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面公子!」房門外忽然傳來慌張地大叫,一邊猛力的敲著房門。 我與姜清水一愣,姜清水快速起身前去開門,三、四個人衝了進來,其中一人還抱著滿頭是血雙眼緊閉的女子,那人滿頭大汗焦急的說,「公子,救救劉家媳婦兒吧!」 我眉頭一皺,指揮他們將女子安置在床上,語氣嚴厲質(zhì)問,「這是怎么了?韃靼又來了?」 那人用衣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喘口氣才道,「不是,是她說既然已經(jīng)完成丈夫的遺愿讓泰北軍已經(jīng)安全入城,她也可以安心追隨丈夫去黃泉了。」 如此剛毅忠貞的女子。 我看著女子額頭上的傷口,血流如注,這是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讓自己奮不顧身。 「我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 「阿,可是公子也是男人……」有不放心的居民嚅囁幾聲。 姜清水目光如犀利的刀鋒掃過,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公子是太夫。」 當房門再度關(guān)上之后,房間內(nèi)只剩下床上的女子與我。 「睜開眼吧。」我打開藥箱,琢磨著要如何包扎這傷口,一邊淡聲。 「公子,我生無可戀了,阿源已經(jīng)死了,我一個守寡的女人要如何獨活?」早在方才就已經(jīng)清醒過來的女子緩緩睜開眼從眼角滑下一滴淚。 我先用乾布沾水,擦拭著她滿臉的血,動作輕柔,「你只是死了丈夫就活不了,那要死了全家呢?」 女子一征,咬著唇顫抖著說,「全家……只剩阿源了,如今阿源也走了……」似是想到目睹丈夫身首分離的殘忍景象,她雙手摀住臉,發(fā)出嗚咽。 「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替她包扎好頭上的傷口,我道。 女子滿是淚痕的臉從手掌中抬起,令人疼惜萬分,她哽咽著,「我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有什么能幫上的?」 「有件事只能你來幫忙。」我伸手將自己臉上的玉面面具拿下來,肌膚因為久未見外面的陽光呈現(xiàn)不健康的慘白,一股涼意在我臉上吹拂而過。 女子睜大眸,瞳孔中寫著不敢置信,也是太過驚恐就連淚也卡在眼角。 我接著將身上的染血戎裝脫下來,背后的傷口已經(jīng)黏貼著貼身軟紗,我皺著眉忍著劇痛硬是一扯,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黏著軟紗被大力扯落,翻著外皮滲出鮮血。 〝呀〞了一聲后女子連忙摀住嘴,差點尖叫出聲。 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估計很是大的傷口,不過我自己看不到,可以請你幫忙擦藥嗎?」 「公子竟然是……是……女……」她結(jié)結(jié)巴巴無法相信。 叱喝江湖的玉面公子竟然是女兒身,更是女扮男裝從軍泰北,而且……在春城外與韃靼軍大戰(zhàn)三天三夜! 看出她的驚訝,我淡淡一笑,「可以先幫我擦藥嗎?很痛。」 「好……好……」她手忙腳亂的拿起藥瓶,抖著手道,「傷……傷……口很大……難道公子……這幾天一直忍著嗎?」她心驚膽跳看著那背上的斜斜劃過整片的見骨刀傷,完全無法想像一個女子要如何忍著。 感覺到棉布沾著藥粉在我傷口上滑過,儘管她已經(jīng)小心翼翼,我還是覺得有誰拿著刀子正一遍又一遍的捅著我的傷口。 「這幾天想的事情多,不怎么疼,今天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疼得緊,只好請你幫忙了。」 女子足足用了五塊棉布才夠?qū)⑦B綿的傷口給全部覆蓋住,滿眼的心疼,「看公子的年紀應(yīng)該不大。」 我重新將營養(yǎng)不良的胸部纏上繃帶,在從衣柜里翻出白衣穿上,回過頭朝她虛弱笑笑,「快要十六了。」 「十六歲!」女子連連詫異,眼睛瞪得跟雞蛋一樣大。 十六歲的她在做什么?還在閨房里繡著圖等著嫁人呢!而十六歲的公子背上已經(jīng)有了一道巨大的刀傷。 「那公子的家人呢?可是知道您著戎裝從軍了?」女子有些遲疑的問。 我系著腰帶的手一頓,胸口的心跳墜落到地上摔得遍體麟傷,拼湊出不完整的跳動,將腰帶系好我才苦澀答道,「他們到死了不知道。」 「死、死、死了?全部……」女子詫異地摀住嘴巴。 「好了,多謝你了。」我朝她笑笑,動作緩慢的收拾著桌上的血布。 〝咚〞的一聲,女子雙膝跪在地上,我一愣,只聽見她用堅定無比的語氣緩緩道,「既然季玉的性命是公子救的,季玉愿終身服侍在公子身旁。」 我托起她的瘦弱的肩膀,「胡說什么,你還那么年輕,跟在我身邊只會浪費人生。」 季玉抬起臉與我對目,眸中瞳仁漆黑卻閃著澤聶的光芒,「難道公子這么年輕從身戎裝也是在浪費人生嗎?」她的語氣灼灼。 「當然不是,我……」 「那么季玉也不是在浪費人生。」她不等我話說完,飛快地打斷我,續(xù)道,「公子女兒身在軍中一定會頗有不便,若是季玉服侍在身邊,季玉定能服侍好公子的。」 望著她堅定的眼神我一時無語,心里卻是感動溢出滿滿,軟下聲好言相勸,「季玉,你跟著我會被說間話的。」 「季玉不怕。」因為我身邊有玉面公子,雖然脫下面具的公子只是個年僅十六的小姑娘。她回答的肯定。 我無奈地搖搖頭,苦笑一聲,「知道了,只是無論何時你都得站在我身后,任何戰(zhàn)事都不得參與。」 季玉滿眼的星光,連忙點頭,「好的,好的,戰(zhàn)事里我也沒什么忙可幫,但若是軍里燒菜煮飯洗衣服我樣樣都會,公子儘管放心,我絕不會添麻煩的。」 「方才還理直氣壯得像個市場里的潑婦,這會兒倒像個乖巧的小媳婦。」我戲謔的取笑她。 季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臉色有些微紅,「方才必須先下手為強才能鎮(zhèn)聶住公子。」 我伸出手捧住季玉秀美的容顏,眸中充滿柔情,心里的某一塊傷痕被季玉的堅決給撫平,輕聲道,「季玉,將來辛苦你了。」 季玉略涼的手覆蓋在我手背上,用臉輕輕磨蹭我的掌心,有些哽咽,「公子和我都沒了家人,理當互相照應(yīng)。」 那時的我們不知道,一個女扮男裝從戎的月家將女和一個寡婦季氏將寫下大唐新的歷史。 史書上記載寡婦季氏極少,但她那極少的色彩卻總是依附在玉面公子身邊綻放,然而,每個泰北軍都是刻骨銘心。 此是后話了。 話說自從大唐皇帝允諾封魏家大小姐魏卿語為后以解春城之圍,全大唐百姓是對魏家敢怒不敢言,就連皇帝李唯更是在陰鬱著臉宣布封后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已經(jīng)進宮準備后位儀式的魏卿語一面,就連太后要見上皇上一面都是不得其門而入。 「語兒,你看這簪花如何?」太后從一旁禮儀嬤嬤托著金盤上挑選出一個大紅牡丹鑲金絲的發(fā)髻。 魏卿語勉強擠出笑,「好看,太后真是好眼光。」 「那是自然,不好眼光怎么幫皇上選到語兒這個好皇后呢。」太后攬著魏卿語的柳腰親暱的笑,然后使眼色給禮儀嬤嬤,「這個收著,封后用上。」 禮儀嬤嬤答了是之后就退下了。 「語兒,你莫擔心,皇上那兒還有哀家頂著呢,你只得寬心準備封后大典就是。」太后輕拍著魏卿語的掌心。 「我知道的,太后娘娘。」魏卿語扯出笑。 太后黛眉一橫佯裝低斥,「怎么還叫太后呢,該改口叫母后了。」 魏卿語抿了下唇,低眉順從的笑笑,「是,母后。」 「好語兒……」太后樂得雙眼瞇成了雙月,待還要說些甚么,卻被身邊的嬤嬤給打斷。 那嬤嬤臉色凝重走進來在太后耳邊私語,「娘娘,皇上把自己鎖在御書房不肯用午膳。」 太后面容上的笑容一滯,「知道了。」然后轉(zhuǎn)過頭對魏卿語笑道,「皇上有事找哀家,哀家先過去了。」 魏卿語自然也聽見那嬤嬤的私語,她心里不安不停無限擴大,自己父親不惜用逼迫皇上的手段也要把她送上這個后位,從來沒有問過她的意見,往后就算她如愿登上后位,只怕也會與皇上不睦,在這后宮之中,她終將成為政治上的一枚棋子。 注目著太后離去的身影,她胸口的大石不停的下墜入無底的深淵中,直到太后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宮門,她嘆了口氣回過頭,卻被那挺立的身影給嚇著后退好幾步。 「李慕?」魏卿語摀著胸口喘了口氣。 李慕碧綠色著眼珠深如泥潭,深沉的目光染上復(fù)雜,他一襲水藍色披風搭在肩上顯得風塵僕僕,好似一得知魏卿語要成為皇后的消息就立刻馬不停蹄的奔回皇城。 魏卿語站在他面前,心中的期待早已消失殆盡,她只能用沉默回應(yīng)李慕這樣復(fù)雜的目光。 「當真要成為皇后?」李慕暗啞著聲音,眼底沉痛萬分。 「李慕,我等不了你這么久了。」 李慕走向前抱住魏卿語,熟悉的發(fā)香縈繞在鼻尖,他雙手顫抖,「再等一下就好了,語兒,求求再等等。」他貪婪攝取魏卿語的體溫,只覺得自己一路上的疲憊被自己懷中深愛的女人給一掃而盡。 魏卿語的手始終無法抬起回抱李慕,漫長等待中想訴說的千言萬語畫作無言。 「不打緊的,語兒,等我成為大唐的皇帝,你依舊是皇后。」李慕將她抱緊,就像這一世再也不放開。 年少的那一鴻瞥注定了他倆這一世的愛戀,陪著他一起走過最艱難的日子。 說什么他絕不會放開魏卿語的手!誰也不能! 憑什么他什么都被剝奪了,就連他唯一心愛的女人也擁有不了! 李慕雙目赤紅如天邊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