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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追捕你,因為你跟那個什么……亞梅尼絲結合在一起?」 「就是這樣。」我剖開野豬的腹部,將內臟割下丟給娜塔──那頭紫色斑紋的大獵豹正喀茲喀茲地撕咬野豬的頭,把牠咬得血rou模糊。我逼自己不要去看,一面將剩下的rou削成小塊。 「迪絲亞……或是你們長老應該有告訴過你吧?」我問。 總不會什么都不說就把他趕出村,那樣的話我也能理解為什么特蘭薩那么討厭我,精靈戀家是出了名的。 「沒說很多,你最好再好好解釋一次。」 他抬起下巴高傲地睨著我,好像光憑這點他就比我高貴上那么一大段──我是卑賤的奴僕,因為讓精靈無法回家而必須終生還債。 好吧,他救了我那么多次,沒有他我的確走不到這里。 我用尖利的樹枝貫穿rou塊放在營火上烤,思索著該從何講起。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精靈不耐煩地嘖了聲,我試著忽略掉那刺人的目光,繼續說下去。 「我來自艾隆撒王國。你知道艾隆撒王國嗎?」 精靈哼了一聲。「某個人類群落。」 「可以這樣說吧。在艾隆撒國境外西北部有個祈耶嶺山脈,再過去是羅德列王國,嚴格來說祈耶嶺屬于羅德列的領土……至少他們很早就在那里駐扎了。這故事要從十年前說起,某個艾隆撒皇家工程師出國和羅德列進行學術交流,回程的時候,他在祈耶嶺深處探測到了坦格拉礦脈──知道坦格拉礦脈嗎?那是種昂貴且稀有的礦物,能打造出堅韌的武器;矮人的武器大部分都是坦格拉鑄成的,他們的手藝的確不凡,但說真的,如果不是他們占據了世界上幾乎所有坦格拉礦脈……」 我閉上嘴,眼睜睜看著一根削尖的樹枝緊貼著我的手指,深深埋進濕潤的泥土里。 「說重點。」精靈粗暴地說。 我嘆了口氣。 「總之,艾隆撒國王凱爾斯陛下對羅德列王國發動了戰爭,為了爭奪祈耶嶺的所有權……」 我被徵召作為我國的隨軍牧師,負責治癒傷患,為己軍建立防護罩及保護魔法,讓他們免于敵方法師的攻擊。 一切的起點是,我救助了敵方的士兵。 當然,光明神告訴我們應當拯救自己能拯救的一切。我們唯一的敵人該是不死生物和黑暗之神的門徒;而雖然我接受的教育讓我知道自己只服從于光明神,但現實是,身為艾隆撒公民,并且學費來自王室資助的我無法違抗國王的命令──如果他要我轉換一下跑道,我大概也只能含淚揮別光明神,投向黑暗之神的懷抱去。 所以我才在那里,聽著同伴粗鄙的言語,翻撿著滿山遍野的尸體,試圖找出任何存活的跡象,依照盔甲上的徽記不同補上治癒術或最后一刀。 我們剛贏了一場戰役。在堅固的盾牌背后,我看不清戰爭的模樣,只有濃重的血腥味滲透進鼻腔,彷彿在肺部鬱結成塊,讓人喘不過氣來。 那個人破碎的盔甲上有敵軍的徽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我知道我應該放任他死去,就跟對待其他敵人那樣;但他的胸前掛著代表光明神追隨者的咒符,他看著我,對我說:「救救我。」 可能被那圣光的符號影響,也可能只是當時我的腦子不太清楚──人總會做出幾個錯誤的決定,有時那能扭轉一個人的人生──總之,我用身體擋住他,悄悄對他施了個治癒術。 后來我才知道,那個不起眼的士兵是羅德列某個大將軍的兒子。他死里逃生后,憑著深厚背景及自身杰出的能力一路升遷,不到一年就從隊長成為了該部隊的指揮官,并在其強勢的領導及正確的決斷下,讓原先處于劣勢的羅德列翻身而起,一次次成功擊退艾隆撒軍;而我還是聽他說,才回想起來自己當年曾干下這么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是的,這些事情是他本人告訴我的。 那時候,我正和其他戰俘綁在一起,看著那個人翹著腿,對我露出刺眼的笑容。 「我一看到你就認出來了,牧師。」他輕佻地拍拍我的臉,「你很讓人印象深刻。」 光明神在上,我茫然地想,在戰場上給敵人放治癒術的蠢貨,那的確很讓人印象深刻…… 如果我那時將匕首刺下去,或是放著不管讓他流血至死,也許那些敗仗就不會發生──因為我一時的愚昧,多少弟兄犧牲!我看過太多了,前幾天還打過招呼的同袍,幾秒間就化為尸體,再多治癒術也喚不回……他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而我卻一直活著,因為他們總將我保護在后方,但我卻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兇── 愧疚及自責幾乎讓我崩潰。我真想殺了自己,但事到如今,大概也輪不到我自己動手了。 他對著我笑了笑。 「放心,我這人是很知恩圖報的。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不會讓你太難過。」他說,對著一旁的羅德洛士兵打了個手勢。 兩個士兵向我走來。我被一把拉起,推擠著往前走,出房門前我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他仍笑著望著我──那笑容刺眼得可怕。 真該死。我在心里暗暗詛咒自己,并在踏入傳送陣時閉上眼睛。 時間一晃眼就過了數個月。 在骯臟的泥濘上,我對著滿臉是血的昏迷男子施放治癒術。對方呻吟了一聲,還沒睜開眼睛就被推進礦坑。拖著他前進的士兵罵罵咧咧,不時朝他身上踹幾腳,絲毫不把他的傷勢放在眼里。 這里是位于祈耶嶺東方的戰俘營。那些被捕的艾隆撒人被迫為羅德列軍方工作,以逃離死亡的命運;而我則被迫為這些傷者進行治療,讓他們的功能繼續行使下去。羅德列軍不讓我對著他們的兵士施咒,雖然全世界的牧師法術都大同小異,但里頭仍能藏匿陷阱,慢慢致人于死,羅德列軍知道這一點──但也可能是他們單純不缺施法者。 這里聚集了許多法師及牧師。我十分懷疑這場仗能打到今天是羅德列好心放水,他們營區里的法師是我們的十倍之多,還有大量的工程師及機械,每個人都在專注地工作,包括那些戰俘。我還想著我和我的同胞是否有機會集結脫逃,但看起來這里遍布的隨便一個法陣就能殺死我們──其中一個艾隆撒戰士抓住機會將他們工作區的法陣形狀臨摹下來交給我,但很遺憾我對那復雜的圖案一無所知。圣光在上!我只是個牧師而已,而這里沒有任何一個艾隆撒法師;當然沒有,俘虜一個法師必須付出的成本太高也太危險。 一個被落石砸傷手臂的艾隆撒人被推到面前,然后是被斧頭砍斷腳掌的、被毆打成重傷的……我連續施展了幾十個治癒術,直到魔力耗盡,身旁的士兵粗魯地將我的手銬扣回去,推著我回到牢房。 和其他戰俘比起來,我得到的待遇的確非比尋常。沒被調去採礦砍柴做苦力,魔力耗盡后他們也不刁難我,讓我回去休息。就連牢房也是,我獨享一間牢房,里頭甚至還有單人床和棉被,黑麵包和乾糧雖然難以下嚥但分量至少足夠填飽肚子。 看守的士兵確定我的腳鐐確實扣好,將鐵門鎖上后就坐在椅子上打起盹。他是個紅頭發、滿臉雀斑的小伙子,特別會摸魚,所以我也特別喜歡他。 我在床邊坐下,將摺疊好的棉被推到一邊,讓龜裂的石墻暴露出來──在靠近床尾的角落,有一個寬約一個手掌的大裂縫,能清楚看見隔壁牢房的景像。 我的牢友已經早我一步回來,此時正同樣透過縫隙安靜地望著我。 他有對尖長的耳朵,和書中描述的一樣漂亮。頭發是銀色的,膚色也像月光那樣白皙,眼睛則如翡翠般碧綠,雖然墻壁阻隔了他一部分的容顏,看起來依舊美貌驚人。 「午安。」我用精靈語說。 他望著我,緩緩綻開一個溫柔的微笑。 「午安。」他輕聲回答。 迪絲亞──在危難中對我伸出援手的高貴精靈,有著超凡脫俗的美貌和溫柔高尚的性格。我有幸和他建立起情誼,這是多么讓人喜悅的事!我還記得自己初次見到他,用精靈語向他打招呼時,那雙碧綠眼眸中乍現的璀璨光芒。 「你今天做了什么?」我有些生硬地問。精靈歪著頭望了我一會,才緩緩開口。 「一樣的事,他們非要我指出一個地方來。」他慢慢地說,為了配合我的程度選了較簡單的字匯。 「但你說你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他說:「所以只好隨意指了一個地方,他們在那又加上了一個法陣。」 「那么他們也不過是白費功夫。」我幸災樂禍地說。 「你說得對。」精靈說,和我相視而笑。 我感到非常高興,不僅僅是和精靈說上了話,自學了那么久的語言能夠發揮總是很讓人喜悅。特安羅德──我的一個法師朋友老是戲稱我為脫離現實的精靈狂,我打賭若是他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比我更脫離現實,至少這里沒有什么能讓他用上古語言交談的對象。 迪絲亞不是一開始就在這間牢房里的。原先羅德列軍為他準備了一間真正的房間──有地毯、木質桌椅和個人浴室,只可惜外加禁錮法陣及法師輪班監視,因此也只能算個高檔牢房。總之,既然都是軟禁,精靈就要求來到這里,理由是離樹木比較近,鐵窗透得進陽光,偶爾還會有落葉飄進,雖然下雨時雨水也跟著滴滴答答漏了一地──但精靈離不開大自然,書上都是這么說的。他們睡在樹上,啜飲露水及花蜜,由微風及陽光孕育成長。 如此自由的精靈卻被困在人類的牢籠,蜷縮在陰暗的角落。燦爛銀發披散在發黃床單上,就像本該被小心珍藏的珍貴銀器,在一次次的糟蹋中漸漸被焦黑銹蝕掩蓋住原本的光芒;他的笑容美麗而憔悴,優美的聲音透著疲倦,讓我感到心痛不已。 至于迪絲亞在這里的原因,我是聽鐵窗外頭的羅德列軍說的。他們說話不怎么謹慎──大多數士兵說話都不怎么謹慎。成天和一堆生活苦悶的戰士待在一起,就算你是個法師多少也會沾染上一些惡習,講話和粗口一樣不經大腦就是其中一項。 「……他在營地附近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嘛,要不是那天泰勒心血來潮多加了個結界,根本不會有人發現這兒有個精靈。」 「那精靈可真漂亮……老大下令不能動他,可惜了。」 一聲不耐煩的嗤聲響了起來。 「別忘了東尼的下場。你最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我們還需要他找杯子!」 「什么杯子?」 「老天,你能不能別老在狀況外?你以為我們在這里干嘛!新生之杯亞梅尼絲,那個精靈跟我們一樣在找亞梅尼絲!」 「阿美泥死?」 「就是那個上古神器啊!可以治癒一切傷病,別告訴我你們完全沒聽過──」 「也就只有你們這些怪胎法師會知道這東西,老兄!我們只負責殺人!」 「我毫不意外,摩魯加,也只有戰士會一臉自豪地說出這種蠢話──」 「好了好了,別扯離話題,重點是──如果情報是真的,而我們又能搶到那東西──想想看,我們還需要打仗嗎?」 我轉頭看精靈,后者一臉平靜地回望我。 「亞梅尼絲?」我問。 「這一切都是個誤會。」迪絲亞說:「我不知道那東西在哪,但他們一口咬定我掌握了確切的位置。」 我恍然大悟,終于明白自己看到的景像代表著什么──以一個軍營而言多到令人匪夷所思的法師數量,眾多法陣及符咒,紛雜的魔力流動── 原來是在找那種東西。 我從記憶中努力搜尋關于亞梅尼絲的知識。上古史是每個施法者的基礎必修課程,那關乎后續法術的理解及cao控──最初,創世神艾希達拉諾從混沌中分隔出一方角落,祂灌注力量,整理元素、建立規則,捏造出世界的雛形;然后祂收集世界中飄散的原始意識,加以梳理分離后凝聚,并與自己的神血及神力融合。 創造出來的生命體沒有rou身,僅有靈魂、力量以及神的意志,創世神賦予祂們管理者的職務:光明神茲坦德奧掌管生與善,祂凈化瘴氣,滋養并穩固生命,引導生物的演化及適應;魔法之神利茨將混亂的魔力疏導精粹,依據規則將其轉化為各式法術,并平衡法力循環,賦予生命體使用魔法的權利;黑暗之神凱德因自混亂中現身,他被創世神限制在初始魔界中,散播邪惡、混亂及死亡。最后,創世神將規則及記憶賦予始祖龍卡加恩斯,龍族于是得到智慧及力量,并承接見證者的任務。 因此,在類人族出現前,關于上古的一切皆保存在龍族的記憶之中。龍族所撰的創世典同時也記載了神器的起源及作用:眾神創造的法器隱沒在各處,維持世界結構的平衡。大多數神器都已成為自然的一部份,但有一部分沒有用于支撐世界的結構,只是埋藏在地底或巖漿深處,滿足特定條件就能拿取;而那也成為眾人爭奪的目標──一旦得到神器,就能難以想像的力量,能扭轉規則,甚至繼承神力。 亞梅尼絲是其中之一。它由光明神所創,型態像是杯子,又稱新生之杯,能修復一切傷病,甚至起死回生。但據說──創世典是這樣記載的,復生的能力只能使用一次,使用后就會自世界上消失,并且那還得是在靈魂剛脫離的情形下;但就算不使用這項功能,做為永不枯竭的神級治癒法器它仍然價值不斐。 先不提羅德列軍是怎么得到亞梅尼絲在這里的結論,我根本不認為他們會成功。這東西如果這么好找,早就該被法師們或教會發現才對,根本輪不到羅德列軍挖掘。 所以我只是全心全意地治療傷者,日復一日地等待時間過去。 我還記得那一天,是個晴朗的日子。 十幾個法師圍著巨大的法陣吟唱咒語,我在不遠處治療被羅德列兵扭斷腿的戰俘,一個看上去像是指揮官的男人正衝著迪絲亞大吼大叫。 「為什么沒反應!我們還要浪費多少時間?」 迪絲亞一臉茫然。一旁的翻譯官對他吐出一串精靈語后,他露出無奈的神情。 「不在這里。」迪絲亞說,聲音有些疲倦。「我說過很多次了,那東西只是個傳說,而你們印證了它的錯誤,如此而已。」 「他說那只是傳說,而我們印證了傳說的錯誤。」翻譯官說。 「錯誤?」披著厚重鎧甲的男人提高音量:「我們為了這個該死的法陣犧牲那么多士兵,調了一堆法師,花費了這么多錢和資源,而你跟我說那是個錯誤?叫他給我想個辦法!」 翻譯官吐出一串精靈語,接著將精靈的話回報給指揮官。 「毫無辦法,事實就是如此。」翻譯官對著男人說。 那男人將盾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雙眼充血,像是要把精靈生吞活剝似地狠瞪著他──迪絲亞平靜地回望,眼神純凈而堅定。他是位多么勇敢正直的精靈啊,從不因恐懼而屈服,在最艱困的境遇下也未曾丟失自己的尊嚴。 他們就這樣對望著。然后,男人突然笑了起來。 「我有個想法。」他柔聲說:「雖然我不想對我們的客人無禮……但你得承認,有時候人就該被打一打,腦子才會清明起來,這方法屢試不爽。」 圣光在上! 「我應該告訴過你,得罪精靈一族沒有任何好處,將軍。拷問是最糟的選項。」翻譯官出聲反駁。 「那你他媽告訴我我們還有什么把戲好耍──」男人大喊,緊接著,他的目光越過翻譯官落到我身上。 事實上,在一群身著臟污衣褲的戰俘當中,你一眼就會注意到某個穿著袍子的傢伙。在戰場上,這種人要不是很好欺負就是極其恐怖──任何一個稱職的指揮官都該練就一身針對施法者的敏感神經,以在第一時間干掉他們。 他露出刺客發現牧師時特有的笑容。 大事不妙! 「你!過來!」他大聲喝斥,我被一旁的羅德列兵推著走到他的面前。 「艾隆撒牧師,你知道嗎?關于那杯子有個說法──它只會在人們需要時現身,又或者說它具有靈性,能感應到人的呼喚。」他扯出了個惡意的笑容,「來看看……光明神會對自己的信徒見死不救嗎?」 他做了個手勢。下一秒,我被扯住撞向地板──一隻鐵靴狠狠踢在我的腹部,我痛苦地蜷縮起來;防御術被一旁的敵方法師破解,但我死命維持住頭部附近的防御,將范圍縮到最小。對方似乎沒發現,那成功分散了大部分的衝擊,但我知道這沒什么用,落在身上的每一下都帶著洩憤的狠勁,而且都朝著最脆弱的地方招呼,若不是那個小小的法術,我早就死了。 我聽到迪絲亞焦急的聲音,以及男人毫不留情的拒絕。「用杯子交換你朋友的命,精靈!」他說,殘酷地大笑起來。 時間變得痛苦而漫長。我被翻過來,難以承受的劇痛不斷自胸腹傳來;我想縮起身子,但很快失去了力氣。內臟被擠壓的感覺詭異且令人作嘔,我似乎聽見肋骨斷裂的聲音,血氣涌上喉嚨,我溺水似地嗆咳起來,但卻沒那么痛了──意識正在遠去,而我無能為力。 我會被打死。我恍惚地想,他壓根不相信這樣做有用,只是在發洩怒氣而已。 在這樣糟糕的情況下──也許出于某種與人告別的期望──我的腦中竟然浮現出特安羅德,我的好友的臉。 他垂著眉毛,神情憤怒又悲傷,模樣還是個孩子……真懷念,我模模糊糊想,在我轉學的時候,他就是帶著這樣的表情,哭著指責我破壞他的搭檔冒險計畫。 是了,冒險計畫。那是多么遙遠的事啊……我們原本約定好了,要一起出國深造,然后去冒險,屠宰惡龍、殺邪惡的魔族和黑法師,成為法師界的英雄──那個計畫美好且令人憧憬。 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們不顧師長的警告與教誨,偷偷闖入了危險的地城之中。想當然爾,我們連隻骷髏都搞不定,被墓xue里的吸血蝙蝠追得到處跑,最后不知怎的引來了一群棲息在地底的哥布林。 在窮途末路的時候,特安羅德毫無預警放了個火球術── 我的防護罩來不及擋住自己。被火焰灼燒的感覺恐怖而絕望,對一個沒受過多少苦的孩子來說,真的太痛了。痛苦的喘息將治癒術咒語打散得七零八落,我掙扎著抬起頭,對上一隻哥布林的眼睛。 我在他的眼睛看見自己驚惶的臉,那跟他死去時的表情一模一樣。我突然覺得毛骨悚然──那些魔物都是承受著這樣的痛苦而死的。 在尚未理解死亡的年紀就開始學習殺戮的我,第一次體認到生命消亡的含義,因為過于驚嚇而哭了出來。 特安羅德朝我大叫,但我動也動不了。遠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我們都發覺不妙──火球術驚動到其他東西了。但特安羅德的火球肯定消耗了他大部分的法力,而我又受傷了。 就在這時,那位牧師出現了。她有著長長的黑發,白皙的肌膚及外袍散發圣潔高貴的氣質。她召喚出柔和的光輝,讓sao動歸于平靜,溫柔地治癒我的傷口──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貼近圣光。 溫柔、潔凈的,包容一切的力量。彷彿能洗凈所有傷痛,不禁讓人心想,是怎樣的神擁有如此美好的魔法── 光明之神茲坦德奧。我在心中想著,我應該追隨祂,干些有意義的事,而不是拿著法杖轟那些和我無冤無仇的生物! 決定走向牧師之路并不容易,許多大人都感到惋惜,讓擁有法師資質的人去當牧師時在太浪費了。特安羅德阻止不了我,只能像其他人那樣問我:為什么不想當法師了。 「因為我喜歡祂。」我說。 我喜歡祂。我那溫柔慈愛,總是給予我力量的主人。 我扯著嘴角,疲憊地閉上眼睛。 「……不!它覺醒了──」 「……快治癒他!」 遠處隱隱有什么sao動,不尋常的魔力流動刺激著我已然麻木的神經,但我已經什么都沒辦法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