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逃走
奇怪的致辭結(jié)束后,秦永凡接過麥克風,感謝我,并伸手過來,我也只好伸出手讓他握住。臺下沒有攝影師和閃光燈,這握手只維持一秒就松開,比畢業(yè)禮更爽快。接著我被帶領(lǐng)下臺,沒有人阻撓。 我松了口氣,視線越過一層層金銀色的富豪之墻,雙腳在人海中閃縮不休。 這個廳堂真大!以前從窗外觀察這兒,還會幻想躲在長桌下玩捉迷藏應(yīng)該不錯,但是人一多,這里竟成了迷宮。 該死的迷宮! 中途有些系領(lǐng)帶的男人意圖跟我攀談,也有女人以一雙雙好奇的眼睛打量我,他們好似很疑惑:為什么崔家的小兒子會出現(xiàn)在這里?明明是個小鬼,為什么會在臺上說話? 每當有人想搭訕,我就含著高深莫測的笑意點點頭,再裝作有急事的模樣溜走,再仰頭張望四週,搜尋著。 ……崔子行所在的位置……我在臺上從未放開、那個耀眼的男子啊…… 越過一位粉紅色洋裝的女人后,他出現(xiàn)了。 不是在他原來待著的隱密角落。穿著套裝的他氣喘喘地傍在桌子的對面,似乎是剛剛跑過來,花費了些力氣,那微張的嘴唇還半抖著。 我張開喉嚨,但喊不出他的名字。總覺得上次看到他已經(jīng)是一個多月前的事。 沒敢公然叫他,只是飛快地竄到他身邊。 路途才走到一半,他已經(jīng)雙手一張,把我半個人都拉進懷里……不,我整個人都倒在他懷里了。 「小逸!沒事吧?」 他一邊低語,一邊親我的額頭……呃呃?在公眾地方親我的額頭? 嗚呼呼,身體開始發(fā)熱了,好想回抱他,好想就這樣一輩子被他吻著啊!有多久、這傢伙有多久沒關(guān)心我的! 不過……縱情縱慾絕對是不可以的,更不可能在邪惡黑社會剛剛釋放了我就跑去h!我深深呼吸,悄聲說:「這里是公眾場合耶,放開……」 哥哥摟著我的手明顯地抖了,他倏地放開了我,與我保持兄弟的距離,伴隨著一聲嘆氣。 「小逸,你懂事了。」崔子行快速掃視現(xiàn)場,眼角藏了幾分不自在:「不……是我太得意忘形。」 「別管啦!現(xiàn)在怎么辦?」 「你不會像上次那樣,乘車到一半又回到這兒吧?」 我看了看無名指,戒指還牢牢地扣著,便點頭:「這次我有穿衣服,東西也沒漏,我即使要逃也會逃到安全地方!當然,要是你對我好一點,說話放乾凈一點,我不會逃。」 哥哥垂頭看了看我的戒指幾秒,神色更復雜,沒有半點高興。他毫無笑容地牽起我的手,快步帶我離開了廳堂。走出大門,甲板上夜風呼呼吹來,真涼啊,涼得我鼻翼都向上飛了。 忽然,領(lǐng)在前面的哥哥停下來,用溫柔的目光看著我。 唔、怎么了?前一刻酷酷地帶我走,現(xiàn)在怎么一副要告白的模樣?我忍不住瞄了瞄天空……滿月,真是溫柔告白的好時機。 他目中含著溫柔,皮鞋一踏,便將我們之間的距離由一步之差縮短成不足半步的超緊密距離。一呼吸,他的氣息半強迫地灌進我的肺部,甜絲絲的,他好像噴了男性香水。 「小逸……」 他不會真的要告白吧? 應(yīng)、應(yīng)該不可能啊!我勾引他上床時他根本不肯親我,現(xiàn)在在秦家大船上怎么可能……唔唔? 脫、衣、服? 他干什么脫衣服了?這么冷的冬天里,向我脫衣服……不、不可以! 「哥哥,不可以這樣!野外露出太大膽啦!」 「……你在說什么?」 他把剛脫掉的衣服圍在我身上:「你穿這么少,會冷吧?先忍一忍。」 ……欸,原來,不是告白喔?不是告白就別搞得一副告白的氣氛啊……啊、等等! 我才不是身體這么弱的男人!我才不用你的衣服!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裝帥! 我正要把外套脫掉,他卻無視了我,用快速的步伐邁向梯子。 唔、算了,逃命要緊。 我抱著他的衣服跟著他屁股后面,很快就來到有秦家下人看守的出口。 果不期然,下人首先用嘴巴擋住我們了:「宴會還沒結(jié)束,請問兩位先生想去哪里?」 崔子行答:「我們有事要先離開。」 下人恭恭敬敬地回答:「要離開嗎?兩位先生是我們的貴賓,秦先生一直很期待宴會后跟你們促膝長談的。」 崔子行露出貴家公子的笑容答:「不好意思,我弟弟不舒服,必須先走一步。」 下人的眼珠飄過來:「船上有醫(yī)生,要不要請他來看看?」 他們這樣一來一回嘴上交戰(zhàn)太慢啦!我立即摸著肚子尖叫:「哇哇哇……好痛喔!快送我出去,快!」 兩人被我的舉動嚇倒了,注意力瞬間轉(zhuǎn)到我身上。我趁機指著秦家奴才的鼻子,說:「你叫什么名字?如果我因為你而失救,我要通報秦大哥!」 崔子行低喃:「秦大哥?」 下人低頭:「……醫(yī)生在船上,不過崔逸向先生要離開我們絕對不會阻撓,請您小心身體。兩位再見,珍重。」 說罷,他快速讓開一條路,以歡送客人的姿態(tài)半彎了腰。嘿嘿,還是我最醒目吧?我得意地帶著愕然的哥哥下船,哈哈哈!終于離開了秦家的綁匪大船啦!萬歲! 一回到地面,首要問題是:「要去哪里?」 哥哥好像早料到我有此一問,淡定回答:「去酒店。」 「酒店?怎么,老頭子在那里等著嗎?」 「現(xiàn)在太晚了,等下吃完飯已經(jīng)深夜,你不希望一整晚趕路吧?」 「那明天的目的地是哪里?」 「回t市。」他剛說完便用力揪緊我的手腕,「不回老家。」 他嘴上是這么說,但上次的不愉快經(jīng)歷讓我難以信任他。 我鼓著腮步步追擊:「不回老家回哪里啦?你是帶我去某個神秘地點見老頭子,要不就召集了一群大漢監(jiān)視我,對不對!」 「不對。」 「我不信!」 這時候,連哥哥都學我一樣鼓腮了:「你不喜歡的地方我不帶你去,你不喜歡的人我不帶你見,否則你又會耍脾氣亂跳車吧?現(xiàn)在的小逸一點都不乖,老跟我唱反調(diào),真難照顧。總之,現(xiàn)在我們先去酒店住一晚,你清晨逃跑了我也管不著,行不行?」 ……啊,這樣對我發(fā)脾氣的哥哥好可愛好可愛! 我很想義正詞嚴地反駁,連珠砲式迫問他的進一步打算,不過……嗯,今晚先放過他吧。 我們之間的矛盾暫且擺開一旁,等到我們走出碼頭,在停車場里找到屬于他的帥氣銀灰色房車,車門緊緊關(guān)上,他突然喃喃感嘆: 「現(xiàn)在的你跟四年前差別真大……」 我嚇了一嚇:「呃?哪有?」 「有,變化大得足以讓人以為你有雙重人格吧。」哥哥這么說,側(cè)臉卻泛起親切的微笑:「不過小逸怎么變,核心還是小逸吧。」 鑰匙轉(zhuǎn)動,起動的引擎將我們推向新的領(lǐng)域,車子越過了灰壓壓的停車場,穿過閘口,眨眼間,車窗外的景色變了:首先是我在船上甲板看了幾天的深藍港口,接著密集的高樓在我眼前奔跑。繞個彎兒,在紅綠燈的指引下,我們轉(zhuǎn)到了渺無人煙的直路,別說難見路人,樓房也很少亮燈,公路只靠路燈照明。 大概是注意到這點,哥哥的車速沒有很快,始終保持著一般駕駛速度。 哥哥沒有進一步把話說下去,讓我很納悶:「什么叫我有雙重人格,核心又一樣啊?」 哥哥瞟瞟我:「小逸你以前是個乖孩子,不會被人綁架,更不會跳車。現(xiàn)在什么都變了。」 又拿這件事提喔?好啦好啦,跳車的確是太衝動,所以我現(xiàn)在沒再跳啊!現(xiàn)在這種車速還跳車就會頭破血流了! 「以前你很悲觀,我叫你復學唸書,罵你一句米蟲,你就消沉好多天,哄也哄不出來。」 這不能怪我啊!誰叫你企圖跟老頭子聯(lián)手把我丟進寄宿學校?那根本是孤兒處理方法嘛! 四年前我投奔到哥哥家,跟他同居的時候,他已經(jīng)跟老頭子暗地聯(lián)絡(luò)。從那段時間開始,他就打算聽老頭子的話,跟我分開、回去繼承家業(yè)? 魚與熊掌的難題啊…… 「現(xiàn)在的小逸變得很開朗活躍,總覺得……」他頓了一頓,「太膽大,明明以前乖巧得多。」 言下之意是我現(xiàn)在不乖巧?哼!呵呵!那是當然的啦,因為現(xiàn)在的我不是乖巧,而是帥氣又迷人! 我好奇地追問:「還有呢?還有其他感想嗎?」 哥哥好奇地反問:「有這么想聽?」 「嗯。」 「現(xiàn)在的你更像是進入了青春叛逆期。以前就是童年期嗎……」 「喂,我才不叛逆!我這種叫做有成年人的獨立思考能力,做事果斷!」 「對,你的確變得獨立了。以前你跟人打個招呼也畏畏縮縮的,只會跟在我后面。」 「沒辦法,我要跳舞啊!」 「嗯?」 「如果要挑起大樑,成為頂尖的臺柱,一定要獨力練習,獨力研創(chuàng)出屬于自己的舞步,撐起整個舞臺!身為臺柱,怎么可以依賴別人?」 「臺柱嗎?真讓人期待呢……啊,你以前說過,你是劉敏聰?shù)呐_柱吧?現(xiàn)在也是?」 「現(xiàn)在也是!」 「看來劉敏聰就是你這幾年的調(diào)教師吧。」 「才不是!他只是我的金主!」 哥哥的嘴角依然含著溫柔,把我說的每一隻字都聽入腦,再向我要求下文。 ──啊,好久沒有像這樣聊天了。 哥哥訂婚的時候我滿腦子是他要訂婚的事,根本無遐管別的。分隔幾年所遇到的各種事情,竟然要等到綁架以后才能互相傾訴,實在有夠匪夷所思。 如今我們之間沒有我所期待的情人般的親密,但也沒有偽裝成普通兄弟的那份僵硬,有點像俗語說的「兄弟以上,戀人未滿」的奇妙階段呢。 ……唔?等等,原句好像不是這個。是什么? 不過這不重要啦。 哥哥表示,他這四年都不清楚我的消息,希望我多說一些;而我這四年里不斷打聽哥哥的消息,他在哪里上班職位是什么我早就知道,不過聽他報告工作情況,從工作到身邊的怪人怪事一點一點講出來,遠比起我在私家偵探報告中知道的有趣得多。 「……剛?cè)プ鲋頃r,公司有個很奇怪的男人,年紀跟我差不多。」 「他怎個奇怪法?」 「他的電腦永遠貼著『早點回家跟可愛的弟弟們吃飯』的便利貼,還三兩天換一次,用不同的顏色去寫。案頭還貼著他和兩個弟弟小時候的合照,是兩個弟弟一左一右親他的臉頰。」 「……這個人是不是沒什么朋友,只想著弟弟?」 「不,他在同事之間很吃香,尤其是女同事。」 「為什么?」 「他是個開朗健談的人,女生看見照片也認為他很顧家。嗯,他的確是顧家的類型。」 嗯!這個真實事件證明了:喜歡弟弟、照顧弟弟,完全是一種高尚的美德,會受人喜歡呢!崔子行真該向這位同事好好學習! 當車子再度駛?cè)敕比A的商業(yè)區(qū),我們的對話隨之減少,我不想他為了跟我說話而看輕紅綠燈的威力。 不知不覺間,天色更暗了。從船上跑出來時是暗藍,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完全的黑色,連香蕉樣的月亮也不知跑到哪個方位了。 我不大清楚這里是哪兒,只知道這里既非s市亦非t市。今晚沒辦法走那么遠,于是我們決定在一家普通的酒店歇歇腳。 哥哥說:「給我們兩個單人房。」 柜檯小姐回應(yīng):「對不起先生,沒單人房了,雙人房剛退了一間,您要不要?」 「要!」我擺擺手,豪邁地替哥哥下了決定──儘管錢還是由他支付。 我絕對不是期待跟哥哥睡在同一張床上做色色的事情喔!不過呢,我們之間很久很久沒有這么融洽的聊天了,我想盡可能將這種氣氛延續(xù)到床上。或許、或許在臨睡前他還會溫柔地在我額頭上親一親,然后像四年前在山上小屋一樣,我們互道晚安,在早上陽光透進來時再含笑地說早…… 有沒有這個可能? 他應(yīng)該還喜歡我吧。 ……啊,不對,即使他不想要我,我還要問他許多許多事情!綁架的事、秦家的事、什么鬼s-project的,我必須問個明白!要雙人房絕對不是為了邪惡的個人私心! 我懷著堅定的意志拎著鑰匙,把屬于我們的雙人房打開。 ……干。 里面沒有雙人床,有的只是兩張被床頭柜分隔的床。 我真想現(xiàn)在就去找柜檯小姐好好理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