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搖擺的天平(1)酒入愁腸(下)
第五章?lián)u擺的天平(1)酒入愁腸(下) 「杜醫(yī)……呃……杜大哥!杜大哥!」一個大男人趴倒在便利商店外的坐椅上,而且就在她面前,還是個認識的同事,她可有些慌了。 看他好幾分鐘沒動沒靜,羅岱娣偷偷抓起他的手腕,捏了一會兒橈動脈,松下一口氣。幸好還規(guī)律地跳著,只是節(jié)奏快了一點,兩肩還深沉地起伏著,應該就沒甚么大礙吧? 「天哪,醉成這樣是要叫我怎樣啦!」羅岱娣噘起嘴嘟噥著,「還活著我是不是該要謝天謝地,不然我就是第一個嫌疑犯,吼!」 看來今晚應該不會再下雨,否則麻煩就更大了。她站起身,理了理裙子,拿出手機便撥出了病房單位的號碼:「喂!請問紀禾……」 「我就是,岱娣嗎?有甚么事!」護理站理接起電話的,是個男聲。 這聲音對她來說簡直如天降甘霖,整個單位大概也只有這個人會幫她的忙,而且守得住這樣的大八卦。羅岱娣笑逐顏開地低呼起來:「太好了,幸好學長還沒走!」 這個月新升任為專科護理師的紀禾菲,幾乎每天都忙到焦頭爛額,晚上八、九點才離開得了醫(yī)院。雖然尚且不需跟著住院醫(yī)師值班,但是被當成廉價的醫(yī)師助理兼打雜秘書般的角色,那壓力真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 只要排刀順序沒有周全顧及每個醫(yī)師的要求,病患家屬沒有連系妥當、沒有衛(wèi)教清楚,醫(yī)囑漏開了一條,甚至只是病歷上一個單字拼錯,就可能被罵到像要剝皮斷骨。 沒辦法,誰叫醫(yī)療工作就是這樣攸關人命,一點閃失都容許不得。 「嗯喔,我剛剛下刀完補醫(yī)囑,這星期開始跟刀好緊張,主任開刀時罵人罵得很兇,幸好我現(xiàn)在只是第二助手。你……有甚么事嗎?」 羅岱娣平時在單位里雖算安靜低調,但因為五官秀麗姣好,藏不住無意畢露的鋒芒,不少住院醫(yī)師和實習醫(yī)師明里暗里想追她,她都一視同仁地冷處理,不曾答應也沒明白拒絕。但這待遇和行為不消說,絕對引起許多女同事忌妒與不屑。 比起那些年輕的醫(yī)師們,紀禾菲自知弗如不敢和她靠得太近,當然也沒資格放膽追求,只是偶爾私底下幫些不起眼的小忙,也就能夠自得其樂。這會兒居然接到她的電話指名找他,也算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學長醫(yī)囑補完了嗎?要下班了嗎?」羅岱娣抿抿嘴,猶豫的語氣在電話另一端輕輕地問。 「快好了,再兩本病歷就可以補完,大概十分鐘左右,有……甚么事?」紀禾菲嘴角笑容綻開,露出了右側的小虎牙。 「可不可以過來一下,幫我一個……小忙,搬個東西,我在側門后面這家便利商店。」 雖然不知道是甚么樣的東西、甚么樣的小忙,她才會主動打電話向他求助,但是不管甚么樣的事,能夠做得到的他當然義不容辭。 「呃……好吧,那你等我,大概15到20分鐘喔!」 「嗯,我會等你。」 趴在桌上的男人有著俊挺的五官,一撮微濕的瀏海蓋在揪緊的眉間,高大身材讓小小的座椅空間顯得有些擁擠。能夠讓他這樣自信瀟灑的大男人失魂落魄成這樣,應該是相當沉重的打擊吧?縱使只是坐在斜對面的位置,那一身放縱的菸味加上酒氣,都讓她覺得有些于心不忍。 心情繃緊地坐在便利商店外,得故意忽略來往進出顧客異樣的眼神,羅岱娣盯著手錶的秒針一格一格前進,也感覺到胸口一搏一搏地震盪。縱使她知道禾菲學長應該是挺可靠的人,但那等待的時間仍舊讓人惶躁不安。 「岱娣,怎么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她彷彿在即將溺水的前一刻被人拉起,救出水面,立即開心地站了起來。 「禾菲學長!」 紀禾菲腳步一靠近,望向羅岱娣座位前趴倒的背影,便呆愣住了,「呃……杜醫(yī)師?這是怎么回事?」 羅岱娣無奈地聳聳肩,解釋道:「今天下班吃完飯正要回去,經(jīng)過這里,就看見他醉醺醺……」 桌上一罐罐的啤酒說明了一切,縱然許多空瓶已經(jīng)被羅岱娣丟棄,但剩下的數(shù)目依舊很可觀,凌瑯滿目排排站著就像啤酒試飲大會。 「喝這么多啤酒?到底是……」 「大概是失戀吧!」她噘起嘴嗤笑了一聲。 「失戀?」紀禾菲狐疑地皺起眉。 「呵呵!我開玩笑的啦!不過,看他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知該怎么辦,又扛不動他,總不能讓他在這里過一夜,只好找你來幫忙。」眼見紀禾菲一臉詫異,羅岱娣趕緊又搖搖雙手,補充了一句:「我先說了,兇手不是我,我只是陪他坐了一會兒。」 看著羅岱娣拿起塑膠袋,收拾著桌上一堆啤酒罐,紀禾菲搓搓鼻子,思忖了好一會兒:「要帶他回家嗎?我只有騎摩托車,不然就要叫計程車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啊,你知道嗎?」 「不然,打電話給他老婆,他手機里應該有他老婆的電話吧?」 「我覺得……不太妥耶!」羅岱娣猶豫地說。 「為什么?」 「因為……我剛說了,他好像因為失戀的關係?」想起杜鑫評方才說過的話,羅岱娣的臉色也隨之凝重起來。 紀禾菲嘆下一大口氣,將自己身上的背包交給了羅岱娣,「還是……扛他回去醫(yī)師值班室好了。」 同樣身為男人,甚么樣的情境下會想要買酒狂飲,將自己灌醉,大概也不難猜到了。紀禾菲一個使力,好大一番功夫才將眼前這爛醉如泥的男人揹到肩上。 幸好側門小路的人車稀疏、燈光昏暗,避開門診和急診的走廊通道,沒有引起太多路人的注目。不過,要扛著一個七十公斤、完全癱軟的大男人,走過幾百公尺路程,仍著實讓紀禾菲捏一把冷汗。 站了將近十個小時的手術房,外加高壓力的腎上腺素衝擊、血脈賁張一整天,再碰上這等負重健行幾百公尺,好不容易將杜鑫評丟進醫(yī)師值班室,紀禾菲也氣喘吁吁跌坐在床旁。 「要不要幫他打個d5water(5%葡萄糖液)還是什么東西解解酒?」看著醫(yī)師值班床上無意識的男人,羅岱娣憂心忡忡地問。 紀禾菲伸手翻了翻杜鑫評的眼皮,又掐了一把他的脈搏說:「沒關係,生命徵象沒問題,睡著了就讓他睡吧,睡醒就沒事了。」 雖然專科護理師得開始學習許多高階的處置,但是還是需要在醫(yī)師的指導和背書之下才能從事醫(yī)療行為,更何況面對也是身為醫(yī)師的病人,紀禾菲可不敢隨便亂下醫(yī)囑。 「喔,好吧!」 緩下一口氣之后,紀禾菲幫忙一起替杜鑫評脫了鞋,蓋了被子,離開值班室時,床上的男人仍舊處于昏睡狀態(tài)。 「唉……他剛剛昏迷前說了很奇怪的話,問我說如果一個男人跟我交往了十年,可是卻因為家庭因素跟別人結婚,那我會不會原諒他……」羅岱娣若有所思地說。 「那你怎么說?」 「我說我會一刀讓他一命嗚呼。」羅岱娣瞪起大眼,扭著鼻子看著他。 面對這心直口快的姑娘,紀禾菲也噗哧地笑了出來:「唉!你……」 搖搖頭再斂起笑容,他拉下臉,沉著聲音說:「其實……杜醫(yī)師以前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 難得從禾菲學長口中聽到什么樣的八卦,讓羅岱娣忍不住豎起了耳朵:「什么?」 「那時候他們還在實習,是他們班上的班對,我護理系畢業(yè)第一年新人剛進來醫(yī)院遇到的,都算醫(yī)院里的菜鳥,也有一些些老交情。」走在夜晚的醫(yī)院白色長廊上,雖然沒有其他間雜人影,紀禾菲仍然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說。 「班對?所以他女朋友也是醫(yī)學系的囉?」 「就是耳鼻喉科的姚典娜醫(yī)師。」紀禾菲看了她一眼,微皺起眉。 羅岱娣一個停住了腳步,摀起嘴倒吸了一口氣,「原來……」 「那時他們感情真的很好,無時無刻都如影隨形,后來杜醫(yī)師去當兵,姚醫(yī)師就進了耳鼻喉科,等他當兵完回來不到一年,姚醫(yī)師好像就又出國了。反正中間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去年外科病房收到他的結婚喜帖,我一看不是姚醫(yī)師,還嚇了一大跳,但是我也不好意思問什么。知道他們以前舊事的人,大部分也都不在這個醫(yī)院了。」 「那姚醫(yī)師現(xiàn)在又回來……」舊情人相見,彼此心里應該有很多衝擊吧。雖然羅岱娣也不知道來龍去脈究竟是怎么樣的事,但總不會像他跟喬宇瑞這樣爆炸式的決裂。 「前幾天我在健身中心遇到他們,還有杜醫(yī)師的老婆,就是我們健身中心的瑜珈老師,難怪我覺得當時氣氛就很奇怪。」那時暗地里嗅出的火藥味兒,就是讓人直覺絕對有事,她可不是傻不愣登的笨蛋,連這點兒都看不出來。 紀禾菲將中指擺到唇上,細聲說:「你出去可別亂說什么,杜醫(yī)師私人的事,我只告訴你一個……」 羅岱娣立即會意地拍了他的肩膀,俏皮地嗔道:「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大嘴巴。」 其實,這樣說來,羅岱娣倒是有些羨慕姚典娜醫(yī)師。如果有個男人就算和別人結婚,仍舊一直對她念念不忘,還為她傷心醉酒到肝腸寸斷的樣子,她就算單身一輩子也都覺值得。想必那個渣男喬宇瑞和她分手時,絕對不會這樣傷心失意,搞不好下一秒便找哪個妹子開心放縱玩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