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過去的方法(3)
海蘭德順著蜿蜒旋轉的樓梯扶階而下。這棟房子是他母親留給他們的,像所有古老的城堡一樣里面藏著各式各樣的機關,大多是他mama一時興起加上去的,暗門、地下通道、隱藏的儲藏室……有些是亞斯洛告訴他們的,有些是他們自己找到的,還有一些是還沒被發現的;這里無疑是個冒險的好去處,處處充滿驚喜,儘管實際上這間屋子的屋齡不到五十年。 他們的母親和他們一樣是個天才,并且有個與之相符的驚心動魄的死法──在一次法術實驗當中意外死亡。亞斯洛盡了全力搶救,但仍然回天乏術,沒人知道她干了什么,惡咒衝破她身上層層的防御術,而她當時進行的只是個看似平凡的小實驗,改良緩衝法術,讓房子更加堅固;也許是她又突發奇想想加個攻擊外敵的功能,結果沒掌握好力道,拆了整棟房子不說,還賠上一條寶貴的性命。 一個全大陸數一數二強大的法師,竟然因為這種事殞落──但海蘭德和梅麗娜都一致同意她會對自己的死法很滿意,就像戰士死于戰斗一樣適得其所。 海蘭德扯扯嘴角,安靜地停在樓梯口,梅麗娜在研究室設了層層結界,以防他半夜跑去做什么亂七八糟的實驗,其他地方倒是沒怎么在管。 白天的時候他總是埋首書堆,他學習的速度幾乎和成長一樣快,那些咒文幾乎是一映到他的眼簾他就能夠倒背如流,再怎么復雜的法陣他也是看一眼就能完全理解,學習對他來說好像只是想起忘記的事情而已,短短兩年他就看遍家里一半以上的藏書;到了晚上,就是他找線索的時候,他已經好幾個禮拜晚上待在這里徘徊不去,出于某種不可解的直覺,他認為這里有著什么。 近在眼前,卻又遍尋不著。 有個可以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那東西在呼喚自己,也許那是未來的他給自己留下的訊息?想到這里海蘭德目光陰沉了下來,要不是他怎么都醒不過來,他會認為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荒謬又悲傷的夢。 他想回去了,回到那個小亞愿意理他的世界。他想知道他們過得怎樣,那世界的小亞一定很想念他;梅麗娜一定也是,雖然他們總在吵架,但有什么好處也不會漏了對方,大多數時候他們會分享一切,但這邊的梅麗娜什么也不愿意告訴他。 他茫然地盯著地下,他不知道怎么回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那實驗根本不可能成功──也許他還不夠大?照梅麗娜的說法,等他夠大就回得去了,可是這邊的小亞不就完全失去他了嗎?他會傷心的,雖然他老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海蘭德不相信他真的不在乎他。 地下有著什么,他覺得心里有什么在sao動,他試了一個又一個的咒語,但仍毫無幫助,他找不著那個被隱藏的東西。 窗戶微微透入了光,天色要亮了。海蘭德眼神暗了暗,轉身回到房間里。 彷彿被看透般,海蘭德被管得死死的,那隻該死的妖精總是在監視著他,每當他想做些失序的舉動,紅發的女魔王就會出現并阻止他;亞斯洛還是像往常一樣,非必要不會跟他講話,他會和梅麗娜輕松地間聊,拌拌嘴吵吵架,對他卻只是無盡的沉默,這讓他嫉妒又迷惑,焦慮感在心中越脹越大,得不到紓解,他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有一次他終于用計甩開皮克西,成功讓自己全身染滿鮮血并昏迷不醒。 半夜的時候,他隱約感覺到有雙微涼的手,撫摸他的臉頰,然后為他換了藥;那動作是如此輕柔,像是生怕傷了他一樣,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他的身體,細心地撫過每一處受傷的皮膚,施上讓傷口癒合的魔法。 他想睜眼,眼皮卻重得撐不起來;等他醒來時,仍只看見梅麗娜的怒容。 「怎么又是你?」他不耐煩地說,接著就動彈不得地被梅麗娜暴揍了一頓。 梅麗娜揍完后輕輕嘆了口氣,好像她剛剛只是聽取了自己兄弟的煩惱而不是剛執行完家暴,「你還是不懂。」她說。 「我當然不懂!」海蘭德大叫:「我要見小亞!我知道他在乎我,他才剛照顧過我!」 「見鬼!」梅麗娜不屑地說:「那是我,才不是什么小亞──他討厭你,你知道為什么嗎?」她傾下身,嚴厲地說:「你只顧著滿足自己的愿望,從沒想過他想要什么。」 「他又不說!」海蘭德挫敗地大叫:「我會做任何事,只要他愿意理我!」 「那就安分點!」梅麗娜說:「別打鬼主意,這只會有反效果。」 「你要我乖乖接受這一切嗎──」海蘭德叫著,他看著梅麗娜,突然間安靜了下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安分點……這是你給我的忠告?你知道小亞不理我的原因,卻不能告訴我?」 梅麗娜又嘆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這對你好還是不好……但我尊重他的決定,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說完就丟下了陷入沉思的海蘭德,轉身走了出去。 梅麗娜在走廊的盡頭拐了一個彎,在陽臺找到亞斯洛的身影。她雙手環抱在胸前,斜靠在門口,看著家里的管家熟練地使用魔法烘乾衣服。 「亞斯洛,你真的要一直這樣下去?」 「我們不是討論過了嗎?梅麗娜,」亞斯洛頭也不抬地說:「這是為了他好。」 「是為了你好吧!」梅麗娜毫不留情地打斷他:「你應該知道海蘭德不可能會同意!你不能原諒他,但你也沒資格說這種話,你們兩個都一樣,別用這種屁話給你的自私找藉口!」 亞斯洛扯出了個苦笑,「我是自私……我不想再承受那種痛苦了,就連一點風險也不愿意看見。」他蹲下去,將乾了的長袍一件件整齊折疊好,「留下來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過去我總是在遷就他……但只有這件事,我絕不退讓。」 「煩死了!」梅麗娜大叫,暴躁地跺腳,「看你們兩個蠢貨我都要抓狂了──我受夠給你們擦屁股!海蘭德總有一天會把自己搞死的,你給我想想辦法!」 「對不起,梅麗娜。」亞斯洛用帶著歉意的眼神望著她,「他就快進反抗期了吧,等他長大了一點就會停止了,到時他會擁有正常的人生,去外頭冒險,和優秀的女子共結連理……我必須讓他相信他做這一切得不到任何回報──」 「那你還半夜給他換什么藥,白癡!」梅麗娜大叫。 亞斯洛一臉震驚地閉上嘴,過了好一陣子才吶吶地開了口,「他發現了?可那是催眠術……」 「我哥哥可不是一個法術就可以輕松打發的!」梅麗娜一臉憤怒,「你總是學不到教訓,我十歲時就知道如何抵抗催眠術了,海蘭德更早!我mama還25歲就蓋了這棟房子呢!」 亞斯洛啞口無言,他的確經常低估這一家人,確切來說,是他們實在超越了常人的范疇,海蘭德才只是個孩子,他── 亞斯洛露出了驚醒一般的表情。 「海蘭德幾歲了?」他問。 「八歲,」梅麗娜疲憊地閉上眼睛,「才過了兩年。」 亞斯洛上次看見他的時候,那孩子手腳修長、面容艷麗,怎么看也不像個八歲孩子的樣子。 他突然感到暈眩,踉蹌著腳步后退直到墻壁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你現在才發現嗎?他長大得太快了。」梅麗娜說,聲音透著憂心。 海蘭德順著蜿蜒旋轉的樓梯扶階而下,在樓梯口停了下來。他蹲下身,在地板上畫了個以他為中心不大不小的法陣,長長捲曲的紅發散落在地上,他閉上眼,和發色一樣艷紅的長睫毛輕輕搧動,口中輕喃咒語;他的手腕被割開一個傷口,鮮紅的血順著白皙手腕滴落,一點點流進法陣里。 法陣出現變化,隱隱發出光芒。海蘭德微笑了起來,他終于找對方向了。 重點不是法術的種類或形式,重點在于空間的所有者──那是他創造的領域,只要通過一個簡單的辨識法陣,隱藏的通道就會引導他進入,所以梅麗娜和亞斯洛從沒發現這里藏著一個實驗室。 漸漸地,傳送法陣取代了辨識法陣,從地板上浮現出來。空間微微扭曲,不一會兒,海蘭德就身處陌生的實驗室里。 說陌生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海蘭德環顧四周,這個實驗室熟悉得不像話,他彷彿可以看見自己的身影在里面忙碌的模樣,海蘭德突然間就意識到這空間正是他特意留給自己的。 想必自己一開始就猜測到了事情的發展。 他露出微笑,伸手一揮,書柜里排放整齊的文件就一張張按順序擺放在桌上。他看著一張張字跡和自己相同,畫滿華麗法陣與咒文的資料,臉上的笑容越發高深莫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