被叫進去,這回終于有人踏著愉快的步伐回來。后換嚴栩,一如進入時的微笑回到位上。 提示燈閃爍。 嚴栩:『下個月,升官晉爵!』 眾人:『恭喜!』 曼莉:『請客!』 蘇蘇:『誰都別笑的安全,小寒臉色很差。』 曼莉:『小藝臉色也不遑多讓。你知道怎么回事嗎,鄭理?』 鄭理偷瞄了眼小藝,他嘴里咬著筆桿,雙眼放空,已經沒有剛出來時的凝重。他努力搜尋記憶,卻猜想不到任何可疑之處,只好老實回報。 鄭理:『不知道,沒有聽說。』 曼莉:『八成是又跟小寒吵架了。嚴栩,請客!』 嚴栩:『速食餐一頓?』 蘇蘇:『高級西餐廳,覺得如何?』 嚴栩:『不要趁火打劫。』 鄭理每次看嚴栩他們聊天都覺得心很輕松,像回到大學時期跟室友們成天打鬧胡扯的日子。 自從想通了把底線放低,工作感情皆順利的鄭理過了好幾天開心的日子。 小藝那天晚上對他說的那番話,跟嚴栩原先從一堆問題中找出的盲點讓鄭理豁然開朗,經典款的存在其實不難接受,相反的鄭理仔細去想后是完全能了解的,關鍵就在于模仿與抄襲的善與惡令鄭理無法分別視之。 其實模仿,在學習過程中從來沒有缺席過,它只是總以不同的形式出現在身邊,從學習說話、走路、行為模仿都是模仿,也都是成長,它的本質就是善意的成長,但當學習來的事物cao作在錯誤的事情方向時,它就會變成惡,這股惡就會變成抄襲或者其他行為模式的詞匯。 從學習設計開始,鄭理就有在模仿,自模仿中找出自己的方向及風格,然后成長脫離,這就是所有學習者的必經之路,沒有人能夠無中生有。 鄭理正式被小藝的話點出了這番思想,才能坦然接受的用小藝給的那份資料開始繪製設計圖。只是他還沒有跟小藝確認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心里卻存有一絲想望。 一天就在半沉重半歡樂中的氣氛渡過。 下班前小藝的笑容重新掛回來,鄭理一整天都沒有機會上前詢問,也不適合。他被小藝磨出一種默契,上班公事,下班私情,兩者不混淆。 季初設計師比較忙碌,直到鄭理要離開小藝也僅只是在位置上笑著跟他揮手說掰掰,他也只好放棄等小藝的念頭。 等公車時鄭理不斷猶豫是否要發簡訊詢問小藝。 小藝站在頂樓圍墻邊,嘴里叼著菸,百無聊賴的單手支頭。菸燃盡,鄭理也剛好進入小藝的視線范圍內。 他看著他邁著輕盈自信的步伐,直挺的背脊也顯露著各種青春氣息,一路踏進對面的公車站牌,遙遠的距離讓小藝看不清楚鄭理臉上的表情,也不想去理解。 雙指一彈,火光殘馀的菸屁股翻落大樓,掉在矮樓層的屋頂地面時噴出一些火星,徹底熄滅。 剛好,小藝的手機震動,他掏出一看是鄭理傳來的關懷簡訊,內文很簡單。 『小藝你還好嗎?隨時可以打給我。』 小藝面無表情地回了信,告訴他沒有什么,刻意在字句中間加了一些讓人看了難過的標點符號,表現出想要受到關心的意念。不一會鄭理又回傳,說:『我晚點去找你。』 「嘖。」狀似不耐的把簡訊全刪了。 小藝點燃第二根菸,從遠處穿透菸霧的目光送鄭理上車,轉身背靠圍墻,仰望黑的無邊無際的夜空。 真是太煩人了。 當小藝捻熄第二根菸下樓時,平日的笑容又回到臉上。 加班結束離開公司前,小藝把所有匯整好的單據放到總經理面前,對方恰好掛上電話,看見小藝肩上的包笑了笑,隨手將雜亂的文件堆成一疊,彎腰拿出一旁柜子里的提包。「我請客,吃晚餐?」 「老闆請吃飯,吃。」小藝挑眉應允,跟總經理認識這么久,從沒在客氣。 「還在不爽?」總經理率先走進電梯,等小藝進來門就關上。 「生氣也不能改變結果,反正牽制起作用就好。」小藝聳肩。 總經理笑出聲,狀似無奈的表情令小藝煩躁感頓減,他抬眼瞄向總經理,笑著接話: 「我幫你找到一個好人才,請好一點的吧。」 他們進了地下室,小藝開車載著對方直接到他想要吃的餐廳,毫不客氣的用餐飲酒。吃飽后小藝驅車送總經理回家,才回自己家。 才剛出電梯,小藝就看見鄭理背靠著門板坐在地上低頭專心的畫面。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但走廊是直的且空曠,鄭里很快的抬頭看見小藝,他笑著說:「終于回來了。」 此刻的聲音畫面,小藝實在無法說些什么,他真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個傻子在做傻事。 鄭理發現小藝的目光停在腿上的畫本,遂直接遞上前,站起身笑著解釋:「這是照你的表格畫的,我還另外上網查了一些資料作補充,加在里面了。」 兩人就這樣站在門口,鄭理分神看小藝低頭翻頁,心里稍稍放松了。 下午小藝的臉色緊繃,心事重重的模樣讓鄭理有些擔憂,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很多了。 各種隱約的改變,鄭理有些新奇,從最初的訝異到現在的接受,他覺得自己真有點不一樣了,不單純把目光聚焦一個點上,感覺像從什么地方解開束縛般,鄭理發現自己會注意到以往不曾注意的事情,例如個人的喜怒。 他雙手插在褲口袋哩,盯著小藝的側臉看,嘴角的弧度一直往上拉大,他在小藝的笑容里看見了高興跟興奮,抬起眼對視的雙眸中看見了讚許。 「看樣子你想明白了。」小藝空出一隻手輕輕摟抱了下鄭理的腰,鄭理在他身上聞到了淡淡的酒味。 「你剛剛喝酒了?」他直覺地問出口。 小藝僅只點頭,也不多說。「進去吧,我跟你講圖。」 鄭理從冰箱里倒出了兩杯牛奶,一杯給小藝一杯自己喝掉,坐在對面等待小藝全部翻完開講。 他終于放下圖,一口氣把牛奶全部喝掉后,翻到了第一張。 「你進步很多,變化很大,談戀愛果然會讓人不一樣。」小藝抿著嘴拉出一道弧度,「鄭理,你以前沒有談過戀愛嗎?」 鄭理一秒搖頭,「我也不確定那樣的喜歡算不算數,總之跟現在很不一樣。」他對望的笑容有點傻氣。 「現在是什么樣?」小藝其實在設計圖里看見了跡象,有些細節的處理跟幾個月前不同了,設計圖的整體風格比起那時多了如夢似幻的甜味。只是看見歸看見,小藝還是想問一下。 鄭理想了好久,才緩慢地說:「……很難用語言形容。」 小藝笑出聲,把幾張明顯的圖翻出來只給鄭理看。「看看這里。你想想你幾個月前畫給我的,人果然還是要經歷戀愛。」 鄭理一邊畫時并沒有想到之前的設計,他只一心一意照著資料跟看見轉化出的想像繪製,現在定睛一瞧還真的有點變化,傻笑了起來。 小藝親暱地伸手捏了捏鄭理的臉頰,然后翻了幾頁開始說:「你有幾張可以用,想不想排入製程?」 「製程……?」鄭理詫異地睜眼,心底燃起一股興奮感。「可以進入生產!真的嗎?」 小藝頭點的肯定,就在鄭理準備一口答應,他開口阻止了他:「但是你的圖不能照交,我必須做修改,所以我需要徵求你的同意,鄭理。」說話的同時,笑容歛去,小藝認真的對望鄭理,目光直炯的像捕捉獵物的眼神。 鄭理猶豫了。「所以也不是用我的名字?跟嚴栩一樣?」 聞言小藝挑高了半邊眉毛,嘴角拉出一抹奇妙的弧度,但他沒有對此多說什么,只道:「目前是只能用我的名字,但半年后我會試著在升遷會上提拔你,如果你表現的能夠獲得大家的認同,到時候就能用自己的名字出圖。但是如果你現在就想,礙于職階只有這辦法。」 鄭理垂眸。 這樣真的可行嗎? 有前車之鑑鄭理不得不小心,嚴栩的狀況發生只要自己答應或者不謹慎就會發生,他應該要答應嗎? 他又抬眼望向小藝,內心充滿疑慮。 以前他不會想這么多,從不。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如果是組隊製作也是大家共同討論后的產物,從不像這樣,單純畫然后被修改,明知是自己的卻歸在別人名下。 撇開其他疑問,小藝的詢問無疑是這場秘密交易最安心的籌碼,就像組隊參賽那樣,攜手合作。 「我知道你在猶豫什么,其實也不急,就算不答應半年后還是會試著提拔你,這段時間你就多畫當作練習也行。」小藝把本子闔上,拉過鄭理的手,輕吻他的手背。 鄭理握緊小藝的手,沉默的點了頭。 他還是有那么點衝動想要答應的,雖然心底知道機會還會有,也有絕對會有的自信,但真的能夠放手的人有幾個? 嚴栩會不會也是因為這樣才變這樣子? 鄭理不是嚴栩,想也想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