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們順利回到街道上,剛將石板放回去,一聲凄厲的尖叫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怎么回事?」我探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卻被精靈粗暴地拉到一旁的石柱后。他將我的頭壓在胸前,側著身體往外眺望;sao動越來越大聲,精靈的耳朵微微擺動,壓制我的手終于放輕了力道。 我掙扎著伸出頭往外看──那是一個小女孩,被幾個大人硬生生撲倒在地。 我瞪大眼睛。更多人過來了,其中一個穿著塔斯商會的外袍──在西塔城,商會的人地位相當于王國里的貴族;而這些人一旦違反法律,除了面臨刑罰外,也將會從商會中除籍,失去了誠信與靠山的商人將難以在業界生存下去。但此時,那商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指揮的手勢,其他人馬上將那孩子綁起來;她看上去才十一二歲,被重重推倒在石磚地上,額頭冒著血,不住地掙扎哭喊。 「救命!救命!」她悽慘地哭泣著。 「哈,人類,迫害同族是你們的興趣?」精靈在我身后涼涼地說。 「為什么?我聽說西塔城是個法治嚴格的城市……」我擔憂地望著女孩;她被粗魯地拉起來,哭得更大聲了。 sao動引來了人群,有人走近想關心,看到塔斯商會的標志又打退了堂鼓。 「這人偷了東西,她一輩子也償還不了的數目!」商人大喊:「期限已經過了!依法商會已取得這名奴隸的所有權!」 週遭有人發出嘆息。依據西塔城的律法,偷竊、搶劫的人若期限內繳不出罰金,必須終生為奴,直到還清欠款;若是女孩子,情況會更加悲慘,商會就算將她賣給人口販子也不為過。 「不是我偷的!就說了不是我!」女孩撕心裂肺地大叫:「我是被誣陷的!」 「住口!別妄想誣衊切爾先生!」商人嚴厲地斥責道。 切爾? 我和特蘭薩面面相覷。后者可能和我在想同一件事:這傢伙自己都在偷東西了,說的話還能信嗎? 「我們能救她嗎?」我問。 「憑什么?」精靈挑眉。 「她說她是被冤枉的!」我心急地望著那女孩;她被抓著手腕,眼看繩子就要套上去了。 就在這時,那女孩猛地抬起頭,直勾勾望了過來。 「救救我,我是無辜的!那邊的──被懸賞的精靈大人和圣器大人!」 「什么?」 「該死!」精靈咒罵一聲,拖著我拐進巷子。 「為什么?」我一臉茫然,「她怎么知道……」 我一個踉蹌絆了一下,幾乎被拖在地上;精靈拉扯著我,逼迫我重新跟上他的腳步。 「我覺得我們不該跑,這樣看起來更可疑。」我說。 精靈絲毫不理會我。 「薩耶爾祭司會幫我們解釋……」我繼續說。 「閉嘴,格塔!」特蘭薩終于惡狠狠地罵道。我看著他緊抓兜帽的動作,這時才意識到不對。 ──就在剛才,精靈的燒傷被我扯下來了! 我邁開腳步,跟著跑了起來。 我們左彎右繞,途中還經過一副畫著我和精靈戰士的懸賞畫像,上頭的金額讓我張大嘴巴。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說:「兩千萬金幣!我都想把自己打包去領賞了……噢!」 精靈一把扛起我,俐落地爬上小巷里的屋簷;我看著底下變得寬廣的視野,默默驚懾于自己掛在精靈肩上仍毫無動搖的內心,圣光在上,習慣真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特蘭薩在屋頂將我放下,我小心地眺望,好在沒有任何人追過來。 又過了一會,精靈站起身,一腳踩住屋簷。屬于女孩子的慘叫驀地響起,我被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仔細一看,他踩的是一雙攀在屋簷上的女孩的手。 再仔細一看──掛在屋簷下搖搖欲墜的,不就是剛才正要被套上繩索的女孩嗎?她似乎是順著附近的樹枝爬上來的,以一個小女孩來說,她的身手著實驚人。 「喔……呃,嗨?」與我四目相對,女孩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滾!」特蘭薩說。 「我為這一切道歉,精靈大人,但我別無選擇!」女孩大叫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我不想去當童妓……我真的沒有偷,沒有人相信我……」 她單薄的身子在空中晃呀晃,兩隻瘦弱的手臂緊攀住屋簷,隨時會支撐不住墜落下去;我再也看不下去,于是低下身將她拉上來。 特蘭薩怒目瞪著我。 「有句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說,伸手將女孩頭發上的樹葉拍落,拉拉她破碎的裙襬。 「這是投資。」我一本正經地表示。 特蘭薩瞪著我,我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他轉過頭,那女孩一接觸到他的視線又開始掩面哭泣。 「別裝了。」精靈冷酷地說:「你想干什么?」 女孩抽抽噎噎,張開指縫看他。 「如你所見,你輕易博取了這個蠢人類的同情──但不是我。」他瞇起眼睛,「我沒興趣做慈善,想說服我,最好拿些值得我們冒險的好處來。」 「特蘭薩……」我忍不住開口,他轉過頭,用一副要殺人似的表情狠瞪我。 「愚蠢的人類,她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她知道我們的身分!」 「我只是……我只看見您的耳朵,精靈大人,懸賞告示上都說了,圣器大人和精靈大人一起行動呢,所以我……」 「我的兜帽直到剛才都還沒脫下過。人類,拿出你的誠意!」 女孩臉色慘白,看起來快要暈過去了,但她還是努力吐出話語。 「您……您沒發現嗎?您的兜帽在動……而人類的耳朵是不會動的,大人。」 「……」 看著精靈陰霾的臉,我簡直不忍心安慰他了。 「好吧,其實是這樣的……酒吧里都在傳,說薩耶爾祭司的精靈朋友入城來訪,有不少人目擊到您,說是個和男人一樣高的女性精靈,總是將臉遮起來!我一開始也沒多想,只是發現附近有精靈,想引開那些人的注意力才那么說的,沒想到誤打誤撞……」她小心翼翼地繼續說:「我沒什么好處可給,可是大人您看,如果您把我趕走,我可以告訴他們你們的情報,他們也許會因此放我一馬也說不定……」 她戰戰兢兢觀察特蘭薩越來越黑的臉色,說話速度也越來越快。 「但如果讓我加入你們,我可以告訴你們關于圣器大人身上的圣器的知識;你們應該想把它取出來對吧?」她快速地總結。 特蘭薩笑了笑,接著瞬間變回面無表情的樣子。 「你就去向他們報告吧。」他一把將她推向屋簷。 「不不不不不我藏在勒特亞啦──!」 「哼。」 我看著被精靈拽回屋頂,一臉驚魂未定的女孩。 不得不說,這精靈雖然心狠手辣,但比我能干多了。 「什么東西藏在勒特亞?」我問。 「珍珠殼,知道嗎?是一個……很大的貝殼,能一直生產珍珠……其實不是珍珠,但長得跟珍珠很像,大部分珠寶商都分不出來,只要有它就一輩子不愁吃穿……」女孩低頭哭泣,「我真是窮怕了,但比起落入他們手中,給你們也沒關係。」 「我們不需要那種東西。」精靈說,女孩抖了抖,不知所措地望向我。 「你知道切爾的行蹤嗎?」我問。 「當然,他是我的老闆……在我被趕出門之前。我只是放話說要把他投資失敗瀕臨破產還有盜墓轉手黑市的事情說出去,我沒想這么做的……好吧有一點點,可是我又不會真的這樣做!我還想領他的薪水呢!結果他竟然當真了,還誣陷我!」女孩抱怨著,「我怎么沒想到呢?他臨時去勒特亞鐵定是懷疑我偷了他的東西!」 ──破產,盜墓,黑市? 「你偷了……是那個珍珠殼?」 「我沒有偷,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她振振有詞地說,模樣跟精靈頗有幾分相似。 「你說他在勒特亞?」特蘭薩出聲打斷;我反應過來,精靈顯然比我更能掌握重點。 「噢,對,我正要去找他,可以帶著你們……請別丟下我!拜託!」 「你看,現在我們有方向了。」我樂觀地說。精靈轉過頭,狠狠瞪了我一眼。 第二天,我們就已身在勒特亞的小旅館里。 勒特亞位于西塔城南方,是個四面環海的小島。在薩耶爾祭司的慷慨幫助之下,我們直接使用傳送陣來到這座海濱城鎮──帶著那名女孩偷渡出境,薩耶爾祭司簡直賭上了她的名聲;現在,女孩的名字叫做莎娜,是我和精靈收養的孤兒。 空氣中飄散著濕潤的咸味,我們在當地的小旅館度過一夜。熱水及柔軟的床鋪稍稍緩解了緊繃的旅程。 「大賢者……我只知道切爾離開前有去拜訪他。」 莎娜趴在床鋪上抱著被子,露出苦惱的表情。 「我是去年才替切爾工作的,那時候我身無分文,年紀又太小,只有切爾愿意雇用我……但我知道很多切爾的秘密!」她洋洋得意地說:「他欺騙其他商隊和他做不平等的交易,這足以讓他被商會除名;他的收藏品和錢很多都是黑市來的……他有個遠房親戚,專門幫他疏通關係。」 她停下話語,打了個大呵欠。「床太舒服,反而睡不著了。」 「聽說勒特亞有人魚出沒呢。來個睡前故事如何?」我說:「關于人魚公主……」 「我不想聽你說。」莎娜毫不留情地拒絕。 她將臉埋在枕頭里安靜了一會,接著突然大聲說了起來。 「從前從前,有一個人魚公主,非常嚮往陸地的世界。有一天,她愛上了一個商人。」 「商人跟她說,我可以讓你跟我一起生活,可是呀,你要給我你最珍貴的寶物作為交換。人魚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因為她愛他,還有什么不能給他的呢?她想盡辦法偷了海神宮殿里保存東西用的魔法壺,把自己的心放進去,送給了商人。」 「雖然人魚具有看破幻系魔法的能力,人魚公主尤其精于此道,但這樣的她卻獨獨看不清人心;商人不是真的愛她,只是把她當成了珍稀貨品,想把她賣掉。傷心的人魚公主回到大海,但她仍念念不忘自己的心,雖然她知道,她的心早在一開始就被無情的商人賣掉了……然后……」 莎娜的聲音越來越小,聽起來像是要睡著了。 「人魚公主化為泡沫了嗎?」我問。 莎娜搖搖頭。 「人魚公主在大海中化為人形,淹死了自己。」 我驚訝地轉過頭看莎娜,女孩卻已進入夢鄉,平穩地呼吸著。 因為莎娜睡一張床,而精靈說什么也不愿意和我共擠另外一張床──他毫不留情地將我踢下來;以至于隔天早晨,我只能忍耐著自己因堅硬地板而痠痛的背,一面瞪著特蘭薩一面洩憤似地撕咬麵包。 沒過多久,另一張床的女孩也醒了。她朝氣蓬勃地跳下床,對著精靈咧嘴笑。 「早安,精靈大人!」她說。 特蘭薩看也不看她,莎娜于是轉向正忙著咀嚼麵包的我。「早安,圣器大人!」 我差點嗆到,勉力把食物嚥下喉嚨。 「嘿……我說,可以別這么叫我嗎?你可以叫我格塔!」我說。 「是,格塔大人和精靈大人!」 「你可以叫他格塔夫人。」我幸災樂禍地說。 「接下來要去哪,人類?」 我和莎娜同時轉過頭看他。 「你看,你最好叫我們的名字,不然沒有人知道你在叫誰。」我說。 特蘭薩不理會我,他面無表情看著莎娜。「你最好是真的知道那人在哪。」他危險地瞇起眼睛,「耍弄我的代價是很大的。」 「當然!」莎娜急切地說:「我們現在就去!」 在精靈的脅迫之下,莎娜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并領著我們離開旅館。 旅館附近是當地的市場,潮濕的空氣混雜食物的香氣以及魚腥味,魚販的吆喝和講價的聲音此起彼落,熱鬧的氣氛讓清晨的寒意減輕不少。 「這里的海鮮很不錯。」莎娜說:「尤其當夕陽西下,漁船回港時,可以買到最新鮮的魚貨──」 「別耍花樣,人類!」精靈不耐煩地打斷她,「他在哪里?」 莎娜閉上嘴,一臉無辜;我彷彿在她身上看見自己屈服的身影。她加快腳步,帶領我們走了一段路,來到住宅區域。 我們在一棟三層建筑前停下來。那棟房子比起四周的木屋明顯高級許多,窗臺上裝飾著鮮紅色的花朵。 「這是切爾在勒特亞的房子,你們可以慢慢聊──」莎娜向后退了退,「我還有點事,那么就……」 精靈一把抓住她的衣領。 「你想去哪?」他兇狠地瞪著女孩。 「他想抓我!」莎娜叫了起來:「您不能讓我就這么出現在他面前,他會殺了我!」 特蘭薩理也不理她。他一手抓著女孩,另一手不知從哪掏出一根鐵絲,插進門縫悉窸窣窣轉了起來。 我目瞪口呆地看他俐落地將門鎖弄出喀地一聲脆響,一派自然地推開門。 什么戰士,這傢伙哪里是個戰士!那若無其事犯罪的模樣分明是專屬于盜賊的職業型態! 「行不通的,精靈大人,這里有個辨識法陣……」莎娜說,接著馬上閉上嘴,和我一樣驚疑不定地看著精靈毫無阻礙地走進去。 精靈瞟了我一眼,眼神銳利而高傲。 「你……」 「沒有什么能阻擋精靈戰士,人類。」 我簡直啞口無言。小女孩的哀求阻擋不了他、門鎖阻擋不了他,當然也沒什么阻擋得了精靈戰士得到魔鎧蟲皮──這東西真是太好用了! 「我不要進去……精靈大人,我真的不想!我會被殺死的!」莎娜哀叫著,她苦著一張臉,被精靈拖著往前;我跟在后頭,一路上四處張望。 這屋子現在沒有人,但確實有著可疑人物的蹤跡。他的行李留在客廳,里頭有各式各樣的身分證及傳送陣的使用許可,上頭印著不同的假名──他在四天前到達勒特亞,看起來他來得匆忙,衣物及文件凌亂地散落在房間各處。 我在地上撿起一枚署名為杰克?克特拉?切爾的塔斯倫達商業公會榮譽勛章,那看起來像是不慎掉落的,散落在茶幾雕刻繁復的腳邊。 「他正在躲避盤查。」莎娜說:「最近有幾個法師在找他,他費了一番功夫才弄好那些證件。」 「他會回來嗎?」 「哦,當然!」莎娜急切地說:「他不可能落下那枚勛章,就算他要走,也一定會回來找的!」 我們在里頭繞了一圈后,精靈抓著莎娜走出來,重新將門鎖上,接著繞到隔壁房子的柱子后頭矮下身。 「現在該怎么辦?」我問。 「等他回來。」精靈說。 「什么!」莎娜大叫:「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特蘭薩極富威脅意味地瞟了她一眼。莎娜閉上嘴,滿腹委屈地坐在我身旁;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過了一會,女孩開始坐立不安。 「都到午餐時間了,我去買些烤海鮮……」 她悄悄向旁挪動。特蘭薩伸手將她拖回來,并在她身上扔了一包旅者用乾糧。 「精靈大人,我吃這個會鬧肚子!」她懇求著,但那無疑是最糟糕的方法;這名精靈如果有一絲同情心存在,他就不叫做特蘭薩了──那包乾糧最后直接進了特蘭薩的肚子。 我嘆了口氣,將早餐留下的麵包遞給莎娜,自己開了包乾糧跟著咀嚼起來。沉默而苦悶的午餐時光現顯得無比漫長,我甚至有些懷念軍中克難卻吵鬧的氛圍,那至少能將注意力從可怕的食物中稍稍轉移。 「其實他可能不會回來了。」又過了一段時間,莎娜小聲地說。 「至少近期不會。」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精靈的臉色,「我說過他正在逃亡,而切爾一向很謹慎,他可能早已到更遠的地方……我的意思是,這樣乾等不是辦法,精靈大人!我們應該去打聽一下消息,我知道有家酒館專門販賣這些情報……」 「但他的行李還在。」我說:「我要是他,在離開前至少會把那些假證件銷毀;留下犯罪證據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他可能是臨時走的!」莎娜急急地說:「想想吧,他一定是發現有人找到這里,于是匆忙逃跑……」 「閉嘴,人類。」精靈冷漠地打斷她,「我信任我的直覺遠過于你。」 莎娜閉上嘴,可憐兮兮地望著我;她實在高估我了──我對精靈的影響力沒比她多多少。 到接近日落的時候,莎娜終于坐不住了。 「我想上廁所呢,精靈大人!」她哀求道。 精靈瞟了她一眼。「在這里解決。」他說。 莎娜睜大眼睛,眼里頓時浮現出水霧。 ──我終于看不下去了。 「嘿!莎娜是女孩子,你不可以這樣講話!」頭一次,我斥責了精靈。出乎意料的是特蘭薩沒說什么,只是帶著一貫的冷漠神情望著我;我撇過頭不看他,對著莎娜輕聲說話。 「很急嗎?要不進屋里……」 「不要!不要!」她面露恐懼,「我不要進去那里!以前他常把我關在里面,我一不聽話,他就狠狠打我……我不要進去!」 「冷靜點,莎娜,我們會保護你的。」我輕拍女孩的背脊。她在發抖,看上去嚇得不輕,可憐的孩子。 「嗯……我、我找個角落解決就好……」她指指附近的灌木叢,「一下下,請幫我把風,尊敬的格塔大人……我只有您可以依靠了。」 精靈沒再說什么。女孩戰戰兢兢覷了他一眼,接著一溜煙地隱沒在樹叢之中。 「她肯定受過很大的創傷。」我說:「差點被賣掉,還受到虐待!就算她真的犯了什么錯,也不該用罪犯的那套對付那么小的孩子──這太卑劣了,她根本沒有任何力量保護自己!」 精靈沒說話,只是從喉嚨發出一聲冷笑。 我無奈地看他。 「你干嘛那樣對她?」我問:「她只是個孩子,你太嚴厲了……」 「十歲。」他出聲打斷我,「我十歲時就能殺死現在的你。」 「在你專注于抱怨的時候,我會逮住機會戳瞎你的眼睛;當你痛苦地嚎叫時,再用我尚未長大的手掌,從后頭扭斷你的頸椎……」他放慢語調,雙眼緊盯著我;粗糙的指尖抵在我后頸,尖利的指甲陷進rou里。「我殺死你的過程花不到半分鐘。」 我瞪大眼睛看他。 「圣光在上,她跟你能比嗎?」我大叫起來:「你這冷血的精靈──」 「格塔!」他低咒一聲,「你太蠢了……又蠢又弱。別小瞧那人類,她比你強大!」 「你……」 我想說些什么辯駁,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止住。我想我現在的表情大概很難堪,我原以為特蘭薩對所有人類都是一視同仁的輕視,但沒想到在精靈眼中我連個小女孩都比不上。 我正兀自悲傷,特蘭薩卻突然扯著我的手臂站起來。 「怎么了?」我問,他惡狠狠做了個酷似砍頭的閉嘴手勢,拉著我不由分說地就開始跑──我一頭霧水,直到莎娜的紅發出現在遠方,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 莎娜奔跑著,渾然不覺自己正被追蹤;她的步伐敏捷,整個人好像飛起來一樣,就像每個無憂無慮嬉戲的孩子。 她要去哪里?有什么在等著她?為什么腳步這么輕盈? 我回想起她哀求時可憐兮兮的臉,不禁覺得這才是她應該有的樣子;可惜她這會大概是無法到達目的地了──說真的,有誰能從精靈的追獵當中逃脫呢? 屋子漸漸遠去,參差不齊的草叢及灌木映入眼簾,那抹紅色在荒涼的草坡中顯得特別顯眼。我被特蘭薩拉著到處跑,漸漸將注意力從女孩身上移到精靈的腳步,畢竟要是他打算扛著我奔跑……光是想像那滑稽的畫面就讓我無地自容,好在到目前為止我都還跟得上。這還得歸功于這幾年的軍旅生涯,我敢說若跟著精靈的是那種成天躲在實驗室做研究的法師──他們未必會在戰役中戰敗,但肯定會死于體力透支。 突然間,莎娜消失了。 我抬頭望著前方立著禁止游泳的告示,才發現不知何時已身處巖岸,盡頭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特蘭薩嘖了一聲,將我拖進一旁的矮灌木叢中。 「在這等著。」他說:「要是被我發現你亂跑……」 我做出最真誠無辜的表情,「我哪里都不會去。」 精靈嚴厲地盯著我半晌,彷彿正試圖從我的表情看出任何一絲欺瞞;最后他終于轉過身,毫不猶豫地跳進水里。 我挪動屁股,調整一下坐姿,耐下心來望著毫無波瀾的地平線。 過了一會,我忍不住從衣服里掏出懷表,開始計時。 兩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 我開始緊張起來。 「亞菈特!」我大叫起來:「亞菈特……特蘭薩!」 沙……沙…… 海浪拍擊的節奏,以及海風吹拂草叢的聲音兀自回盪,我突然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 「圣光在上……」我喃喃自語:「光明神在上!不要……」 我怎么就這樣看著他跳下去?就算他是特蘭薩……他是個精靈!精靈是住在樹上的,我怎么能讓他跳到海里? 我跑向岸邊,差點就這樣跳下去,好在及時控制住自己;我跌跌撞撞轉過身,扯開嗓門喊了起來。 「救命!這里有誰在嗎?有人落水了……救命!」 突然間,我被猛地抓住;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向后撞上某個濕呼呼的堅硬物體。 「閉嘴。」 那聲斥責熟悉得讓我幾乎落淚。我轉過頭,看著精靈氣極敗壞的臉,扯著嘴角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