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十年
這間高級日料亭旁邊就有一間五星級酒店,邵如松拖著江元寒,頂著大聽眾人異樣的眼光開了間房,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人領到房間內了。 把江元寒放上床后,邵如松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床邊喘口氣。 江元寒此刻已經睡著了,胸口隨著平穩的呼吸上下起伏,看著他被醉意醺紅的臉頰,想起剛剛包廂內的事,邵如松難掩心中憤怒。 王董那老狐貍也不是第一天做這種事了,雖然這行為令人發指,但邵如松更多的是氣自己,氣自己如此無能,沒有能力為江元寒做些什么。 看著江元寒安穩的睡臉,沒了平時的凌厲與干練,剩下的僅是孩童般的單純,如此毫無防備。 「為什么你總是讓人如此心煩!」邵如松輕撫著江元寒的唇瓣,心浮氣躁地說。 邵如松感覺自己的思緒飄越遠,他猛地回神,在心中默念了三次「給我冷靜」,硬是忍下了心中那股躁動,他深深地低頭望了一眼床上這個令他日夜深思地臉孔。 「好好休息。」說完,他便起身準備離去。 「別走!」突然,一個強而有力地手狠狠地抓住了他。 邵如松驚訝地回頭,江元寒不知道何時已經醒來,直直地盯著他看。 「你又要一聲不響地離開嗎?」江元寒說。 邵如松愣了一下,然后只是冷靜地反問:「你醒了?」 江元寒沒回答,狠狠地一把拉過他,邵如松一個踉蹌,撲倒在床上。 兩個人的臉貼得很近,近到邵如松可以直接感受到江元寒那炙熱的鼻息拍打在臉上。 邵如松撐著自己的身體,費力地維持兩人之間僅存的五公分,這點距離是此刻的他僅剩的理智。 江元寒用他低沉又迷人的嗓音說:「不要再丟下我獨自一人了,陪我好嗎?」這句話在此刻的邵如松面前,簡直是引火自焚。 邵如松此時其實已經知道江元寒還沒酒醒,現在的他只是在說夢話,但既然對他來說這只是一場夢,既然江元寒醒了后會忘記一切,那自己為何不放縱一下呢? 邵如松彷彿聽到腦內理智線「喀擦」斷裂的聲音,他狠狠扯下領帶,一腳跨上床。 兩人之間的距離從五公分緩緩縮減,三公分、兩公分、一公分…就在即將歸零的那瞬間,江元寒口袋的手機突然響了。 邵如松猛地一個回神,他撇過頭去嘆了口氣,然后起身自言自語道:「邵如松,你真是個流氓。」 拿起江元寒的手機,來電人名稱顯示「呂夜筠」,正是江元寒的未婚妻。 他拼拼湊湊將自己四分五裂的理智撿了回來,考慮了三秒后接起手機。 「喂,這是江董的手機。」邵如松說。 「請問你是?」那頭,呂夜筠氣質溫柔的聲音問到。 「我是邵如松,江董的朋友,他今天喝醉了,我先送他到飯店休息。」 「邵先生是吧!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不會,您要過來接他嗎?」 「不用了,讓他好好休息吧!我替他向您道謝。」 「哪里,朋友間不必這么客氣,那么我先告辭了,晚安!」 「再次謝謝您,晚安。」 這就是他的未婚妻啊,聽聲音感覺就是一個非常有氣質的人,不過她怎么感覺不太擔心江元寒啊?要我一定馬上衝過來飯店。 邵如松自嘲地笑了笑說:「那又如何,至少人家才是江元寒的未婚妻啊!」 邵如松放了杯瓶裝水在床頭,離去前再回頭看了眼江元寒,然后便悄悄離去。 回到家里,他一邊沖澡一邊想著江元寒剛剛說的話。 「別走!」 「你又要一聲不響地離開嗎?」 「不要再丟下我獨自一人了,陪我好嗎?」 邵如松狠狠地垂了下墻壁,手背又痛又麻。 那一字一句如針一樣狠狠地扎在心尖,他無力地跪下來,哀痛地說:「什么丟下你,當年被丟下的、留在原地的人,分明是我才對。」 抬頭看著頭頂的燈泡,和記憶中當年在醫院醒來后見到的畫面一樣,白的刺眼,身旁一個人都沒有,時光如白駒過隙,十年過去了,自己依然是孤單一人。 頭頂的花灑無情地將水打在他的臉上,邵如松抹了把臉,明明轉的是熱水,但他卻覺得全身上下都是冰的,冷得椎心刺骨。 洗完走后躺在床上,遲來的醉意使他意識模糊,大腦如同糨糊一般攪成一團,他摀著前額,摸到頭發下方一小塊凸起的傷疤,記憶的片段如同海嘯一般上涌。 當年的他,每天午餐時間都會在頂樓等著江元寒拿著自己的飯盒上來,那是當時他一團糟的生活中,每天最期待的時刻。 江元寒會和他分享班上發生的各種事情,邵如松則是會在一旁靜靜地聽,江元寒會拿上課的筆記給他看,會和他一起討論題目。 江元寒很快就發現邵如松其實很聰明,雖然他都很少來聽課,但是很多觀念一看就懂了,解題思路也很靈活,他不禁猜想,若是邵如松認真讀書,一定會是個能跟自己競爭校排一的好對手吧! 江元寒問過他好幾次:「你為什么都不來上課啊?」 可邵如松每次都只是搖搖頭說:「現在情況不允許,等我處理好后就會回去上課,再等一陣子吧!」 從小,邵如松跟mama兩個人相依為命,日子雖然不富裕,但他mama每天辛苦工作,就是希望能給他一個衣食無憂的生活。 邵如松也很認真讀書,國中時的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個性活潑開朗,身邊也有不少好朋友,郭青安就是他國中認識的損友,兩個人一起考上了第一志愿的高中。 可就在升高中的那年暑假,他mama突然檢查出很罕見的疾病,邵如松不得不開始打工賺錢,獨自一人撐起醫藥費及生活費。 可才只是高中生的他,哪里能夠有一份薪水正常的工作,他從早到晚四處打零工,學校幾乎都沒去了,只有期中期末考偶爾露個臉,憑藉著自己的聰明才智,靠著零碎時間自讀來的知識,勉勉強強才不至于被當掉。 為了賺錢他拚盡全力,因為和當地的大哥借了一點錢,偶爾要幫忙做點事,自立自強的他個性強悍,打起架來毫不手軟,因此大哥很喜歡他,也給了很多小弟跟著,逐漸建立起自己的一股勢力。 學校那邊因為他總是曠課,又時不時聽說他打架的傳聞,也因此成為了那個區域的高中生們人人害怕的對象,邵如松也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如何,反正沒人敢惹他,自己一人倒也清間。 也就江元寒最奇怪了,第一次見面完全不像其他人一樣害怕自己,反倒常常黏在身旁轉,成為了當時的他除了郭青安外,為數不多的朋友了。 那天,他一如既往躺在頂樓,陽光和煦地灑在臉上,微風輕輕吹撫著臉龐,邵如松心情很輕松,昨天醫院那里有好消息,他mama的病情有好轉的跡象,看來距離回歸正常上課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邵如松迫不及待想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江元寒,他忍不住想:「那傢伙一直希望我回去上課,他應該會很開心吧!」 腦海中一想到之后能跟他一起讀書,一起體驗正常的高中生活,邵如松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內心開始期待起之后的日子了。 可一通電話,讓想像的美好未來全都煙消云散,一場意外,是邵如松人生的轉捩點,他失去了很多東西,也斬斷了和江元寒間的聯系。 那天中午,江元寒興高采烈地拿著便當盒上了樓頂,有一大堆事情想跟邵如松說,但頂樓上,不見那個一如往常坐在那等著自己的影子,江元寒只好坐下來等。 可是怎么等就是等不到邵如松回來,而這一等,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