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現身
一樓。 彷彿和剛才上去時沒兩樣,但心境卻大不相同。一如之前猜測的,幾乎我們才剛抵達一樓大廳,劉蕓樺的那隻手機就響了。 「嗨,速度挺快的嘛?」 「不要多說廢話了,你在哪里看著我們嗎?」 電話的另一端,杜宇衛發出輕笑,那種滿是輕蔑意味的笑聲實在讓人不太高興。不過,也沒有辦法。 「難道你以為我會說嗎?好了,門口停了一輛機車,你騎車,載著劉蕓樺,然后沿著這條路一直騎到底,我會再跟你聯絡。」 「咦?可是,我們一共有三個人……」 「喔,你是說那個女生對吧?我剛才沒有提到她,意思就是說她不用跟來了。怎么樣,看是要叫她回家還是留在這里等都可以,但是,不論如何都不準跟來,就這樣。」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我惱怒到幾乎想摔手機,沒想到這么快就被將了一軍。 不,還早。 「伊若黛,對方說,讓你留在這里?!?/br> 伊若黛的表情幾乎比我還要吃驚。 「這樣子不行吧?那個,這樣不是很危險?」 「現在主動權在對方手上,我們沒有談判的本錢。不過,沒有關係的,我以前也都是這樣一個人出任務,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是這樣子……的嗎?」 伊若黛用擔憂的表情看著我,一旁的劉蕓樺似乎對于這帶著異常感的氣氛有所體認,張張嘴卻沒說什么。 「對了,有件事要麻煩你?!?/br> 雖然不太喜歡這樣,但一切都要做最壞的打算才好,這不知道是老闆還是老費說過的話,總之這也是我打從入行以來就貫徹的鐵律之一。我伸出雙手抱住了伊若黛,忽然間那種溫熱的觸感讓人產生了些許留戀,如果說現在不是正在進行危險的任務的話,不,應該說如果當時的自己沒有犯下那么愚蠢的錯誤的話,像現在這樣單純的幸福感應該是很容易就能擁有的吧? 但是,自從犯下了那個錯誤之后,我就不再有資格去享受擁抱人的幸福了。 我的右手把我的手機塞到了伊若黛的口袋,左手則把她的手機巧妙地偷渡到我的外套袖口里頭,因為這種小動作以前訓練時有被嚴格要求過的關係,所以整個動作還算流暢。然后,我把嘴唇貼到了伊若黛的耳朵上,這樣,不管監視者從哪個角度在監視著我們,頂多也只會以為我是在做臨別之吻吧? 「第二十六個號碼?!?/br> 這一切都在短短的瞬間完成,然后我就退了開去,伊若黛的臉上寫著詫異,意外地染著緋紅,我還來不及多說什么,她向前一步,在我的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輕輕地吻了一下? 「一定要活著回來喔!」 這回換我的臉上出現詫異了,不過瞥見劉蕓樺異樣的眼神之后,我只是點點頭就往門口走,沒有再多看伊若黛一眼。真是的,這個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我下意識地摸著被親吻的臉頰,溫暖的原因是我的體溫或她的親吻呢? 我往門口走,就在大街上,確實停了一輛機車,上面懸掛著兩頂安全帽,鑰匙也安穩地插好了。杜宇衛難道不擔心這車會被別人騎走嗎?不,如果說他正在某個看的到我們的地方,那么如果有不識相的人想順手牽羊的騎走這臺車,想必會被他阻止的。不,也不一定是他親自阻止,現在的他可是吸血鬼那邊的大頭目呢,派出幾個吸血鬼來根本就不是問題。 這樣說來…… 「你們的感情不錯嘛?」 被我用左手拉助而不得不跟著我行動的劉蕓樺忽然冒出了這么一句。 「嗯,還好?!?/br> 「真是冷淡呢,那個女孩子如果聽到自己喜歡的人態度這么冷淡應該會很難過吧?」 我的眉頭不禁一皺,這個女的顯然是因為看到剛剛那個場景所以誤會了吧?雖然其實沒必要多說什么,但我卻忍不住解釋起來。 「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樣。我跟她……比較像是兄妹吧?」 「是嗎?隨便你怎么說吧,反正那不關我的事?!?/br> 劉蕓樺無可無不可地聳聳肩,然后,聲音轉為尖銳。 「不過,從你們的表現來看,我們現在是在做危險的事吧?警察先生,難道你打算繼續什么也不說就把我給帶走嗎?」 「剛才在樓上的時候我就說過了吧?對方要求我們把你帶過去。」 「呀?真是淺顯易懂的理由呢,那么那個男人要你去死的話,你就會去死嗎?不要開玩笑了!你明明就知道會有危險不是嗎?為什么還要把我帶去?小市民的命就不是命嗎?」 她的聲音很大,已經引起一些路人的注意了,當然她也試著用力把我緊抓著她的手給甩開,但幸好我抓她的手是足足有五百磅握力的左手,所以她這樣的舉動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但是,照這情形看來,要讓她乖乖上車恐怕是不可能的吧。 「劉小姐,對方是個危險的人,這你應該多少有感覺吧?放任這個人繼續下去,會有很多人受害,這種時候一定得要有誰出來阻止他才行吧?像是我這樣的人,就是為了做這種事情而存在的,所以……」 她很快地截斷了我的話。 「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好嗎?那種事情,可沒有人強迫你去做,所以你當然也不能強迫我去……」 「啊,你大概誤會了吧,我并不是要說這個工作有多偉大之類的,事實上我也不覺得這個工作有多偉大,如果可能,我也是一點也不想做這樣的工作,但是,像我這樣犯了錯的人,也只有透過這樣的方式才能贖罪,我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在工作的。當然,我一點也沒有要為了這個工作獻出生命之類的想法,雖然外表可能看不出來,但我其實是個非常愛惜生命的人?!?/br> 劉蕓樺沒有什么反應,應該說我所說的話她難以理解呢,或者是她只是單純地一時想不到反駁的話,不論如何,她總算是能夠安靜地聽我說話了。 「所以啦,雖然……就像你知道的那樣,這個任務相當危險,但也就只是有危險而已,我有拼命的覺悟,但沒有送死的打算。這樣說你明白了嗎?等到任務完成,你一定還是完好如初的,我想我可以這樣保證。那么,你愿意幫我們這個忙嗎?幫助我們完成這個危險的任務?」 她撇了撇嘴,然后一臉不甘愿地坐上了機車后座。真是好險,如果她不愿意自己上車,我大概得把她敲昏帶走吧?抱著這樣的想法,我掏出了柯爾特公司製造的手槍「回音」給她,而她則像是吃了一驚那樣的看著我。 「這是干嘛?」 「啊,光是我保證什么的,大概不太可靠吧?那么,自己的生命就由自己守護,當然我還是會盡可能的保護你,只是這樣你會比較放心吧?打開保險桿就可以擊發了……不過拜託不要在這里試槍啊?!?/br> 看著她默默地將手槍收好后,我才坐上駕駛座,真是的,為什么這個任務會牽扯到那么多有的沒有的瑣事?我發動引擎,機車立刻直直地衝了出去。我下意識地用后照鏡往背后看,果然看到幾個怎么看都不像善良好市民的人往大樓走了進去。 要相信伊若黛才行,畢竟她可是戰斗員啊。我雖然是這樣想著,但放在油門的手卻不由自主地加速,就好像不打算接受后面正要發生的事那樣。 到底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呢? 「喂,你們其實不是警察吧?」 忽然,從身后傳來了劉蕓樺的詢問。果然,作的太過火了嗎?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警察的一種吧?」 她好像又說了什么,但因為風聲隨著速度的加快而喧鬧起來,所以我沒聽清楚她后來說的話,不過應該不重要吧?我接連闖了幾個紅燈后,這條路的盡頭已經清晰可見了,那么,接下來又要等待杜宇衛給下一個指令了嗎? 手機響了,我于是停好車,接起電話。 「看起來你出乎意料地配合呢?」 「類似這樣的廢話就省略了吧。我想你應該不在這里,對嗎?爽快點一口氣講出你所在的位置吧?!?/br> 杜宇衛發出了令人不悅的笑聲。 「呵呵,那可不行,把別人當成笨蛋的話,總有一天會嚐到苦頭的。哪,看起來你好像很焦急的樣子,我就不囉唆了,把手機拿給那個女人聽吧,我會指示你到我的這地方來……有一點遠,請做好心理準備吧?!?/br> 我沒有接話,逕自將手機遞給了身后的劉蕓樺,沒有太久,劉蕓樺的聲音就從后面傳來。 「左轉,三個街區?!?/br> 我遵照著她的指示前進,沒有太久,我便開到了一條相當荒僻的小路,我一邊嘀咕埋怨一邊加快速度,因為后座的劉蕓樺轉達了杜宇衛覺得我開太慢的消息。真是古怪,如果能做出這種精確的指示,那么一定是在某個地方監視著我們才有可能辦到,但是天上沒有直昇機那類的東西,身后也沒有可疑的車輛,那么,他到底憑藉什么能這樣做? 我想不出答案,事實上也沒有機會去想答案,來自后方的指令又多又亂,經常在我拐了幾個彎之后才發現原來自己只是在兜圈子。不過,在耗去近一個小時之后,指示的數量終于減少了,這臺陌生的機車安穩地駛在一條我很陌生的林道里頭,旁邊不時有幾輛車穿梭而過,到了這時候我依然沒有發現自己有被跟監的跡象。 但是一定有人在跟監的吧?我這么想著。因為安全帽是半罩式的關係,車速擾起的流風可以輕松地撲打我的面頰,既像是提醒我不要耽溺于安全的現在,又像是企圖安撫我安心入睡。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而我聽見的卻不是自己的嘆息聲,而是一名女子的尖叫。 我回頭瞥了一眼,映入眼里的是使人震驚的一幕,劉蕓樺被一個黑衣人單手抱起,往左方的林子處隱沒,抱著她的應該是個男人,雖然因為角度關係所以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但怎么看都是個健壯的人,那個人右手抱住了劉蕓樺,左手則抓著一條綁在樹枝上的皮索,以一個如同泰山般的姿勢擺盪而去。 這真是個簡單卻匪夷所思的陷阱,而我已經中計了嗎?我的腦中還來不及擬定任何相關的計畫,跨下機車的輪胎猛然發出悲鳴,巨大的衝擊由下往上傳來,不只讓我半邊身體全部麻掉,同時也把我的身軀從機車上硬生生震開。 機車像是被任性的小孩隨手丟棄的玩具,以迫切著想成為廢鐵的心情完成了落地的動作,并發出轟然巨響。而我的身軀也差不多在那一瞬間落了地,幸好第一個接觸地面的部位是左手,因而我沒有成為廢鐵也沒有成為rou泥,然而該有的疼痛還是一點也沒少。我悶哼著咬住嘴唇,從嘴唇滲出的血水立刻讓我的口腔滿是血味。 「哎呀,還活著呢,看起來你的生命力也還頗為旺盛的。」 是這幾個小時以來相當耳熟的嗓音,不過或許是因為這次沒有經過電話的傳遞,聽起來好像更為苛刻。我的身體像是爛泥巴一樣地倒在地上,背朝上,名副其實的灰頭土臉,兩隻腳都痛的不得了,右手沒受到影響,左手有一點麻,可以慶幸的是我被摔離車上的同時還來得及抓住老費給我的機關槍,我用穩定的右手摸索到了扳機的位置,那樣一來最糟的情況我應該也可以把目標拉來陪葬。 我半跪著往前看,有個男人站在我前方。不,其實站在我前方的有三、四個男人,但第一眼卻無論如何只看的到那個男人,應該怎么形容呢?五官并沒什么特出的地方,但從他身上流洩出的氣息,卻有讓人無法分神的魔力,他的打扮只是一個尋常的上班族,灰色的西裝外套和白色的襯衫,就差沒有打領帶了,他的眸子很深,卻不平靜,彷彿漩渦。他距離我大概有十二步的距離,或許更多,但以「一千零一夜」的射程而言是絕對足夠的了。 理論上是這樣,但我卻沒有能打中他的自信。我渾身戰慄,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是名符其實立足生態鏈頂點的怪物。食人者就這樣出現在我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