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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今天也想和死去的哥哥談戀愛在線閱讀 - 四十四指連心(九)

四十四指連心(九)

    原微坐在一盞臺燈下,捏著繡花針穿過深藍色襯衣的衣襟,針頭引著同色的絲線穿過布料,將一枚枚藍色的紐扣固定。針稍有滯澀,他就會用針尾在頭皮上磨蹭一下,利用頭皮分泌的油脂順滑針線,不多時,他在衣襟背面縫好最后一針,打上隱形的結(jié),隨后微微垂著頭,咬斷了線頭旁多余的線。

    季聽潮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看著他,手里揣著個紅色大花布的暖手袋。

    以季聽潮的出身背景來說,原微的身上帶著許多他們這類人不太能看得上的生活習(xí)慣,就像是他利用頭皮油脂潤滑針線的行為,就像他用牙咬斷多余的線頭的動作,就像是季聽潮手中這個俗氣廉價的暖手袋,還有原微那些過于節(jié)省的生活方式——冰箱里要么空無一物要么全是舍不得的剩菜,廚房昂貴的櫥柜里塞滿了不知道哪兒來的塑料口袋,預(yù)留的儲物室里堆滿了想要賣錢的塑料水瓶或者紙板。

    季聽潮的朋友都特別看不上原微這種窮酸勁兒,他卻不以為意。

    馮飛舟以為是他愛慘了原微,所以愿意接受這種品質(zhì)的生活,季聽潮也這么默認(rèn)。但是,從某個角度來說,季聽潮也知道,實際上是因為這種小事對他來說無傷大雅,而原微也絕不會按對待他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去苛待季聽潮。更何況,當(dāng)他表現(xiàn)出默認(rèn)或者接受原微這些生活習(xí)慣的時候,原微會無法掩飾地驚喜,進而對他更加死心塌地。

    再說,生活得節(jié)儉接地氣有助于他的政治形象,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在季云馳足夠大了以后,他們家連住家的保姆都不用了,偶爾忙起來才叫一叫鐘點工,反正家里還有原微忙活。

    季聽潮還有一些朋友覺得季聽潮為了和原微在一起又是和原配分居又是半公開出柜,很是很叛逆,可季聽潮卻覺得他和原微其實很傳統(tǒng)。

    原微膽小、懦弱、俗氣,有幾分天真,卻不夠聰明,也不夠獨立。他的家庭不好,不受寵,總是付出多、得到的少,但是心底始終懷著一份對父母親人的渴望,所以甘愿為父母兄弟出錢出力,甚至為了他們屢次去求季聽潮。

    季聽潮在接觸原微的過程中慢慢地發(fā)現(xiàn),原微看向季聽潮的目光一直充滿崇拜、仰望以及希望能被季聽潮所愛的渴求,所以他甘愿什么都做,無論是身體還是那些堪比保姆、無微不至的照顧——季聽潮明白,錢買不來真心,哪怕是一餐飯,懷著愛意做出來的與拿薪酬做出來的并不相同。

    于是季聽潮將他從那個家庭帶了出來,放置在自己的羽翼下。

    有時候,季聽潮覺得他的所作所為應(yīng)該是出于愛,有時候他又覺得他們跟最傳統(tǒng)的男婚女嫁沒有區(qū)別,原微渴望被愛又想從得不到回應(yīng)的家里逃離,季聽潮給他想要的愛、替他解決家里的麻煩,然后原洋就從原家人的附屬變成季聽潮的附屬——當(dāng)然,這個附屬有個好聽的名字,伴侶。

    這么分辨起來或者有些冷漠,但季聽潮看待世界的方式如此。

    人與人之間都是利益,不過有情感上的利益、欲望上的利益、權(quán)力上的利益和金錢方面的利益之類的分別。

    原洋乖順、聽話、無微不至、甘于奉獻,長得也合季聽潮的胃口,而趙寧寧強勢、獨立、善于自保,無論是事業(yè)還是家庭她都要分去太多利益。

    兩者相較而言,在同樣都需要季聽潮付出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原洋只需要愛。

    與職場中駕馭下屬相似,只要表現(xiàn)出對原微這些生活習(xí)慣的包容,只要在外人面前顯露出對他的特殊之處,只要多表達幾次對他的需要,原洋就會受寵若驚、就會心滿意。

    正是如此,與趙寧寧這種勢均力敵的伴侶相比,原微的存在更讓季聽潮覺得舒適,他就是承受季聽潮情感和欲望的最好選擇。

    從這個角度來說,季聽潮很愛原洋。

    原微同樣也很愛他,還很省心,這么多年以來,原微鬧過的最大的脾氣也不過就是發(fā)現(xiàn)季聽潮跟其他人睡了后離家出走了一段時間。

    還有那一次……稍微出了點差池,原微差點沒能被哄回來。

    因為他認(rèn)識了葉瀾芝。

    想起葉瀾芝,季聽潮帶上了一抹戾氣。

    原微是個善良卻能力不足的人,他總是想要去幫一些他根本幫不了的人,季聽潮那么忙,怎么可能人人都管。但這些事情又會變成原微心頭上的枷鎖,讓他整日愁眉苦臉,最后季聽潮不得不替他去解決了,索性也都只是小事。

    但是葉瀾芝的失蹤不同。

    一來,這件事本來就跟季聽潮有些關(guān)系,二來,季聽潮隱約覺得原微似乎喜歡上了葉瀾芝,他從來沒見過原微那么拼命地想要為一個人查出真相,甚至,在跟季聽潮吵架后他居然還敢用舉報季聽潮來威脅他,讓他幫忙找葉瀾芝。

    可惜季聽潮太了解他了,原微根本沒有舉報他的勇氣,只是虛張聲勢。

    季聽潮偶爾也會想,原微恐怕也害怕他一朝失勢——

    不是有起有伏的變更,而是徹底失去一切,坐牢判刑,再無翻身的可能。

    游走在灰色邊緣的季聽潮手腕通天,讓原微又愛又怕、又依賴又痛恨,所以他掌握了一些或輕或重的證據(jù)也不可能會去舉報季聽潮。

    但是,原微會崇拜被雙規(guī)后的季聽潮嗎?

    季聽潮相信,到了那時候,原微有很大的可能不會離開他,可是兩人的感情一定會發(fā)生變化。沒有了權(quán)勢、沒有了金錢、沒有了通順的道路,他的兒子季云馳恐怕都會怨恨他,更何況原微了。

    再往后……

    季聽潮不想考驗人性。

    這么想著,季聽潮的身上又開始發(fā)涼,而原微縫補好了季聽潮的衣服,他走過來握住季聽潮的手,關(guān)切地問道:“怎么還是這么冷?”

    季聽潮突然將原微抱入懷中,說道:“原微,我愛你。”

    原微有幾分錯愕,隨后微微地笑了起來:“嗯。”

    季聽潮不怎么愛表達愛意,偶爾卻又很直白,老夫老妻了這么幾年,他也好久沒聽到季聽潮說愛他了。

    “你太冷了,我去把暖氣調(diào)高一點。”原微輕聲哄道。

    季聽潮卻不放手:“不用了,調(diào)太高你會熱,我就這么抱著你就好。”

    溫馨的室內(nèi),兩人依偎著,和其他的深情伴侶沒什么不同。

    深夜,季聽潮從噩夢中醒來。

    他的私人電話在床頭柜上不停震動,卻沒有驚動因為性愛疲倦的原微。季聽潮坐在床邊,拿起手機,看到上面跳躍著的來電人姓氏。

    高。

    季聽潮手腳發(fā)涼,他卻并沒有接起電話,而是等待來電停歇后,用另一張用原微弟弟的身份注冊的手機卡給這個號碼發(fā)了一條短信。

    “什么事?”

    送達后,短信音不斷響起,一張又一張的照片通過彩信發(fā)送了過來,季聽潮點開了第一張,心頭猛地一跳,冷汗溢出。

    照片上,一個年輕的男人被綁住手腳,扔進一輛冷凍車中。

    季聽潮沒有看清楚他的臉,卻猜到了那是誰。

    他全身冒著冷汗,鐵青著臉快速地刪除著彩信,可是對面卻一直不停地將新的照片發(fā)送過來,短信提醒音接連不斷、前赴后繼地響起,像是卡帶的磁帶機。

    最后,季聽潮用力地將手機往地上一摔!

    黑色的安卓手機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卻并沒有如季聽潮所想的一般關(guān)機黑屏,每一塊破碎開的屏幕碎片都開始不斷閃現(xiàn)更多的彩信,自動打開照片,讓季聽潮能夠清楚看到那個人被扔進冷凍車的整個過程。

    “滾——!滾、滾、滾!”

    季聽潮面色猙獰地踩在屏幕碎片和手機零件上,失控到即便被扎了一腳的傷口也沒有停下。

    “找死!!!”

    原微打開陽臺門,看到這一幕驚呼了一聲:“聽潮!”

    季聽潮的眼球凸起,眼白里滿是血絲,他咬著牙冷道:“別過來。”

    “……聽潮。”

    原微惶恐地朝前走了兩步“你在流血……”

    “我說了別過來!”

    季聽潮反應(yīng)激烈,更加用力地踩住了那些碎片,“為什么你總要我重復(fù)好幾遍才能聽懂我的話!”

    “對、對不起……”

    原微被他的話語刺痛,他知道自己不機靈,無論是家里還是機關(guān)單位里,一直以來都是季聽潮在包容他、保護他。

    季聽潮胸口劇烈地起伏,看到屏幕已經(jīng)徹底地熄滅,他才挪開了腳,然后單腳狼狽地跳著,從一地的碎片和元件中找到了那張小小的sim卡,不動聲色地塞進了家居衣口袋里。

    “收拾了吧。”他對原微說。

    原微想要上前扶他,季聽潮卻避開了他的手,說道:“不用。”

    季聽潮一瘸一拐卻又迅速地走進了洗手間,原微看著他的背影,最后蹲了下來,用手一點一點地將那個被季聽潮踩得稀爛的手機殘骸撿了起來,心里又是難受又是委屈。

    他不知道季聽潮出了什么事,季聽潮也不會告訴他。

    雖然馮飛舟讓他不要多想,說季聽潮是為他好,不想讓他煩心,但原微很多時候覺得是因為自己幫不上季聽潮的忙,季聽潮告訴他也沒有用。

    正收拾著,突然洗手間傳來了一聲重響以及季聽潮的痛呼——

    “啊!!!”

    原微丟下手里的手機碎塊,飛快地跑進去,看到季聽潮倒在浴缸邊上,手腳泛著不正常的白色,身體不停地抽搐。

    “聽潮!”

    原微慌張地想要將扶起季聽潮,卻才發(fā)現(xiàn)季聽潮靠近浴缸的臉側(cè)從太陽xue到下巴都全是血,止不住的血從太陽xue大量地涌出來,很快在浴缸里聚集了淺淺的一層,浴室充斥著令人反胃的血腥味。

    “聽潮!!!”原微的雙手顫抖,

    他沒有注意到,一張還沒來得及扔進馬桶的sim卡靜靜地在了浴簾的邊角下。

    次日清晨,黎錦秀推開季云馳的房門,對還沒睡醒的季云馳說道:“你父親出事了,現(xiàn)在還在icu里搶救。”

    季云馳一個激靈地坐了起來:“什么!?”

    “你mama說,是在浴室摔到了頭部,情況很危險。”

    “怎么會……”季云馳心慌意亂。

    季聽潮怎么可能出事呢?在他的心目中,季聽潮雖然強勢、冷漠、說一不二,但也強大、健壯、無所不能……他討厭季聽潮,可從來沒想過他出事。

    黎錦秀看著他迷茫又焦慮的神情,說道:“你現(xiàn)在去洗漱換衣服,我送你去醫(yī)院。”

    “好。”

    季云馳翻身爬了起來,快速地走進了洗手間。

    而黎錦秀離開他的房間,吩咐阿姨給季云馳打包了方便帶在路上吃的早餐。

    半小時后,他們驅(qū)車抵達首都軍區(qū)總醫(yī)院,黎錦秀被拒絕探訪,于是按照趙寧寧的要求將季云馳交給季聽潮的人后就準(zhǔn)備離開。

    離開前,季云馳看了一眼黎錦秀。

    十六歲的少年裝得再鎮(zhèn)定,眼底也是慌亂的,黎錦秀想起和他差不多大的汪如意,最后說道:“有事給我打電話。”

    “……謝謝。”季云馳道。

    黎錦秀離開,季云馳走進icu層的走廊。

    即便是獨立的icu,內(nèi)室也一樣不允許隨意進入,所以原微和季聽潮的人都等候在了玻璃門外。這外面像是一個小的會客廳,擺放著茶幾、沙發(fā)和折迭床,可供人休息。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季云馳能看到季聽潮人事不省地躺在病床上,他的身上或插或夾著各種管子和設(shè)備,頭上貼著紗布,應(yīng)該是做完了手術(shù)。

    “原叔叔,我爸到底怎么回事?”季云馳問原微。

    原微聲音沙啞,語無倫次:“凌晨三點的時候,你爸爸不知道怎么在浴室里摔了,他摔在了浴缸上,……到處都是血,我第一時間叫了救護車,醫(yī)生說,撞破了太陽xue下面的動脈、大腦出血、缺氧……很危險。”

    “現(xiàn)在他做完手術(shù)了,但是還沒完全脫離危險。”

    即便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也能明顯地看出原微雙眼紅腫,應(yīng)該是哭了一晚上。

    季云馳想起他們之前半夜在浴室里的活春宮,心情有些復(fù)雜,但看著原微痛苦的神色,他抿了抿唇,移開了目光。

    應(yīng)該不是這樣出的事……

    他爸干的不知廉恥的事情太多,季云馳很難不亂想。

    到了晚上六點,季聽潮還沒醒來,但總算是脫離了生命危險,讓季聽潮的秘書和下屬回去休息,原微也終于想起自己和季云馳一天都沒吃飯。

    “對不起,小馳……我去買飯進來……”原微說道。

    季云馳放下手里的習(xí)題,說道:“原叔叔,不用了,我點好了,等下就送進來。”

    原微喃喃地說:“那就好。”

    好像小馳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都比他機靈,這么想著,原微又苦笑了一聲,說道:“小馳,我是不是很沒用……”

    既照顧不好季聽潮,也沒顧好季云馳。

    季云馳卻看著他,問道:“原叔叔,你最近吃藥了嗎?”

    原微手指蜷縮了一下。

    他差點忘了,他有抑郁癥,這段時間忙著照顧季聽潮,所以忘了吃藥。

    季云馳飛快給鐘點工打電話,說道:“我讓阿姨送過來,正好換洗衣服也要拿過來。”季聽潮在季云馳很小開始就囑咐他,在家的話要提醒原微吃藥。

    “小馳,謝謝你。”原微道。

    季云馳別開了目光:“不客氣。”他小時候生病,原微也常常這樣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外賣送來后,阿姨將原微的藥、兩人換洗的衣物和必需品也送來了。他們吃過飯,原微想要勸季云馳回家休息,icu不需要家屬守著,他在這里看著就行。

    季云馳卻說:“回去也是一個人。”

    他不想見他媽,也沒那么想見他爸,但他爸都這樣了,守著總比離開好。

    “那好吧,你去洗漱,我給你鋪床。”休息室有一張簡易的陪床,原微打算讓季云馳睡那兒,自己就睡在沙發(fā)上。

    季云馳沒有意見,拿了洗漱用品進了獨立衛(wèi)生間。

    病房的洗手間不算大,季云馳一米八三的個子站在里面稍顯逼仄。他漱過口后又打開水龍頭洗臉,溫?zé)岬乃疂苍谀樕希屗o繃一天的神經(jīng)放松了不少,最后,季云馳呼出一口氣,將毛巾蓋在自己臉上,擦掉了臉上的水珠。

    他的手肘自然地后移,突然撞到了一個東西——不對,是人。

    難道是原微進來了?

    “原叔叔,你進來怎么不……”

    季云馳皺眉回過頭,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緊緊貼在他的面前。

    濃烈的腐味和臭水味充斥了他的鼻尖,一股涼意自腳底竄起,季云馳呆愣了兩秒,身體因恐懼僵硬到麻木。

    對方的臉上滿是血痕,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夾雜著血痕和泥水的痕跡,像是被刀砍過或者鞭打過,他抬起了帶有凍傷的手——他的手指似乎全部被割斷了,關(guān)節(jié)不自然地彎曲垂下,露出翻開的皮rou和白色的骨頭——對季云馳說道:“……還給我……”

    “啊——!”

    季云馳腦子轟了一聲炸開,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無法自控地大叫了一聲,直接跳上了洗手臺。

    “你別過來!!!”

    狹小的洗手臺承受不了他的重量,轟然倒下!

    “咚——!”

    季云馳摔在地板上,雙手撐在摔碎的洗手臺上,被鋒利的邊緣割除鮮血,而那個人還在站他的面前,不停地伸出手:“……還給我……還給我……”

    “滾——啊!滾!”

    季云馳嚇得連滾帶爬地打開門往外跑去,正好撞上了門外著急的原微。

    “小馳!你怎么受傷了!”

    “……有鬼!”季云馳十分恐懼,“廁所里有鬼!!!”

    原微被他的神色嚇得雙腿發(fā)軟,卻還是堅持說道:“不、不會吧……你在說什么……怎么會有鬼……”

    說話間,衛(wèi)生間沒有合上的門緩緩打開,原微和季云馳又驚又懼地看過去,只看到碎了一地的洗手臺。

    “請不要在這里吵鬧。”

    守在icu里的一個護士皺著眉頭走了過來,“怎么了?”

    “孩子怎么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