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走出城主府,才覺得空氣清新許多,緊繃的腦袋也放松下來可以好好思考未來。 不知道李昀在明月崖怎么樣了,想必是勢在必得。 又想到他若知道我在春城這莫名其妙的損失了這么多名泰北軍菁英是如何的失望與氣憤。 李昀,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想靠著你寬厚的胸膛暫且休息一下。 「公子。」 我回過頭,看見那額頭依舊艷紅留著鮮血的守衛似乎在等著我,他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臉上滿是羞愧,雙膝一跪在我身前,用懇求的語氣,「請讓我跟隨公子。」 我晃了晃腦袋,「本公子不需要廢物。」說完又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那守衛抱住我的大腿,大聲的說,「謝公子救命之恩,請讓我跟隨公子!」 我吐了一口濁氣,好氣又好笑,也掰不開他死命抱住我大腿的手,「你的謝本公子收下了,跟隨就不用了。」 那守衛咬唇,不肯松手,「若是回去城主府,我的下場只有一個。」 「原來是怕死,而不是要感謝本公子的救命之恩阿。」 「不、不、不是的!」他頓時松開手慌張的想要解釋。 而我見機不可失,連忙跳離他三步遠轉身就要走,身后傳來〝叩〞〝叩〞的聲音,強而有力。 「求公子收留,求公子收留。」地上斑斑血跡,而他彷彿不覺得痛一樣,每說一次就磕一次頭。 我撫額,方才讓他躲過死劫,如今他大有把頭磕破的決心。 「跟上吧。」我嘆了口氣,思緒惡劣的想著就當我只是領他入門,真要進泰北軍還要看李昀愿不愿意,可不是我說了算的。 一路無精打采的走回泰北軍暫且居住的房子,我沒有發現街上的群眾驚愕的臉,直到與站在門口都快成為望妻石的姜清水對目,姜清水清亮的眸中帶著詫異,然后快速的抬起我的手,氣急敗壞得說,「公子的手是怎么了?」 我這才后知后覺發現我手的被木屑給插得血rou糢糊,一路滴著血染紅了街道。 「公子!」季玉聽到姜清水的聲音也趕過來,看著我受傷的手頓時哽咽著說不出話。 「……不痛的。」所有痛覺早已麻木,我看著自己的掌心。 「怎么會不痛呢!都傷成這樣了!」季玉小心翼翼跩著我的衣袖拉著我往房間走去,未溢出的淚水佔據著眼角不肯落下。 我無意識的任由她拉著,忽然想起我身后還跟著人,微微偏過頭對神情復雜的姜清水道,「那人,隨你處置。」 姜清水瞄了一眼身穿城主府守衛服裝,垂著腦袋滿臉鮮血的男人,鄭重的對我點點頭,啞著聲音,「公子放心。」 待房間內只剩下我和季玉二人后,季玉先將門關緊,替我將臉上的面具拿下,看見一張蒼白毫無血色且平淡無奇的臉,看似稚嫩,眸底卻是滄桑萬傾。 她的心臟緊了緊,勉強自己微笑,「瞧公子,都沒有好好保養,這要是小臉蛋花了可還怎么嫁人呢。」 我目光空洞無神望著窗外發呆并沒有聽見她說了什么。 季玉也沒有惱,知道今日去城主府肯定鬧得不愉快的回來,她拿著鑷子半跪在我身前,小心翼翼將掌心的木屑給挑出來。 李昀結束明月崖一役奔回春城時已是十日以后,春城依舊熱鬧,彷彿早已忘記那場鬧劇,街上叫賣聲此起彼落,竟似讓李昀有種大唐仍是太平盛世,從未被韃靼給侵犯過。 他身著輕便常服將泰北軍對留在三百尺之外,隻身一人穿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顧他人驚喜的眼光直闖入月如玉的房間。 季玉正巧從房間內出來,瞪大眼,「悍……」她話未完,一陣旋風捲起眼前早已沒了身影。 「如玉!」 李昀的聲音就像沙漠大旱中的甘霖,我轉過頭看著他風塵僕僕,不知怎么的眼里淚水就是盈了眶,李昀張開了手,朝我安撫的笑笑,我二話不說衝過去擁抱住他。 我期待已久的懷抱,讓我安心的港灣。 「李昀……」嗅著自己熟悉的味道,才能確認我的男人真的回來了。 李昀抱緊我,低低的說,「委屈你了,如玉。」 我搖搖頭,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淚水。 離開春城那天,據說城主府遭到盜賊襲擊,魏江的房間內像是被翻了天似的幾乎看不出原本房間的模樣。 看著李昀似笑非笑,琥珀色的雙眸晶亮的像一隻狡猾狐貍,我不禁用手肘撞他,小聲問道,「是你干的?」 李昀右手伸過來摟緊我,濃黑的劍眉一挑,「自己的女人只能自己欺負。」 季玉被帶在泰北軍后方,遠遠的看見騎著馬走在最前頭的兩個親暱身影,心里有了些底。 「季姑娘別看了,我們王爺和公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是搶不贏咱們家王爺的。」身旁的將兵看季玉秀麗的有些惆悵的表情,雖然不忍心,還是要捍衛自家的王爺。 「天造地設……還真的是呢。」季玉輕輕笑了笑,臉上除了惆悵還多了一絲羨慕。 夕陽馀光灑在那兩人身上,斑駁的背影拉的老長,安寧而雋永。 大唐宋大夫的醫館二樓暗樓房間內,一年輕男子雙目失明,臉上那怵目驚心的傷疤雖是仍紅腫,但在宋大夫的醫術下已經有了好轉,不再似剛拆下布時的驚人傷口,他動作緩慢的要用殘缺的手指握住茶杯。 「要喝水怎不叫上我幫忙。」淡蘭推門而入,面無表情的搭上男子的手替他握住茶杯。 淡蘭長相有了些變化,眉眼細長娟秀,只是仍是面無表情。 而那男子正是小巖,自從拆了繃帶后小巖一直在淡蘭和宋大夫的照顧下積極做復健。 小巖朝淡蘭聲音的方向感激的笑笑,在黑暗中摸索著將茶杯湊到嘴巴前。 「若有什么事就叫上我。」淡蘭語氣淡淡的,卻聽得出她話中的關心。 「宋大夫說我得多動動。」小巖聲音嘶啞,也許是歷經了生死大劫,比起以前多了份沉穩和淡泊。 能撿回一命已是大福。 「多動動可不是說……」淡蘭一氣,正要捲起袖子好好開導比她大上好幾歲的小巖。 小巖低低一笑,打斷她,「淡蘭,有沒有云弼的消息?」 淡蘭惱怒的瞪了小巖一眼,道,「昨天收到信了,說是已經在邯國開了客棧,不過六王爺目前正在邯國找月姑娘,所以沒敢取名問安,取了平安客棧。」 平安……小巖喃喃念著。 誰不盼著平安呢? 「這名字倒是取的好。」他又續問,「公子呢?可有消息?」 淡蘭抿抿唇,春城的事件鬧得雞飛狗跳,她卻沒敢給小巖知道這件事。 聽出淡蘭的遲疑,小巖淡淡一笑,有如微風,「無妨,我已知月家滅門一事,公子的所有事,我都想要知道。」 淡蘭低眉看著他殘缺的手,將春城事件說了一遍。 聽完后小巖沉默了下來,無喜無怒。 「這魏家真是欺人太甚了,難不成還真當這天下是大魏而不是大唐?」淡蘭撇撇嘴。 「淡蘭,你說當初公子為何執意讓我生?」小巖沒有回答淡蘭,只是轉了一個八百里的彎問了別的疑問。 淡蘭征了征,沒想到小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沒有立刻給他答案。 「喔對了,蘭嬤嬤那可有什么消息?」沒有聽到淡蘭的回答小巖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沒有,不過蘭嬤嬤的狀況漸好了,應該很快會有消息。」淡蘭道。 「是嗎……」小巖垂下頭。 正當氣氛沉默下來之后,淡蘭思考完方才她還沒回答小巖問題的答案,她將小小雙手覆蓋在小巖搭在雙膝上殘缺的手,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卻堅毅。 「小巖,不是月姑娘執意讓你生。」她頓了一下,明知道小巖雙眼失明,卻仍是在他面前露出一個大大燦爛的微笑。 「而是你選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