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以來，已經是我第三次跟著歐陽睿衝進公司找陸競宸算帳。而這一次終于不負眾望的，把陸競宸的門板給踢凹了一塊。

    看來一場轟轟烈烈的爭吵是避不了的了，我縮在門外，沒有選擇跟著歐陽睿一起衝進去。賺錢有數，性命要顧。我還想保我的飯碗啊。

    歐陽睿盛怒之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沒有把門摔上，我躲在門外，可以清楚地聽到里面的對話。

    「那種案子，我沒有辦法接。」聲音溫度降到冰點的歐陽睿先發制人。「簽約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只愿意靠歌聲成名，絕不會為了錢而脫掉身上的衣服，當時，你也答應我了不是嗎？」

    一向對歌聲自視甚高的歐陽睿，認為自己不需要靠臉蛋和身材來引人注意，或許成為唱跳歌手出道，就已是他的極限了。

    「答應過你，有嗎？」陸競宸的聲音帶著笑，那語氣聽著卻讓人不太舒服，「抱歉，我這個人比較健忘，我只看合約上白紙黑字的寫了些什么……里面似乎不曾限制幫你接案的尺度？」

    歐陽睿安靜了一陣子，而我心里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以陸競宸這jian商個性，當初為了簽下歐陽睿，對自己不利的條件肯定只是口頭答應幾句，到了合約上卻連影子也見不到。初出茅廬的歐陽睿，當年才19歲，是能懂什么？

    「合約上倒是寫明了，你要替公司賺到凈利兩億，才有可能贖回你爸爸的地，這一點你沒忘吧？」陸競宸接著說。

    ……嗯？案外案嗎？

    「那你倒是告訴我，這兩年來我到底替公司賺了多少？」歐陽睿冷笑一聲，「每次要求你公開帳目，到最后卻都沒有下文？」

    「你認為你賺得夠多了？」陸競宸的椅子發出了怪聲，可能換了個姿勢，「你是賺得不少，但第一年，公司也沒少栽培過你。再扣掉你出專輯的成本以及行銷費用，離兩億確實還有段距離。你若真的想看報表，我不介意，只怕傷了你的自尊心。」

    陸競宸的語氣沒來由地讓人生氣，我都快想踹門進去了。

    「那又如何，」碰的一聲，大約是歐陽睿的手打在桌子上，「給我足夠的時間，總有賺到的一天，你不需要急著讓我去賣rou……」

    不要說歐陽睿不想賣rou，身為經紀人的我也不捨得把只屬于自己的風景公諸于世啊，都給人看了我的特權在哪里？

    「我不認為那是賣rou，我反而認為適當曝光對你的星途有所助益。」陸競宸的商人本性顯露無遺，歐陽睿在他眼里只是個商品，「誰會嫌自己太紅？更何況，這樣的沒什么成本的高價碼，可以加快你贖地的速度，不是更好嗎？」

    聽到這里瞬間有些懂了，原來這就是為什么一向乖張的歐陽睿，卻總是輕易的就被陸競宸說服。原來是被人握著把柄，不得不服。

    「如果是這樣，我要求開誠布公的合作關係。」歐陽睿再度開口時，已經冷靜不少，「如果你希望我專心幫公司賺錢，就必須讓我信的過你。」

    陸競宸沉默，商人性格促使他思考著其中的利害關係。

    「你想要開誠布公，可以。」語氣里帶了點笑意，「晚一點我就讓會計把損益表寄給你，順便把這兩年來你對公司可能有的疑問一一解答了，從此以后，這個合作關係就是完全透明化，什么都可以商量。」

    透明化聽起來好像是好事，可不知怎么的，我隱隱有股不祥預感。

    陸競宸接著洋洋灑灑的說了幾件歐陽睿聽在耳里可能不會很舒服的事，包含推人事件之后，官方回應和媒體風向的cao作，其實都是他在幕后經手；而前陣子方以薰在拍攝mv時的假戲真做，也是他為了讓緋聞炒熱專輯話題而默許的行為。樁樁件件，都做的高明不留痕跡。

    「這兩年來，公司似乎把你保護的太好了些。星途順遂卻反而讓你自滿，所以從今年起，我代表公司送給你這一連串的震撼教育，希望能讓你時刻記住：沒有公司、沒有我，你歐陽睿，什么都不是。」

    即使只是站在門邊偷聽，我也完全能體會歐陽睿現在心里會生出多少不滿、挫敗和不服輸。他是這么的驕傲，前陣子的低潮他是怎么挺過來的，現在卻被告知原來徹頭徹尾，他都是被自己公司的老闆給算計了。

    本以為，這部關乎商場勾心斗角的鬧劇，會在陸競宸得意的語氣中畫下句點，但別忘了，彩蛋什么的，總是留到最后才會出現。

    「最后一件事，我想你或許會為此恨我一陣子，但相信未來等你大紅大紫了，會回頭感謝我。」陸競宸開口把最后一顆未爆彈給扔了出來，「兩年前簽下你的時候，言唯曦并沒有搶走你的經紀人。當時的人事調動，是我一手安排。」

    如果說人人都有不能被觸碰或提及的一個地雷，現在陸競宸踩在腳下的，正巧就是歐陽睿的地雷。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只因為，憑我在演藝圈多年經驗告訴我，身上帶著戀愛包袱的人，沒有紅的可能。」陸競宸那張冷酷的嘴，怎么什么都能說得出口？「這個方法雖然狠了點，但不僅能除去你身上的包袱，又能讓你為了報復而拚了命想超越言唯曦。我個人是覺得很劃算。」

    于是歐陽睿兩年以來一直以為的世界觀，在短短半小時里被徹底翻轉。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從陸競宸辦公室走出來，我突然覺得這難道是真實版楚門的世界嗎？陸競宸就這樣，cao作著歐陽睿的人生，無聲無息的讓他走上巔峰，卻又摔回谷底。

    車子剛在宿舍的地下停車場停好，一路上沒說過半句話的歐陽睿即刻開了門、下了車。我提著包包小跑步跟在他后面，卻看著他走著腳步突地一頓。

    看著他的糾結，心里難受的緊，忍不住開口喚他，「……睿？」

    他恍若無覺，卻突然毫無預警地舉起右拳往一旁的方柱狠狠揍了下去。

    隨著指節撞上硬墻所發出的悶聲，感覺自己的心口也被劃開一刀般，我疾步上前把他的手從柱子上拉下，就著昏暗的燈光一看，已然血流如注。

    「你在干嘛？」我氣急敗壞的大叫，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你不開心也不要傷害自己啊！」

    他只緩緩地把受傷的手從我掌心里抽離，很慢很慢的轉過身去。

    「不用……管我。」然后他這么說著。說完了，便逕自邁開腳步走向電梯。

    可是那個背影，看起來是這么的需要安慰和保護。

    今天就暫且，讓我腦補一回吧。

    幾乎是決定的瞬間，身體就跟著動了起來。

    我追上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張開手，從他的身后連同他的兩隻手臂一起，緊緊的圈住了。感覺的到，他頓了一下，卻，沒有掙開來。然后，是極輕微不易察覺的顫抖，從他身上傳來。

    「歐陽睿……」開了口，卻不知道此時此刻，該怎么安慰他。

    「我……」他的聲音嘶啞著，guntang的眼淚就這么滴在我環抱他的手上。「我不甘心……」

    停車場一片寂靜，只有細細碎碎的哭聲。有他的，也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