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頁:渴望死亡的解脫(2)
但愿這只是場惡夢就好了。 ※ 伊爾烈茲離開高塔,站在自動門前來到太陽底下,暖風輕拂過臉頰,稍微帶走內心的糾結,他舒服的半瞇起眼,挑望眼前廣場上嬉鬧的人群,空氣中洋溢歡熱的氣氛,但怎么也無法傳到伊爾烈茲的內心,心中仍是一片黑暗。 伊爾烈茲轉過身面對他現在住的地方,仰起脖子注視尖塔,翼人都稱這里為「高塔」,它位于「天空城」的中心也是統治的中心,擁有統治翼人權力的人才有資格住進這里。高塔內的醫療、科技、資源都是一流的,內部有著控制天空城的控制臺,只要擁有這棟高塔就是獲得這整座城。 「哥哥!」 輕柔的叫聲換回恍神中的伊爾烈茲,他重新面對廣場的方向,只見一名和他長得十分相似的少女朝他跑來,一手大力揮舞另一手抱著大大的竹籃。 伊爾烈茲的meimei─西絲坦丁,明明不是雙胞胎卻長得十分相似,及腰的黑色秀發柔順地傾瀉而下,吹彈可破的肌膚白皙如滑,今天穿了件天空藍的洋裝。 「哥哥,你受傷了!」西絲坦丁眼尖發現伊爾烈茲的手臂上有被玻璃劃傷的痕跡,后者經她這么一說才發現手上的傷口,應該是掃開餐具時弄傷,原來這種小傷口的痛對他來說已經不痛不癢,內心頓時百感交集。 西絲坦丁拉著伊爾烈茲在臺階上坐下,她看起來早就料到會遇到這情況所以有所準備,她從竹籃中拿出簡易的醫療用品,先是細心替伊爾烈茲消毒然后小心翼翼的貼上ok蹦,伊爾烈茲靜靜看著西絲坦丁只為了一個小傷口而擔心的表情,不知為何看她專心又溫柔的替自己治療傷口的模樣,心中卻浮現一種違和感 「西絲坦丁。」伊爾烈茲語調平平的叫喚西絲坦丁。 「什么事?」西絲坦丁快速回應,但手中的動作沒有停下,伊爾烈茲叫了聲她的名字后就沒下文,因為久久沒有得到回應,西絲坦丁不禁抬起臉來,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認為我是什么呢?」 西絲坦丁又露出責難的表情,伊爾烈茲不是很懂為什么。 西絲坦丁嘆了口氣,上前給伊爾烈茲一個滿懷的擁抱,后者有點措手不及,拼命直眨著眼,小小的掙扎起來,西絲坦丁見他這樣有點惡作劇的笑了笑,加深了這擁抱。 西絲坦丁的懷抱很溫暖,令人安心的感覺,充斥在心中的矛盾和糾結如放晴的天空豁然開朗,不知為什么覺得很懷念,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伊爾烈茲閉上了雙眼,享受這短暫的解脫。 西絲坦丁抱著他,以柔和的語氣說:「伊爾烈茲是我的哥哥,他很愛逞強卻又很堅強,是個很溫柔的哥哥,待在哥哥身邊很快樂、很輕松,任何煩惱都會灰飛云散,我想永遠待在哥哥身邊,一直一直──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 伊爾烈茲不作聲,西絲坦丁太看得起他,他并沒有西絲坦丁說得這么好,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西絲坦丁離開伊爾烈茲身邊,對他溫柔一笑,那能包容一切的笑讓伊爾烈茲覺得異常耀眼,西絲坦丁從竹籃中拿出便當盒,她打開蓋子推到伊爾烈茲眼前,里頭是光看就十分美味的三明治。 「哥哥應該餓了吧?這是我親手做的!可能沒那么好吃請不要笑我。」那盒三明治代表西絲坦丁滿滿的心意。 伊爾烈茲老早就餓壞了,他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一旁的西絲坦丁一面遞茶給他一面說:「還有很多!哥哥慢點吃,別噎到了。」 白云悠間的在蔚藍中漂浮,陽光射下溫暖的溫度,涼風吹動草地帶來清香,廣場前人聲鼎沸,熱鬧異常,這是如此的稀松平常,感覺做了一場又久又長的夢,一醒過來彷彿什么也沒發生般繼續過著平凡的日子。 伊爾烈茲卻十分明白這只是個不能久留的天堂,這才是場夢。 ※ 為了你,我愿意奉獻我的身體,甚至是生命我都甘愿。 為了你,我的噩夢永無終結之日。 ※ 「哥哥?」 一回過神來,西絲坦丁的臉蛋離伊爾烈茲只有短短幾公分的距離,他不禁嚇了一跳,手中的飯盒應聲翻倒。 飯盒滾到在階梯最底層,熱騰騰的飯菜灑了一地。 「啊!好浪費!」西絲坦丁小小的驚呼了聲,連忙站起來跑下階梯拾起便當盒,看著沒辦法吃的飯菜,一臉惋惜的說。 「對不起。」伊爾烈茲愧疚的道歉,那是西絲坦丁親手為他做的便當,還沒吃幾口就被他翻倒了,明明和西斯坦丁相處的時間已經夠短暫,他竟在那里發呆。 西絲坦丁沒有責備伊爾烈茲,反而對他揚起溫暖人心的笑,西絲坦丁抱著便當盒咚咚地爬上臺階回到最上層。 今天的她穿件保暖的羽毛大衣,把她包得像顆粽子,手戴著可愛的粉紅色手套,脖子上圍繞一條手織的圍巾,冷颼颼的寒風把她的臉吹得紅撲撲,嘴里不斷呼出白氣。 原來已經冬天了。伊爾烈茲看著西絲坦丁回到他身邊愣愣的想。 時間的概念對伊爾烈茲而言是模糊的,不管是溫暖的春季、悶熱的夏季、涼爽的秋季還是寒冷的冬季,總之日子不論怎么替換,他的日子永遠是日復一日,毫無改變,每一天都只有絕望跟痛苦,不論時間如何流逝,他卻好像被困在時間的牢籠中無法掙脫,他的時間無法向前走,也無法往回走,更無法停止。 「因為是哥哥所以我原諒你。」西絲坦丁從竹籃里拿出另一個盒子遞給伊爾烈茲,她有些害羞的笑了。 「這是我做的餅乾喔!嚐嚐看。」西絲坦丁期待看著伊爾烈茲打開蓋子,里頭裝滿手製餅乾,她眨動大大的雙眼,欣喜催促伊爾烈茲。 「西絲坦丁,這樣不會很辛苦嗎?天氣這么寒冷不會感冒嗎?你不是還要上學?乾脆我們減少會面時間吧?」西絲坦丁總是把時間花在他身上這讓伊爾烈茲感到過意不去,她有她的生活要過總是這樣麻煩她讓伊爾烈茲忍不住如此提議道。 「那怎么行呢?哥哥會餓扁的!」西絲坦丁難得激動的反對,伊爾烈茲看得有點傻了。 「三天都可以忍過去了,在多忍幾天也是一樣的。」伊爾烈茲的話聽在西絲坦丁耳里是如此的自虐,讓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臉色,使伊爾烈茲的話軋然而止,他不懂為什么西斯坦丁要露出這種表情。 「這才不一樣!哥哥根本不知道那天看到你餓昏時那張臉,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們不是說好要一直永遠在一起!哥哥不可以先離我而去!雖然是我的任性,但、但哥哥是我的唯一的支柱!」西絲坦丁大滴大滴的淚水不斷流下,她哀求的拉住伊爾烈茲的衣角,像隻被拋棄的小狗般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可是……」他才沒這個資格成為西絲坦丁的支柱,他并沒有這么偉大。 「要是我爭氣一點比哥哥早點出生,哥哥就不用受這種苦了。」 「誒?」伊爾烈茲的眼睛睜得不能再大,沒想到西絲坦丁竟會有這種想法。 「所以只要是我能辦到,請不要拒絕我!」 「……」 「哥哥?」西絲坦丁紅著眼眶注視伊爾烈茲。 「我知道了,可是答應我不可以勉強!」伊爾烈茲退讓了,他沉重的點點頭這么說。 「嗯!」 ※ 她的笑容、她的溫柔、她的包容、她的擁抱是支持我撐下去的動力,我不敢想像,若是哪一天失去這些后,我的世界是否會因此而崩毀呢? ※ 時間又不知過了多久,某一天午后。 伊爾烈茲身處在高塔中某個大廳中,身上的鐐銬被解下,取而代之的則是限制住他自由的紅外線,手中握著比身高還高的鐮刀,伊爾烈茲卻沒有顯露出吃力的神情,反而是駕輕就熟的舞弄。 伊爾烈茲的眼前有幾隻怪模怪樣的魔物和他對峙,魔物發出低沉的嘶吼,牠們身上有好幾處掛彩,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竟開始慢慢癒合,魔物擁有極強大的自癒力,不管怎么打敗牠們,過沒多久牠們就會完全復原。 伊爾烈茲著實陷入苦戰,他被要求讓魔物完全死亡,不知那些研究員在想什么,可能是現在已經沒有可以和伊爾烈茲勢均力敵對打的對象,所以把腦筋動到魔物身上,因此命令伊爾烈茲除非把魔物完全打敗要不然就無法離開這里。 魔物全都一股腦兒的朝伊爾烈茲急奔而至,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不利,魔物不僅有可怕的自癒能力,還有記憶對手攻擊的能力然后經過分析找出對策,最后進而破解對方的攻擊,這一切都是植入魔物腦中的晶片搞得鬼,再加上實驗而增強的力量和速度,的確是十分強大的生物武器。 可是伊爾烈茲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也是接受許多常人無法忍受的實驗而獲得非人的力量和速度,他一一閃過魔物的每一次攻擊,身上完全沒有留下任何傷痕,他的每一擊都是直逼弱點,每每在魔物身上留下恐怖的傷口,只不過這對魔物來說根本不痛不養,因為牠們擁有無止盡的治癒能力。 所以現在的戰斗呈現一種僵局,魔物們無法傷到伊爾烈茲,相反的,伊爾烈茲也無法真正打到牠們。 要不是因為有晶片的存在就不用耗費那么多體力!伊爾烈茲可恨的想,要是沒有那晶片就好了……咦?伊爾烈茲突然靈光一閃,要是把晶片破壞掉魔物就失去強大的自癒力跟記憶力了,破壞晶片……晶片被埋進魔物的腦中控制大腦的運作,所以只要把腦袋破壞掉的話。 伊爾烈茲決定付諸行動,他以普通人所無法捕捉的速度飛奔至魔物群中,他一站定就以精準的技術一一把魔物的腦袋給砍掉,一時間魔物的大腦飛躍至空中,他眼尖看到混在其中的微小晶片,他蹬地一躍把每個晶片一刀兩斷,迅速解決所有的魔物。 「喔!!」聽到驚嘆聲的伊爾烈茲抬起頭來,外頭站了十幾名研究員,他們正目不轉睛的注視他,這讓他感到十分的不舒服,有種他宛如是動物園中的動物般被游客觀看。 啪!啪!啪! 斷斷續續的拍手聲吸引伊爾烈茲的注意,他往聲音來源看去,伊爾烈茲看清是誰在拍手后不禁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因為對方是里特葉。他恨不得舉起鐮刀一舉殺了對方,但礙于雙方之間隔了一層紅外線。 「還不錯!多虧你才能讓我們發現魔物決定性的缺陷,你的確很聰明竟然能發現這一點。」里特葉語氣一轉說:「但是太過聰明了,工具沒必要這么聰明。」 「……」伊爾烈茲怒目瞪視,但這讓里特葉更加的愉快。 「我聽墨里森的報告了,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呢?為什么不吃飯更重要的是怎么不吃墨里森給你的藥呢?這樣我會很傷腦筋呢!」里特葉裝模作樣的說。 「……」那種假惺惺般的關心讓伊爾烈茲對他的厭惡極度拔高。 「不過這樣也無所謂,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多久,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你不行的話,西絲坦丁會接替你的位置,你不希望她走上跟你一樣的命運吧?」里特葉殘忍一笑,瀟灑的轉身離去,留下一臉憤恨的伊爾烈茲。 ※ 我想要撕裂他,我想要挖出他的心臟,我想要攪爛他的大腦,我想要刺穿他的身體,我想要挖出他的眼珠,我想要讓他面目全非,到底要等到何時才能這么做呢? ※ 狂風吹至,吹亂伊爾烈茲的頭發,雙眼目不轉睛的直盯下方,他不是很確定這高度有多高,他所居住的島會自行移動,現在正漂浮在云海之上,伊爾烈茲就坐在島嶼的邊端,底下就是高不見底的高空。 伊爾烈茲感到不可思議的直眨眼,他并不覺得恐懼反而心中一片平靜,更甚者有點期待,從這里跳下去肯定必死無疑吧?肯定尸骨無存吧?想著想著,他竟慢慢往前挪動,只要跳下去一切就可以終結了吧?伊爾烈茲感到口乾舌躁的吞了吞口水。 跳下去?還是不跳?跳?不跳?跳?不跳?伊爾烈茲感覺自己像是陷入熱戀中的少女般搖擺不定。 我是什么呢? 是個任人宰割的工具?是個冷血無情的兵器?我的存在只是活在絕望之下?我只能咬緊牙根逆來順受?一個想死卻無法死的可悲人? 我到底是什么呢? 曾經問過西絲坦丁這個問題,她堅定的告訴我,我是她的哥哥,溫柔、堅強又愛逞強的親兄長,那時還和她訂下要一直在一起的約定。 雖然并不認同西絲坦丁的話,我并不如她所說的這么完美,我只是個脆弱的人,只能做垂死掙扎的可憐人,而且我一點都不溫柔,我現在只懷抱憎恨的心存活在這世上。 我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眼前一片茫然,我只是個迷途羔羊,我會在生前找到答案嗎?一切都是未知數。 伊爾烈茲留戀似的看了眼高空,他依依不捨的站起身來,身上的鐐銬發出「喀拉喀啦」的聲響,他拖著鐐銬轉身面對那扇異常巨大的門,那是通往城內的唯一出入口,伊爾烈茲呆呆凝視大門,想事情想得出神。 里特葉,這個姓是種罪惡也是種驕傲,翼人們是這么形容它的。 這個家族犯了禁忌,在翼人族的法律中只要犯下重罪,其世世代代都得接受懲罰,簡單來說就是任人處置,像是被當作奴隸或者是實驗材料等等,伊爾烈茲就是生在這樣的家族里。 翼人產生不該有的想法,他們不甘于生活于狹小的空間內,想要投身于大地的懷抱,但因為和居住在高空底下的人類有絕對性的差異讓他們膽怯,他們怕被人類利用,他們恐懼被人類排擠,他們崇高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們被人類踩在腳下,所以還未有所接觸就把人類當最萬惡的敵人,自然而然的產生要征服天下的狂妄想法,因為只有這樣翼人就不會受到傷害。 翼人把自己關在天空城中,拼命研發出各種武器,生物兵器甚至連人類兵器都大膽的投入實驗中,他們發瘋似的研究、研發、開發出令人駭人聽聞的強大兵器,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他們假想的敵人─人類而做的萬全準備。 翼人不時會派出手下去探查人類的世界,他們在等待,等待可以一舉奪得天下的時機,但是有些被派出去偵查的翼人深深迷上人類世界的美好,常發生翼人一去不回的情況,最后更甚至不斷傳出翼人和人類相戀然后結婚生子的事情來,翼人的高層因此暴跳如雷,一氣之下把那些翼人的家族全都斬草除根,這舉動惹火了不少在人類世界定居的翼人,因而產生對立,更甚者牽扯到人類的世界,他們把翼人的秘密告知給人類皇族得知,進而發生有名的百年戰爭。 里特葉還有幾個家族因為百年戰爭之故而僥倖存活下來,高層害怕他們的存在會被人類發現,于是更加瘋狂的陷入無止進的恐怖實驗,那些家族也因此可憐的淪為實現材料,直到現在。 伊爾烈茲的視野飄忽起來,頭暈沉沉的,腳步虛軟無力,肚子傳來劇烈的空腹感,胃部傳來火辣辣的痛楚,長時間未進食導致心情開始有些暴躁,內心一陣煩躁無處宣洩,加上累積已久的壓力、勞累,還有佔滿心頭對活著的絕望,一切的伊切都令人發狂,他總覺得要是下一刻自己發瘋了都不覺得奇怪。 伊爾烈茲往后一仰,躺在艱硬的大地上,背后一陣酥麻的疼痛,鐐銬碰撞地上發出刺耳的噪音,他瞇起眼,挑望蔚藍的天空。 真的有神的存在嗎?要是有為什么不來拯救我呢? 這樣的我還可以再撐多久? ※ 我的世界宛如拼圖般碎成一片又一片,它正逐漸邁向崩壞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