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指連心(五)
次日,智能電動窗簾準時拉開,晨光透過輕紗,驅散一室昏暗。 黎錦秀睡眼惺忪地醒來。 昨晚喝得太多,黎錦秀的頭很疼,但今天還要上班。他揉著太陽xue起床,沒走兩步就看到被他隨意脫在地上的睡衣褲和內褲。 瞬間,被伊青抱著的回憶碎片化地出現在他的腦子里。 他真的跟伊青發生了關系。 雖然是邊緣性行為。 但是在黎錦秀的認知里,邊緣性行為就是性行為,因為尹莘就是這么教他的。 他抱著難以言喻的心情將衣物扔進臟衣籃,抬起頭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還好,伊青只用了手,沒有在他的脖子上或者臉上留下什么奇怪的痕跡。 黎錦秀輕微地搖了搖頭。 現在不是該慶幸這種無足輕重的事的時候,而是…… 現在回想起來,他并不排斥伊青那些完全超過底線的觸碰。 曾經,黎錦秀以為自己是不能將靈與rou分開的那種類型。尹莘在的時候,他只想和尹莘有親密的接觸,尹莘不在了,他連性沖動都消失了,可是現在伊青的出現還有昨晚那一夜告訴他,似乎他對尹莘的愛沒他想象的那么專一。 既然伊青這種非人類都可以,或許其他人也可以? 黎錦秀思考著這個問題,依舊按照自己的時間表洗漱、換衣服、用早餐、去上班,隨后匆匆地被卷進工作的洪流中去了,等到黎錦秀再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 他開完一個跨國的會議,站在辦公室外露臺喝咖啡,順便呼吸新鮮空氣。 尹樸聲從外面回來正巧路過,看到他愁眉苦臉,便讓秘書們先走,他要跟黎錦秀聊聊天,再回辦公室。 “爸。”黎錦秀余光看到他走過來,將手里的咖啡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尹樸聲帶著笑意:“怎么愁眉苦臉?是不是因為那位有事就下鄉的書記?” 黎錦秀失笑。 尹樸聲對愛人和家里人一團和氣,跟個居家大叔似的,在外卻很擅長夾槍帶棒、綿里藏針,黎錦秀覺得尹莘應該跟他學了不少。 尹樸聲見他笑了,眼神柔和地看著他:“你mama聽姥姥說了那個小孩子的事,又聽說那位書記給你使絆子,她原本想替你解決,是我攔住了她,我覺得這小事你自己應該能處理。” 黎錦秀道:“謝謝爸爸mama,我能處理。” “嗯,我和你mama都知道源南的事,你那一招借力打力還不錯。”李振開不是季家派系,到源南后掣肘頗多,早就想借點由頭燒幾把火了。 “上次回家,沉姥姥提點我看了些兵法,我就現學現用、班門弄斧了下。”黎錦秀道。 尹樸聲想起回去的黎錦秀,道:“你小時候最不耐煩這些彎彎繞繞。” 黎錦秀佯裝嘆氣:“形勢不由人。” 尹樸聲笑了,又說:“其實不理會也沒事,季聽潮正在緊要關頭,他不敢有大動作。” 現在有幾股風為了首都市市委里的位置咬得緊,正是相互翻舊案的時候,關于季聽潮傳出來的消息聽起來不那么好。 “他的目的是逼我登門道歉,我不理會一樣會被他當成挑釁。”黎錦秀道。 尹樸聲頷首:“說得也不錯。” “對了,我和你mama聽說你昨天跟馮飛舟起了沖突?” “他拿哥哥說事,我咽不下那口氣。”黎錦秀撇下視線,少見地帶上了桀驁不馴的神情。 尹樸聲并不意外:“我想也是。” 就算不是因為尹莘,那肯定也是對方的錯,他了解自己的孩子,黎錦秀不是沒禮貌又不講道理的人。 “馮飛舟也是大院里出來的,向來是季聽潮的喉舌,算是大樹下的猢猻。早些年他在源南和寧州做酒店和娛樂會所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風聲收緊后,他關了不少的酒店和娛樂會所逐漸轉向了娛樂圈。” 季聽潮在源南和寧州都呆過,馮飛舟借的是誰的勢不言而喻。 黎錦秀道:“我看過飛舟娛樂的資料和財報,自成立起他們的經營狀況就不容樂觀,難道……” 在商場上黎錦秀是新人,但他知道做生意最淺顯的道理——生意最重要的是可持續的利益,否則很難能拉到銀行的貸款或者第叁方入場的資本。像飛舟娛樂這樣賠本的買賣能夠長年做下去,要么是自己不停地往里頭填錢,要么……飛舟娛樂做的不是表面上的生意。 尹樸聲微微頷首:“你可以對比對比他們歷年來的大項目盈虧情況,洗錢才是他們的主要營生。” 他又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毀我一粟,我奪人叁斗,他要是敢來,你也不用客氣。”這一次,尹樸聲臉上沒了笑意。 黎錦秀心里有數:“我明白。” “另外,還有一個值得留意的人。” 尹樸聲又說道:“十五年前,馮飛舟的飛舟酒店和連鎖ktv曾經有一個合伙人,名叫高鳴,這個人是寧州人,開過酒廠、房地產公司和私立學校,當選過當地的政協委員,后來因為涉黑被抓了。” “馮飛舟在高鳴被抓前半年就將他從合作人里踢了出去,差不多也是在那時候,馮飛舟開始轉型做娛樂公司。” “贖罪并罰,高鳴被判了十八年,他兒子高赫軒被判十年,服刑期間兩人減了刑,最近已經被放出來了。” 黎錦秀神情有些疑惑。 季聽潮和馮飛舟總不至于因為這一點小摩擦,就像電影里的古惑仔一樣找人砍他。 看他的神情,尹樸聲無奈又包容地笑了一下。 他知道,黎錦秀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他懂得人心險惡,卻沒有直面過暴力與血腥,實際上,即便是擁有法治和和平,暴力仍是最為直接有效的復仇或者泄憤方式。 你永遠無法想象一個人被激怒后會拿起什么樣的武器。 尹樸聲注視著黎錦秀,神情嚴肅:“高家父子跟好幾起失蹤案有關,可是當時的辦案人員不僅沒找到證據,還有一個協助查案的街道辦事處公務員失蹤了。” 黎錦秀明白了:“……他們背后還有人。”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季聽潮。 尹樸聲頷首。 黎錦秀突然想起一件事:“姥姥之前跟我說,季聽潮可能牽扯到刑事,難道就是這件事?” 尹樸聲道:“你母親可能知道得更多。” “她不會告訴我。”黎錦秀明白,沉蓓有紀律。 尹樸聲卻說:“當然,但是在你母親能告訴你之前,你都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尹樸聲輕笑,道:“但也不用愁眉苦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在乎旁人,這是我們全家人的希望,也是你哥的愿望。” 黎錦秀微微低下了頭,“嗯”了一聲。 “那行,你繼續忙你的吧。” 尹樸聲剛想要離開,黎錦秀卻突然叫住了他:“爸爸,如果我……和別人在一起了……” “你會怎么想?” 尹樸聲沒料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 他思忖了片刻,才說道:“心情會有些復雜。” “在你哥走之前,他曾經提起過這件事,他說,他走了,你還要活下去,他并不希望你的一生蹉跎在對他的追思里,我們也是一樣的想法。” “但是我知道你對你哥感情有多深,可能你不太清楚,你mama分開你們那幾年,我也一直在裝聾作啞。” 黎錦秀微微訝異:“爸爸……”爸爸也知道? 尹樸聲笑了笑:“你和小莘都是我們養大的,我們怎么會不知道。” “后來你……”他的目光落在黎錦秀的左手上,“也是我隱隱有預感的事情。” “所以,如果你能走出來,重新尋找伴侶,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我也會為你高興。”尹樸聲想起尹莘那雙帶著強烈情緒的偏執眼眸,又無奈地笑了一下,“當然,我也會覺得很惋惜,畢竟,小莘也是我的孩子,如果他能活下來……” 手中十指有長短,截之痛惜皆相似。 尹樸聲突兀地停下了,他摘下眼鏡,兩指捏住鼻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兩側的眼角,黎錦秀看到他微微泛紅的眼眶。 “爸爸,對不起……” 尹樸聲重新戴上眼鏡,神情已經恢復平靜,說道:“沒關系,錦秀,我們是家人,只要你能過得幸福,一切都值得。” “只是如果有喜歡的人,記得讓家里人先看看。”黎錦秀身體特殊,又坐擁那么多資產,他們總得提防別有用心之徒。 黎錦秀搖了搖頭:“我就是胡亂想想。” 他依然愛尹莘。 因為尹樸聲的提醒,黎錦秀又重新查了一遍季聽潮、馮飛舟以及高赫軒父子。 與尹樸聲說的內容大差不離,高家父子與馮飛舟曾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馮飛舟又與季聽潮關系緊密。 身處季聽潮這個位置,他并不需要指使,只需要幾句言語暗示或者話外之意,就能讓人像揣摩圣旨一樣為他赴湯蹈火,就像之前渭南那件事一樣。不過季聽潮最近被盯得緊,應該不會調準槍口、集中火力來對待他,反而是馮飛舟可以多留意一下,畢竟黎錦秀當面嗆了他。 這么想著,黎錦秀又讓人留意一下馮飛舟最近的動向,這一留意倒真是讓黎錦秀的人查出點奇怪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么,馮飛舟在找新鮮的蓮蓬。” 黎錦秀蹙眉:“在我印象里,新鮮蓮蓬大概應該在七月上市?” “有一些早熟的新品種可以做到六月上旬甚至五月下旬就上市,不過個頭比較小。” 楊之夏解釋后繼續說道:“聽說馮遠舟將文水、采西這些地方的蓮蓬蓮藕種植地都問遍了,最后找到幾個種了早熟品種的農戶,但因為今年氣候的影響,節氣來得晚,農戶們也不能保證蓮子持續的供應,所以馮飛舟還在繼續托人找。” 黎錦秀思索著:“新鮮的蓮蓬能做什么呢?難道是誰好這一口?” 楊之夏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或許是用于治療某種疾病的偏方需要蓮蓬。” “不管食用還是藥用,這蓮蓬不是他家里人需要,就是想要托人辦事。”黎錦秀道。 楊之夏頷首:“我會再跟進一下。” 兩人聊完便準備各自下班,楊之夏又提醒道:“您最近最好不要去酒吧。” 除了出差,黎錦秀的行程固定又簡單,唯一的安全薄弱處就是周君墨開的驕傲,他們也不能把驕傲圍了。 黎錦秀挑了挑眉毛:“雖然我不覺得大庭廣眾之下誰能干出什么,但是放心,這段時間我不會去。” 他也怕給周君墨帶來麻煩。 -- 手中十指有長短,截之痛惜皆相似。——《胡笳十八拍·第十四拍》劉商(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