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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理視線模糊,一個白色盤子看成兩三個疊影,宛如慢速播放般,白色盤子夾帶奶油蛋糕飛過眼前,小藝側身閃過,盤子帶著蛋糕黏上墻壁,然后失去黏性緩緩脫落,掉在地。 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 粉紅色的奶油在包廂暈黃的燈光中變成綺麗的粉紫色,混戰范圍越來越廣,發梢、衣襬無人倖免,油油膩膩略帶香甜氣味的奶油混合酒液的味道像迷香飄盪在包廂里,讓每個人都變得可口。 醉意朦朧,鄭理恍惚想起,那位設計師說的沒錯,包包在防水布料的照顧下免于災難。 小君醉了可是蠻力十足,跟曼莉一起聽從lulu逮住小藝,lulu一把掀起小藝的衣襬一盤奶油蛋糕直接抹在小藝結實的肚皮上,還扭了兩下抹開它。 「lulu!」鄭理呵呵笑的窩在沙發上,看小藝爆氣端起另一盤滿場追著lulu跑,中間還逮到曼莉跟小君,一視同仁的對待。 lulu逃無可逃,躲到鄭理窩著的角落旁,一把抓住他拿來當擋箭牌。「小藝不要動喔!你的人在我手上!要是砸我我就撕票!」 「嘖嘖,你當我會怕?」小藝露出不屑的表情,痞樣十足,空著的手一把扯過鄭理像撈玩偶一樣摟著,另一手中的蛋糕趁機砸上傻眼的lulu,掙扎中鄭理從小藝手中滑落,坐在一旁拍手叫好。 小藝懲罰完lulu喘口氣做到鄭理旁邊,看著他喝醉的蠢樣笑了笑,伸手撈過新酒開給鄭理。「來,多喝一點!」 砸完奶油派,又是隔空亂敬。 各種名義翻新一輪,慶祝小藝生日、慶祝他得到小藝的生日祝福、慶祝他學到對付sam砍價方式,還要慶祝他度過適用期,慶祝各種慶祝。 每當一個箱子喝空,曼莉便貼心的無微不至,新的一箱總在即時進入包廂,不覺中只有十人的包箱,地上卻躺著七個大空箱。 記憶變得破碎。 鄭理那天從小藝的床上醒來后,心里暗暗發誓以后再也不要跟這群瘋子出去喝酒。 他掙扎著翻身,比意識更早清醒的是身體記憶,從沒挑戰過喝啤酒喝到想吐,嘔吐過后的不適感還殘留著。爛醉如泥的感受他首度體驗到了,真的很討厭。 頭一偏腰一翻,更恐怖的畫面入侵他眼底。 鄭理錯愕摀住臉,簡直不敢相信離自己鼻尖不到五公分近目前安穩沉睡的那張臉是他的主管。 「……小藝,醒醒!」剛睡醒的沙啞微微顫抖。 小藝緩緩睜開眼,睡意深重的只開一條縫,帶著慵懶氣息吸引人想探進他眼底。「早安。」 那雙朦朧的眼睛睜開瞬間,喪失的記憶如海潮洶涌回籠── 混戰的尾聲他被整室濃郁混濁的香氣逼進廁所,張開雙臂擁抱潔白的馬桶,吐得一蹋糊涂。在場的男性只剩下小藝保有清楚意識,他走進廁所扶起醉到雙腿直打顫的鄭理,協助他嗽口、整理儀容。 最后被小藝的攙扶上了計程車,記憶一度在這里中斷。 下車后進了屋子,剛走進浴室鄭理又吐,二度嘔吐后鄭理稍微回復了點意識,喝醉的他跟平常一樣安靜,臉上掛著憨呆的笑容,蹲在地上。 他不記得小藝是不是有說話,但想起來現在一身的清爽是自己清洗的,有松一口氣的感覺。現在會在小藝床上清醒也不奇怪了── 才怪! 明明是自己把人叫醒,可當小藝有所反應,鄭理反射的往后滾了兩圈,拉開距離,幾乎無法直視。后知后覺的發現房間里有一扇窗,而窗外一片漆黑,直覺疑惑:「還沒天亮?」 小藝翻身瞄了眼,鄭理目前反應遲鈍,他看著小藝面無表情仰躺在床上,光潔的手臂拉出線條,被子隨著動作滑落露出光潔的胸膛,鄭理兩眼發直,猝然間聽見小藝說:「四點半。不多睡點嗎?」 「不要!」突然間清醒了,鄭理語調難以自制的激動,疲憊跟酒醉的頭疼忽地涌上,忍不住按了按額側。 「那你要聊天嗎?」小藝翻身坐起,全身上下只著一條內褲,伸手幫鄭理按摩。 鄭理想往后縮卻被小藝抓住硬是接受服務,小藝剛睡醒的嗓音低沉沙啞:「你吐了兩次,但很乖。」 鄭理面露尷尬,想低下頭又被阻止:「我想起來了……」 「不要亂動。」小藝的聲音里帶上了笑意:「澡還自己洗,這床也是你自己爬上來的。你爸媽照顧你一定很輕松。」 「很抱歉,添麻煩了。」鄭理拉開小藝的手,語氣十分歉疚。 「不用啊,你很乖,吐也吐對地方,洗澡穿衣都自己來,全程不吵不鬧,酒品不錯。」小藝揉上鄭理的發,像在安撫小動物般溫柔,不待鄭理說什么又松手將枕頭立起靠在背與墻之間,隨手點了一根菸,氤氳的霧氣跟火的紅在鄭理眼底瀰漫開來。「下次還敢不敢一起喝?」 鄭理用力搖頭。「太可怕了,像在喝白開水一樣。」 小藝放聲大笑:「當作訓練啊,以后喝酒就找你當固定班底。」 「你們喝就好。」鄭理一秒回覆。 從來沒有見過喝酒這樣喝的,他要好好照顧他的肝,人生漫漫長他的目標也還沒達成。 「也行,你過來看我們喝。」小藝直接拍板定案,捻熄的菸霧冉冉升空,歸還房間灰階的色彩。 鄭理登時啞口無言,放軟了背脊貼在柔軟的枕頭上,曲起雙膝。小藝感受到床鋪的震動,打了個呵欠,拍響身側的空位。「睡不睡?明天還要上班,精神不好做錯事就該打了。」 「睡,但我睡這不是很適合吧?」鄭理陷入了拉鋸。剛清醒時察覺睡在別人床上真的很驚恐,冷靜后又有點猶豫是否該跟主管同床共寢。柔軟的大床跟冷硬的地板就像天使跟惡魔在拉拔著他。 「你不睡這要睡哪?不要告訴我你喜歡睡沙發。」小藝語氣變得略為夸張,這回乾脆掀起一角棉被,再度拍拍空著的床位。 頭有越來越痛的趨勢,天平也逐步傾斜,黑暗中的床鋪在腦海里的想像是純白柔軟的存在。鄭理內心掙扎的躺下,從善如流的讓小藝把被子分一半過來蓋住,然后他聽見小藝笑意濃厚滿足低啞的說:「晚安,鄭理。」 「……晚安。」 奇異的體驗,令鄭理下半夜輾轉難眠,還怕頻頻翻身打擾小藝睡眠,把自己催眠成一具尸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伴著小藝趨于沉穩的呼吸聲陷入了自我沉思。 眨眼間,這份工作就滿三個月了。雖成日忙碌非凡,卻遠比違背自己的良心好。上班氣氛好得沒話說,同事之間的相處也很不錯,尤其遇到這位上司,詳細的指點及教導。不愛比較的鄭理下意識的拿小藝跟小海姊姊做比較,發出一聲感嘆。 小海姊姊凡事親力親為,除了大量的繪圖外,其馀皆攬在自己身上。上位者位高權重,但像小海姊姊這樣的主管少了幾分耐心、多了幾分獨裁的性格,潛移默化中設計部氛圍也逐漸受影響,變得死氣沉沉,再轉換成一股無形的壓力。 小藝的魅力全然的不同。 他體驗到來自主管的信任,他總是愛用舉例,或者身教的方式去告訴他一件事情的原理,即使錯了也只是板著張臉告訴他,讓他自己去找出錯誤,主動承認,截然不同的領導方式,讓鄭理越來越喜歡這位主管。 『……你會慶幸遇到的主管是我,不是隔壁。』 ──我很幸運,毅然地離開了上一間公司,才遇見了你。 當第一道陽光透進窗戶時,鄭理閉上雙眼,舒適的床鋪與規律的聲響像極了搖籃,驅走了疼痛,遺忘了方才的念頭,一夜無夢。 早上鄭理是被小藝吻醒的。 更正確的說法是,鄭理聽見自己的手機鬧鐘響,伸手要抓卻發現身側有個人,那人滿臉洋溢開心的笑容貼了上來,一道濕濕軟軟的觸感落在他的唇上:「早安,鄭理。」 這吻比鬧鐘還有效,血液霎時衝上腦袋,人整個清醒。鄭理下意識反應就是把小藝踢下床,然后如愿聽見一聲「唉唷」,連忙湊上前觀看。 此時鄭理的腦子里只閃過一個念頭:慘了!我把主管踢下床! 對方卻像隻豹悍然從床底下跳起,撞倒了趴在床邊的鄭理。 小藝壓制住鄭理,俯視著鄭理一臉不懷好意,手指卻相反的輕刮過他的臉龐:「你想再被我吻一次嗎?」 鄭理搖頭,什么話都答不上來,也不敢再賞小藝一腳,但他真的不想再被吻一次。 「嘖,太可惜了。」小藝讓開身,坐在床沿邊看上去快要掉下床,鄭理擔憂的坐起身一把拉住小藝的手臂。 「為什么要這么做?」鄭理不解問道。情緒終于回穩,他不認為小藝只是剛好碰上來,也不認為小藝是把他當了誰。 小藝笑笑地說:「鄭理,你有時候真傻得可愛。當然是喜歡你啊。」 「小藝,這不好笑。」 「不,我很認真,從一開始我就告訴你我很喜歡你。」小藝的眼里沒有笑意,反而盈滿那種鄭理無法解讀的情緒。 鄭理是個戀愛白癡,愛戀經驗零的他只有過很小的傾心,但眨眼間就被他喜歡的服裝所取代,他專注的態度讓愛情沒有地方居住,擁擠的空間里只有他滿滿的夢想。 現在小藝投了個直球告訴他,喜歡他,用那樣不容拒絕的表情跟口氣告訴他,半點也退縮不了。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喜歡我這個人。」鄭理認真地迎視小藝目光,即使那令他有點顫慄。 「不是一樣嗎,我就是喜歡你這個人沒有錯。」小藝不容他逃跑的捧住他的臉。「你可以慢慢想,在公司我們論公,你可以不用躲我。」然后他松開鄭理轉身走進浴室。 留下鄭理一人在床上睜著不解情愛的眼睛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