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從人群中間走過。身邊的一群人，有出游的雀躍，有離別的悲傷。這個男人卻有著自己的節(jié)奏，沉穩(wěn)而緩慢的穿行，旁若無人。

    服務(wù)臺一對年輕的夫妻在和柜臺后的女子爭論。妻子挺著個大肚子，眼睛時不時看向周圍的某處。似是感受到某種威脅，卻又帶著點茫然的神色。丈夫情緒有些急躁，耐著性子和地勤人員解釋。

    “她還不到32周，真的。”

    “對不起，先生，您需要出示醫(yī)生所開的預(yù)產(chǎn)期證明，我們才能讓您的太太登機。”

    “你看她肚子大小也應(yīng)該知道不到32周。”

    “對不起，先生，我沒有懷過孩子，并沒有經(jīng)驗。”

    “你……噢，對不起，大姐，您能不能給這位小姐說，我太太這肚子真的不到八個月大。”

    被年輕男子拉住的婦人回頭打量了他們兩眼，一副教訓(xùn)人的臉孔：“年輕人，對老婆要多點心思。女人懷孕七個月就不易出游啦。萬一要是動了胎氣，出血，破水可不是小事。女人啊，懷孕的時候最金貴了……”

    “大姐，我就是想讓你證明，我太太的肚子幾個月大。”

    “這我可說不好。有的孩子大些，有的孩子小些。這看起來可能六，七個月，也說不定八，九個月。想我當(dāng)年懷老大的時候，吃得不好，快生產(chǎn)了還像七，八個月的樣子。不像現(xiàn)在的女人，天天山珍海味吃著，那沒懷孕的肚子都跟三，四個月那么大了……”

    女人拉住想要發(fā)火的男子，對婦人和地勤人員點頭以示抱歉，就退到了一旁。

    “算了，咱們把機票改期，去醫(yī)生那里開個證明就好了。”

    “太危險了，誰知道他們有沒有監(jiān)視給你做產(chǎn)檢的醫(yī)生。”

    “那咱們就不要坐飛機了。她也說了，坐飛機對孩子不好。”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咱們走吧。”

    男子嘆了一口氣，攙扶著女子離開。可是還未舉步，一個男人就擋在了他們面前。

    女人一驚，腿一軟，險些坐倒，好在身邊有所依靠。她緊緊抓著男子的手臂，躲在他身后，眼中都是恐懼。

    若熙看卞戈的目光只是在自己身上掃過，并未停留，想是未曾認出自己，強打起精神，低垂了眉眼，讓自己不要表現(xiàn)得太害怕。

    “對不起，您讓一下。”

    楚夢對申若城身邊的這個手下并不熟悉。他拉著若熙想要從這個冒出來的家伙身邊繞過去。但是卞戈略挪動了步子，始終擋在他們身前。

    “楚先生，我們老板有請。”

    楚夢聽對方叫出自己的身份，心中了然。他回頭看了看躲在身后的若熙，盡量自然地說：“老婆，你先自己回家吧。我去去就來。”

    若熙遲疑了一下。她知道楚夢在給她一個機會自己逃離。但是已經(jīng)到了這般田地，她真的可以自己一個人離開么？她愿意自己一個人離開么？

    楚夢用眼神示意她趕緊走，若熙退了兩步，又站住，對他搖了搖頭。

    “夢，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別耍性子……”

    “楚先生，如果楚太太愿意，可以和您一起去。老板……只是想問你一些話，不會太久。”

    楚夢看了看固執(zhí)的站在那里看著自己的女人。他注意到這個男人只是稱呼她楚太太，應(yīng)該并不知道若熙的身份，再這樣扭捏下去反而不好。都說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他打算賭一次。只希望，申若城不要認出她才好。

    車又一次停在這個城市最高的建筑前面。熟悉的地點，即將見到的熟悉的人。若熙以為自己會害怕，會緊張，會退縮，會臨陣脫逃。但是從車里走下來，腳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心情反而平靜如一潭死水。

    跟在卞戈身后，看著他熟悉的筆挺背影，若熙走得越來越穩(wěn)當(dāng)，越來越自然。這條路她走過太多次。多到對那一頭即將發(fā)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好心理準備。

    逃了那么久，提心吊膽了那么久。想這樣，想那樣的結(jié)果，讓自己心驚膽顫。到頭來，也不過就是那樣，還能有多恐怖。大不了就是流血，疼痛，多一些傷痕。她流過的血還少么，傷痛還少么？

    說到底，最多不過是死。死也不過就是閉上眼睛，做一個永遠醒不來的夢。她想，應(yīng)該不會比現(xiàn)在更黑暗吧。

    她只是有一些捨不得。

    捨不得那黑暗里一丁丁點兒的亮光，那一丁丁點兒的溫暖，已經(jīng)觸手可及，幾乎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