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曇花一現(3)
方巧夏瑟縮在房間角落,她披著棉被雙手環抱住膝蓋,已經維持這姿勢一整晚。 她覺得自己可悲至極,她活了18年,最深的傷就是國中某一天到家發現自己無故被拋棄,還找不出原因。 但是現在突然有個人冒出來告訴她她記憶中的父母是假的,與其說是父母,不如說是用錢請來的看護,她一直以曾經和父母的回憶做為安慰,誰知道,她其實根本連親生父母都沒見過。 頭疼欲裂,過去幾乎就要遺忘了的痛再次被喚起。 方巧夏現在誰都不想見,她只想遠離一切,她受夠了。 曾幾何時她多想找出真相,現在她反悔了,其實當個白癡懵懵懂懂得生活未必不是件好事。 「開門。」詹逸杰喊道。 「我不要。」 「開門。」 「...」 方巧夏沒有回應,也沒有動作,只是凝視著窗外的明媚。 「你確定不開?」門外的人固執。 「不開。」房內的人也固執。 「你確定要跟我這樣玩?」 「可不可以先不要煩我?對不起,我只是需要時間靜一下。」方巧夏聲音沙啞。 「好,讓你靜。」出乎她預料的回覆,接下來門外再也沒有傳出任何聲響。 表面上是如方巧夏所愿,但是現在她倒變得不樂意了,哪有人這樣叫他走就走?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正想踏出一步時詹逸杰突然從旁邊飛撲進來,兩人跌在地上。 「很痛...」方巧夏撫著自己的后腦。 定神,方巧夏發現自己被詹逸杰壓在身下,兩人沒有接觸到,但是她已躲避不了那直勾勾的眼神。 「我到底是你的誰?」 「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我說的?」 詹逸杰的神情肅殺,她不敢繼續隱瞞。 「我們可以先起來嗎?」 他們坐了起來,氣氛有些尷尬。 「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說,但是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什么事情都要讓你煩惱。」 「但是我們就是這樣不是嗎?我們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說的嗎?」詹逸杰看起來有點不解,有點失望。 方巧夏深吐了口氣,終于開口:「我想我搞懂我一直想明白的事了。」 「什么?」 「我根本沒見過我爸媽。」 詹逸杰一愣,瞬間有些說不出話。 「什么意思?那你以前…」 「那不是親生的。」她頓了一下,輕笑一聲,帶著冷冷的溫度。「就這樣。」 「所以他們來找你嗎?」詹逸杰依然很冷靜。 她「嗯」了一聲,低下頭,一綹頭發蓋住她的側臉。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想理他。」 「你確定嗎?」他皺起眉,眼里充滿疑問。 方巧夏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說什么。 「沒關係。」詹逸杰勾起笑,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臉頰。「慢慢來,不用強迫自己立刻接受。」 「叮咚!」 門鈴響起,詹逸杰已經出門工作,家里只剩方巧夏一人在做報告。 會是誰? 她猶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打開大門,兩個陌生人。 男子身形瘦高,穿著拘謹的黑色西裝和一條綠色格紋領帶,頭發整齊的梳向一邊,手上戴著看起來很昂貴的手錶;他身旁的女人穿了一件酒紅色的洋裝,戴著一頂禮帽,嘴上涂著濃艷的鮮紅,頸上綁著一條淡紅色的絲巾,長發是淡淡的棕色披在身后,儘管看的出年紀但仍然看的出面容姣好,很有氣質。 方巧夏想把門關上,但是身體僵硬的不得了。 那名女人最先發現門開,一見到方巧夏,那鮮紅的嘴便驚訝的打開。 「你就是我們的女兒嗎?」女人開口,眼里有笑意。 不是,我不是。方巧夏看著他們,沒有說話,什么動作都沒有。 女人和男子相覷了一眼,輪到那男子開口:「你就是方巧夏嗎?」 她還是閉著嘴,用力地咬著舌頭,嚐到了一抹鐵銹味。 男子伸出手,友善卻虛偽地說:「我叫方志宇,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好似一齣戲,演員正向方巧夏介紹自己的角色。 她沒有伸出手,只是像個雕像般瞅著眼前的陌生人。 男子尷尬的放下手,臉上卻還是維持著笑臉,而另一名女人微微點了個頭,說:「我叫王姮。」 「突然來拜訪,你應該被嚇到了吧?」男人邊說邊上下打量著方巧夏,好像第一次去動物園見到動物的那種眼光。「上次電話里還沒解釋清楚,我跟你媽一直以來都在英國經商,在英國把你生了下來,但是我們并沒有多馀的時間和手去照顧你,所以讓你回到臺灣。」 方巧夏看著他們,視線開始模糊,把兩人的模樣給抹的霧了。 「由于爺爺奶奶也要工作以至于無法把你交給他們,所以我們就聘請了一對有意愿的夫婦,他們有一個獨生子,我們約定年滿14年后就給他們報酬并可以離開。沒想到那個時候我跟你媽仍然抽不開身,只好交給你的爺爺奶奶照顧,后來他們意外過世了,身為兒子我真的感到非常遺憾…」 遺憾? 「不是也是你們安排好的嗎?」 方巧夏的語氣冰冷,充滿著不屑與厭惡。 「什么?」男子皺起眉,女人的表情顯的緊張不安。 「爺爺奶奶的死,也是你們安排的吧?你們這么會安排、這么會演。」 她用盡全力佯裝鎮定,其實全身都在發抖。 「我們很抱歉造成你的創傷,但是我們也是出于苦衷,別無選擇。」女人說。 「沒有得選的人是我。」一顆飽滿晶瑩的淚珠從方巧夏的眼眶一躍而下,她迅速地用袖口抹掉。 男子的眼神閃過一絲不耐。 「現在你趕快收拾收拾跟我們走吧,你應該一直都很想跟父母生活不是?」 方巧夏勾起唇角,冷笑一聲但毫無笑意。 「我是貨物嗎?我是你們的買賣品嗎?憑什么我要跟兩個陌生人走?為什么我要因為兩個陌生人而離開我所熟悉的生活?」 「我們是你的父母。」女人語氣加重。「就算沒有見過面,沒有撫養你長大,但是我們仍然血濃于水。」 「休想我認你們當父母。」方巧夏咬牙,眼淚失控地、撲漱漱地掉下。「你們別奢望。」 「不要鬧了,不然你想要我們怎么做?」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偏偏我是這鬧劇的主角? 「離開。」 男子和女人愣住。 「你看來還沒有準備好,我們明天會再來。」 「我會報警。」 她甩門,精神已經崩潰,無法煞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