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連最近山里有以人rou為食的野獸,也是那個老伯提醒。 憤怒、不安、失落和其他難以言狀的情緒交織在有一郎的內心。 他感覺到那只被自己抑制下去的野獸,再一次卷土重來,用嘶啞的語調蠱惑著他做出極端的行動。 可直到他的目光對上無一郎淡綠色的雙眼。 那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情緒——擔心、憂慮、關切。 面對無一郎惴惴不安的神情,有一郎面上最終恢復以前不耐煩的模樣。 “直接去問問他們不就好了?”他語氣不耐,騰地站起身。 那幫人被敲暈捆在外面的樹上,估計現在還沒醒。 “那我也去!” 無一郎也準備站起身,可卻被有一郎的眼神嚇退回去。 站在門檻上,有一郎面上覆上一層陰影,語氣冰冷:“你們不許出來。” 話音落下,砰地一聲關上門后,室內再次歸于平靜。 椿理子和無一郎面面相覷。 為了緩解尷尬,椿理子試探地開口:“讓你哥哥一個人去,沒事吧?” 倒是不擔心有一郎面對那幾個被綁起來的人渣有什么事,畢竟在短短接觸的一天內,她就充分認識到這位小兄長的彪悍程度。 主要是為了那幾個人渣,臟了自己的手是斷然不值得的。 無一郎揚起爽朗的笑容:“沒事的!哥哥雖然表面看起來很兇,其實內心還是很溫柔的……!” 屋外適時響起物體打擊皮rou的聲響和慘叫聲。 椿理子:“…….” 重新定義內心很溫柔。 門外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逐漸開始衰弱,大門從屋外被推開。有一郎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淡綠色眼中的不耐全然消失,轉而覆上一層陰翳。 “守林人老伯被他們打死了。” 他用著不悲不喜的語調陳述著,轉而坐到椿理子面前:“你確定能把那群畜生碎尸萬段嗎?” 此刻,有一郎的目光不再是先前的盛怒和不耐,轉而是令人發怵古井無波般的平靜。 兩個人四目相對,椿理子直起身子,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只說一遍,也不會顧及你的速度,你要記好了——” 先前,無一郎和椿理子簡單提起過自己的雙親是如何去世的。 母親因為頂著感冒還在勞作,導致病情惡化,最終活活病死。 父親為了母親,在大雨天冒雨去懸崖采藥,不慎失足而死。 但這只是表面。 他們父母的死看似是意外,實則和外面那些人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剛開始,母親只是受涼染上一個小感冒而已。父親一向疼惜母親,便到鎮子里的藥店去抓了幾副藥回來。 本以為休息幾日就會變好,可沒想到母親的癥狀越發加重。 父親不得不再次去藥店抓藥。 但母親的癥狀一直沒有得到緩解,鎮子里也只有這一家藥店,他們一家出入藥店越來越頻繁。 健三郎等人咬準他們離不開這家藥店,便開始坐地起價,藥錢一次比一次要貴。 最終,分文不剩的父親只能冒雨去采藥,不慎墜崖而死。 事后,守林人老伯幫他們安葬雙親時,有一郎偶然提及了越喝藥身體越差這件事。 老伯年輕時學過一段時間的藥理,恰好家中還剩一些未煮的殘藥,有一郎便請老伯看了一下藥方。 這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 那根本不是治風寒的藥。 里面的草藥摻雜了不少寒性草藥,越喝只能讓身體越差。而且,這些草藥都很普遍易得,賣給他們相當于天價。 害得他們雙親死了不算,這群人渣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地上來討債,甚至還想把他們賣給人販子。 種種前事壘在一起,無異于血海深仇。 “但其實造成這些慘劇的不止是這群人渣,還有他們的主子。”有一郎道,“就是經營藥方的老板,不,整個鎮子都要快跟著他姓了。” “他姓什么?” “那個人姓賀通。” 努力在腦中的記憶搜刮,椿理子擰了擰眉:“據我所知,東京都的華族好像沒有這號人。” 出身舊派的祖母允許椿理子進入私塾的原因之一,就是為了和其他華族搞好關系,在入學前,椿理子硬生生把全國范圍內能叫上名號的華族都記了個遍。 “地頭蛇罷了,不過他家狗腿說他準備籌錢買個爵位。”有一郎嗤笑一聲,“他倒是想擠進去給那些貴族舔屁股,但這又建立在多少人命之上?” 半垂下眸子,椿理子默默用炭筆在白布上寫字。 在剛才面對那群人時,她很快意識到應對其他家族虛與委蛇的八面玲瓏,在暴力前根本不值一提。 而現在。 椿理子悄悄把余光落在一直乖乖坐好的無一郎身上。 曾經因為家族需要履行的責任,她為此感到無比壓抑,甚至因此遷怒與他。 現在看來,那些需要履行的責任,在這些吃飽穿暖面前仍須掙扎的普通人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要好好履行自己的責任才行,雖然勢單力薄,但最起碼也要能幫助幾個人才行。 想到這里,握緊炭筆的骨節發白,挫斷削尖的筆尖折斷在白布上,留下一道粗重的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