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顧銑聞之色變。 他本來以為孔家人遠在曲阜,鞭長莫及,等這邊消息傳過去,他們再派人來探查,一來一回,他早就撈足名望遠遁了。 【這人不止說孔子是他兒子!他還公然篡改孔子話語的意思!】 許煙杪的心聲唯恐天下不亂,但人卻很謹慎穩重,好事官員只聽得到人的心聲,左瞧右瞧,愣是找不到人躲在哪里看熱鬧。 好事官員表情奇異起來,他掙扎兩三息,還是沒克制住自己想要看熱鬧的心,往人群里一鉆,捏著鼻子喊了一聲:“顧銑此前在一家書院里公然宣稱,‘唯上知與下愚不移’的意思是‘高貴的人注定高貴,低賤的人注定低賤’!” 顧銑的心臟突然“撲騰”用力一跳,像是岸上脫水的魚,緊慌失措的最后一蹦。 下一刻,他感受到了孔家人冷冷的注視——不再是之前那種意氣之爭的憤怒,而是一種本身利益被觸犯后,迸發出來的冰冷而凝固的殺意。咽喉仿佛被冷硬的鐵手扼住,顧銑幾乎要呼吸不上來了。 如果戲言孔子,只是冒犯千百年前的祖宗,但,私自篡改孔子言論含義,觸犯的就是孔家最根本,最現實的利益了。 ——如今天下學子大多以孔家的注解為注解,孔家在孔學方面,就是權威。而對孔學注釋的獨有權,相當于他們的禁臠、賺錢的搖錢樹、名氣的基石,誰想動,就動誰。 顧銑身上沒有佩劍,他霍然后退,神色警戒:“圣賢后裔,難道是想以名壓人?以孔家欺我這小小讀書人?” 孔家人笑瞇瞇道:“怎么會呢?” 顧銑臉上那“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笑容還未完全綻放,就隨著孔家人轉身,對著某個方向行禮,高喊“請陛下做主”的行為,而嘴角一僵。 人群散開兩邊,老皇帝龍行虎步地走出來,嗓音平穩地問:“朕做什么主?” 孔家人三言兩語就把顧銑的言行說了一遍,觀察著老皇帝沉思的神色,孔家人面上沒有表情,心里卻有些松了一口氣。 他們又不傻,孔家是圣賢后裔,不是圣賢傻裔,能靠著朝廷為什么不靠朝廷?至圣先師又沒有軍隊,筆桿子打不過槍桿子,老老實實給人家當臣子就好了,別擺什么千年世家的架子。 ——在火銃、大炮面前,千年世家,什么也不是。 老皇帝只是假裝沉吟。 畢竟他心里還記著那句“二世而亡”,一直在找機會,準備徹底按死這女德君子。現在真是……瞌睡送枕頭啊。 兩三個呼吸后,他裝模作樣地皺起眉頭:“顧銑,你先是侮辱孔圣人之人,后侮辱孔圣人言論,實在枉為讀書人……” 但是,要怎么罰才解氣呢? 【扒了他的衣服!讓他自己種地!】許煙杪的聲音充斥著躍躍欲試,【他不是覺得下等人下賤嗎,那不要用下等人養出來的蠶,吐的絲,織的衣服??!也不要吃下等人種出來的米??!】 老皇帝眼睛一亮,當即:“來人!將此人押下去,關起來!” 顧銑滿懷期待的眼睛里,期待更濃了。 反而是孔家人不解地皺眉。 只是……關起來?這也太輕了? 錦衣衛快將人押下去前,老皇帝又笑著說:“不過,既然顧夫子對自己的言論十分有自信,不若就按照自己的言論來?” “什……?”顧銑來不及細想,就感覺一口冷氣從胸口直沖天靈蓋,大腦一陣又一陣的眩暈。 緊接著,老皇帝面色一沉,厲聲道:“扒了他的衣服!既然看不上下等人,便不要穿下等人所制之衣!” 人群里,許煙杪震驚地反復回放著老皇帝的話,又震驚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哇!我居然能巧合猜對一次皇帝的想法!我真厲害!】 顧銑的滿腹思量都比不過這一句扒衣服,他整個人都懵了,只能一邊掙扎著,一邊喊:“陛下!有辱斯文!實在有辱斯文??!” 老皇帝皮笑rou不笑:“我這等乞兒爬上來的皇帝,不知何為斯文?!?/br> 顧銑猛然反應過來,明顯地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要解釋什么,比如他的話并非是針對皇帝的出身,而是想要表達皇帝是天命所歸,受上天眷顧,乃名副其實的天子。 他那些話,都是為了陛下的統治??! “我……我……”每一個發音都透露著驚恐。因為顧銑發現,不知道是誰讓皇帝先入為主,此刻不管他說什么,對于皇帝而言都是狡辯。 老皇帝確實聲音更冷了:“罪人顧銑!從今日起,若想穿衣,需自買,若想用飯,需自耕地,若想用陶碗瓷盤,需自制!其余者,皆如此!” 哪怕是對顧銑不悅的孔家人,都不由驚得呆立當地。 這……這也過于慘了! 【嘶——好吧,我還以為我能和皇帝想法一樣,現在看,果然還是比不上人家啊。】 【這直接就是讓人連普通百姓都不如,直接退化成山頂洞人了吧?!】 老皇帝生氣之余,免不了分出一絲心神,好奇:山頂洞人又是什么玩意兒? 而周邊百姓大受沖擊,沖擊之后,拍手叫好。 三五個聲音喊出來:“就該如此!” 說他們只能一輩子當下等人,說他們下賤,他們又不是泥捏的,沒個脾氣! 顧銑被當眾扒個精光,老皇帝是真的半分臉面都不給他,顧銑抱著腦袋:“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失魂落魄地被錦衣衛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