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威廉開口說:“我拒絕。我沒有錯。” “是你頑劣的原罪支配了你的行為,作為老師,我要糾正你的天性……”蓋德先生步步逼近,抓住威廉的雙臂。 “我——沒——有——錯——” 威廉咬緊牙關,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單詞。 強大的力量突然充盈了他的四肢,他狠狠踢向蓋德先生的膝蓋。 “ouch!”蓋德先生因疼痛松開雙手,威廉如同鲇魚一樣滑溜溜地掙脫。 然后他——轉身就跑。 跑啊,跑啊,威廉跑出教室,跑下樓梯,跑過滿頭是汗的板球運動員,跑過禿頭監察(“喂!你是哪個年級的?”),跑過小橋,跑過杰出校友的雕像,一直跑回伍德蘭德的院墻。 等等,但是等等。 威廉站在宿舍樓的門口。 他不能現在回宿舍。首先,舍監會看到他,會問他為什么上課時間出現在這里。 而且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會向愛德華報告。那愛德華就會知道他在課堂上搞砸了。 他的腦海一片混亂,只想著一定不能回宿舍。 于是他繞著宿舍樓走,溜進了后院的那片森林。 伍德蘭德,直譯的話就是“林地”。這座宿舍樓后面是綠墻公學的盡頭,一片茂密的樹林。 帶著尚未消散的腎上腺素,威廉開始爬樹。他也不清楚為什么要爬樹,只是滿腦子想著,要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誰也找不到他。 于是他想到了樹。 童年時,他經常爬布里茨先生家門口的蘋果樹,對于爬樹這件事駕輕就熟。 他輕而易舉地找到一棵合適的樹——不算太高,但很結實,樹枝中間有個堅實的窩,很適合讓人躺在里面。樹葉茂盛,躺在樹上很難被人發現。 就它了。 威廉手腳并用爬上樹,躺在枝椏上。他雙手墊在腦后,看向搖曳樹影中透出的日光,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他的心跳漸漸平息,蓋德先生、父親,所有可怕的事情離他遠去。他回想起蘇格蘭的鄉下牧場,還有蘋果花的香氣。 他感到安全。 閉上眼睛,威廉在樹上睡著了。 “啊!啊!” 威廉醒了。天光還是那樣耀眼,他應該只是小睡了片刻。 他等待著自己的四肢從睡夢中復蘇。 “啊!啊!”那聲音又來了。 他翻身向著聲響處望去。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標志性的白色腦袋。 是邁克爾,他的脖子上掛著望遠鏡,手里拿著一個相機,嘴里正在古怪地發出“啊!啊!”的聲音。 陽光柔和了他臉上的表情,不像往常那樣兇惡。 他正專注地左顧右盼,舉手投足間有種笨拙的可愛。 威廉覺得有趣,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惡作劇的沖動。 當邁克爾舉著照相機,轉向威廉的這個方向時,威廉冷不丁從樹葉間冒出來:“喂!你在干什么?” 邁克爾應該是被嚇了一跳,證據就是他手里舉著的相機一抖,正好對著威廉按下快門。 “!”威廉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被閃光燈晃到了眼睛。 “……抱歉!我忘了關閃光燈,”邁克爾放下相機,煩躁地用手抓了抓頭發,“我以為這邊只有我會來。” “所以你在干什么?”威廉眼淚汪汪地問。 邁克爾沒有回答,他盯著威廉的眼睛看。 “怎么了?”威廉疑惑。 邁克爾這才如夢初醒:“……我到這邊來,是因為之前有渡鴉在這里筑巢。” 他向威廉展示手中的相機:“不過它們今天似乎不在。” “所以你剛才是在模仿渡鴉的叫聲?”威廉問。 “是的。” 觀鳥,這是很多英國人的愛好,本來沒什么稀奇。但是放在邁克爾身上,卻有點神奇。 這種反差就像邁克爾在球場上的球風,看似五大三粗,其實非常細膩。 威廉眨了眨眼睛,他被閃光燈閃到的眼睛終于恢復了正常。 他向邁克爾伸出手:“拉我一把。” 邁克爾沉默不語地抓住他的手,威廉一借力,跳下了樹:“邁克爾,我可以叫你邁克爾吧?你……” “你……”看著邁克爾的臉,威廉突然卡殼了。 邁克爾之前打架的傷勢經過了處理,他的鼻梁上貼著一個創口貼。某種異常熟悉的感覺,迫使威廉問道:“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我的意思是,在綠墻之前。” 邁克爾的眉毛高高挑起:“我還以為你早就認出來了。小孩。” 這熟悉的稱呼讓威廉一下子就找回了記憶。 果然是他啊!倫敦,大霧,差點撞上威廉的巴士,那個一口一個“小孩”,兇巴巴的金發少年。 “居然是你!”這也太巧了。 威廉有些結巴:“你,你不是在倫敦嗎?” 這問題真愚蠢,邁克爾的表情就像在說:你那時不也在倫敦嗎? 威廉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居然是你……那件事我應該正式向你道謝。謝謝你。” “那種小事我早就忘了。”邁克爾說。 “自我介紹一下,”威廉難得莊重地伸出手,“我是威廉·奈廷格爾。” “邁克爾,叫我邁克爾就好。”邁克爾拍了一下威廉的手,“奈廷格爾(nightingale)?和夜鶯是同一個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