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一個兩個目光灼熱地看向季歲,眼神里是毫無掩飾的憧憬。 季公!!! 群山環拱之月!!! 古文學派的人視線不受控制地滑到他們的月亮身上。 權應璋的大腦出奇冷靜。 一句句訓詁在他腦海中飛速掠過,一個個字形一息之間同時閃現四五個。 破局之法到底在…… 在這里! “天是上天?”權應璋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平靜地望著季歲:“可笑。” “毛詩談及《周頌·思文》,言其乃‘后稷配天’之樂歌,其中‘思文后稷,克配彼天’一句,爾等蠢蠻莫非是忘了?天,天子也,麥從天來這個‘來’,不應當是‘來到’之‘來’,乃賜予、賞賚之‘賚’。麥從天‘賚’,麥從后稷所‘賚’也。” 現在輪到季歲繃緊面部肌rou了。 …… 在季歲的宅子里,只有古文學派部分官員與今文學派部分官員知曉,今古二派的領頭人開始了言語上的激烈廝殺。 季歲忘卻了這些日子的憂心,也忘卻了對外孫女的“cao心”,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和古文學派的人掰扯經典,上一句還是《詩經》,下一句就說到《周禮》,從《春秋》的微言大義談到天道人事,從孔孟之道談到古經不重時政,枉為仁義。 權應璋那邊也不甘示弱,狂噴今文學派以經術為治術,失去孔孟精神,實乃陷思想于絕境。 一場又一場的辯論激烈地升起,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 等到月上枝頭,不得不結束辯論的時候,季歲的家里已經不能看了,到處都是推桌子砸碗的痕跡。 季歲從新劃了劍痕的案幾上捧起一碗熱茶,慢騰騰地喝:“不送。” 權應璋帶領著古文學派的人踢開地上的果盤,邁過成了碎屑的紙張,幫助本來就摔裂的筆桿子“啪——”地擴張裂縫…… 即將跨出門去那會兒,權應璋背對著季歲,蒼老的聲音平靜地說:“季歲,你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人。” ——你不該,讓自己就這樣沉寂下去。 季歲:“……” 他沉默了兩三個呼吸,不知是真是假:“我只是在家中梳理后續要做的事。” 權應璋也沉默了。 很快,他都不拽文嚼字了,直接破口大罵:“狗鼠輩,羞與爾共事!” 【哇喔!權老這是惱羞成怒了吧!好一個老傲嬌!】 權應璋猛地一扭頭,就看到季歲的墻頭上,冒出一個熟悉的腦袋。不知道在那家看了多久了。 再回憶一下,好像剛才辯論的時候,確實有些奇怪的聲音。但雙方辯論得太激烈了,沒人去分心注意。 “混小子!怎么哪兒都有你!” 還傲嬌——雖然他不知道傲嬌是什么意思,但光聽那個“嬌”字,就知道臭小子絕對在心里擠兌他。 【完犢子了,被發現了。】 【早知道剛才發現辯論結束就該跑的。】 許煙杪迅速從墻上下去,繞至大門走進來:“權老。某是路過時聽到古文今文的辯論,聽得心頭火熱,按耐不住靠近這場文學盛宴。” 權應璋瞥了他一眼。 也沒拆穿——《論語》都記不全的小子,想品嘗什么文學盛宴。來看熱鬧才是真的吧! 但想到那個“傲嬌”還是心里憋著一口氣,看這小子哪哪都不順眼。 當即譏道:“如此閑不下來,會試的題想好了嗎?是用《春秋》還是用《孟子》?不過不管用什么,混小子你可別忘了這里面的內容可不是死記硬背,只看個表皮就行了,人名要了解,地名要通讀,典故要牢記,字義也不能囫圇吞棗,可別冒出來看到‘陽貨’直接誤以為是‘陽鋒’的笑話。” ——陽貨,是個人名。 陽鋒……嗯……就是去勢那個勢。 但這一番連譏帶諷的,落到大學生耳朵里,卻換來特別真誠地一句:“多謝權公指點!某一定通讀經典釋意!” 權應璋一噎。 許久之前許煙杪來激他出山時,那一口一個“權公說的對”“權公大才”的回憶又浮現出來。 當時他就是被這么噎得心口發疼,偏偏對方是十分的真心。 【權公真是好人啊!】 許郎不僅嘴上說,心里還跟著感慨。 權應璋:“……” 他聽到了那些不孝徒子徒孫壓抑的笑聲。 一群小兔崽子! 看許煙杪還在等他說話,并且一副信賴請教的模樣,權應璋干巴巴地道:“不必道謝,還有,章句訓詁也要……” 等等,章句訓詁?! * 許煙杪從未見過權應璋那么熱情的視線。 懵了一下:“權……權公?” 權應璋此刻像極了最有耐心的獵人,小心翼翼踩在林子里,盡量避開樹枝,免得嚇跑兔子:“小兔……咳,許小子,古文學派對于經典的釋意,你是不是還一知半解?那些典故和章句訓詁,沒有人教導很難自己理解,不如,這段時間,我給你講解講解?” 【啊?】 今文學派的官員面上神色齊齊一變。 古文學派的官員精神一下子振奮起來,欣喜的表情特別顯眼。 權公老謀深算!!! 這樣子就能在科舉中讓許煙杪傾向于出古文學派的策論,給古文學派補充好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