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天快亮時,金鈴從棺材里面自己爬了起來。她又恢復往日那般清冷的模樣,抱了抱熬了宿臉色發(fā)青的涼意。 “謝謝你,我沒事了,回去吧。” 她看向明德,同樣報以笑意:“謝謝你,張大哥。” 然后扶著啞奴的胳膊從棺材里跨出來,連頭上紗帽也摘了。頂著鼻青臉腫的臉頰和他十指相扣,回頭淺淺地笑。 “我回去了,涼意,再見。” 說完,他們頭也不回的走了。 涼意看著晨霧中的人影,心都揪了起來。 “明德,她……她要回哪兒去?” “是春花樓嗎?” 明德也不敢卻定,金鈴像在告別。同他們歡喜的告別,說來生再見。 “明德,衙門里還有事,你先走。我要看著金鈴jiejie,不能讓她做傻事。” 涼意趕緊跟了上去。 春花樓里,鴇母一如往常的沒有追究金鈴一夜未歸。在這里,稍微有點姿色名氣的姑娘都會有專人看管。 鴇母要供著她們撈銀子,不僅會給巴掌,也會賞給蜜糖。姑娘接客被嫖客折騰慘了,心里有陰影了,便允許她們出去游蕩游蕩。 只要不出臨安,自己回來就可以。 所以看見金鈴和啞奴陰陽怪氣了一番就放他們回去了,臨走還不忘指著啞奴的腦袋罵道: “你個小雜碎還不趕緊去給她上藥,金鈴臉上要是留下一條疤,老娘唯你是問!” 涼意躲在門外,確認兩人沒被為難才離開。 可半夜就出事了。 那兩個走在懸崖邊上人,為生奮力一搏逃走了。 臨安漆黑的夜一下被火把照亮,犬吠馬鳴如馬匪一般呼嘯而出。 因為是官妓出逃,春花樓到官府報案連差役都出動了。 兩人是分開而行,啞奴剔了金鈴的頭發(fā)將她扮成小沙彌的模樣跟著來做法事的和尚潛出城。 自己則穿了她的衣服吸引追捕的差役,很久就因為騎技不善被圍在城門下。 而早先行一步的金鈴,因為跟的是官府請來給前些日子死在海嘯中的亡靈做法場,所以很順利就出了城。 她在約定的岔路亭等他,等了很久直到看見城北火光沖天,才知道啞奴被抓了。 城門之下,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涼意站在人群里,抬頭看那個被吊在城門下的人。 他在張大了嘴巴像草原上的狼一樣嗚嚎,告訴金鈴不要回來。 走,走的遠遠地,她就自由了!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一生都是被釘在臨安,埋在春花樓里。 涼意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潛逃回來的金鈴,坐在王家的馬車上。 除了她,阿落也在。 他好奇的掀開車簾,盯著吊在城樓上的人。 “jiejie,你……阿落?!” 涼意吃驚地看著兩人,怎么都和王家攪和在一起去了。 王槿從馬車上下來,搖著扇子溫和地喚她:“意兒,別怕,有大哥在。” 他還是把自己當成涼意的大哥,似乎她才是他的親meimei,而王黎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吩咐了小廝上前去請鴇母,沒一會兒城墻上啞巴奴就被放了下來。 鴇母殷勤賠著笑,遠遠地就開始點頭哈腰起來。 “呦,是大公子。老身無意驚動了公子大駕,請大公子贖罪。” 王槿并未搭理她,用扇柄指著金鈴道:“這個女人,本公子贖了。多少銀子,mama開個價。對了,還有城樓上的那個。” 這話不僅鴇母驚住了,一旁不吭聲的涼意也嚇了一跳。 他怎么會要贖金鈴和啞奴? 鴇母:“大公子哪兒的話,既然是大公子要人,隨便給老身幾個辛苦錢就可以了。” 雖說金鈴是官奴不能隨意贖之,可王家人脈廣,不說宮里宮外的依仗。就是朝廷給王家受的那七品功名冠帶,也沒人敢尋他家的不是。 鴇母自然是連聲氣也不敢喘就把人放了,當然王槿何其的精明,讓人送了五千兩銀子名曰為辛苦錢。 涼意這下心情更加復雜了,她迫不及待擺脫的王家,如今搖身金鈴的救命恩人。連阿落也不知怎么就和王槿搭上關(guān)系,成了王府的座上賓。 王槿還催促著她上馬車,“意兒去不去王府,金鈴姑娘和這位公子身上都是傷,我?guī)麄兓厝プ岀娛蹇纯础!?/br> 鐘叔是王家養(yǎng)了三十多年的老大夫,從御藥房里退下來后就在王家?guī)兔Υ蚶砩狻?/br> 涼意認識他,一個駝背的老頭,看著有些嚇人,卻有妙手回春的本領(lǐng)。 如今事情變成這個樣子,她也不好推辭,邃上了馬車。 可金鈴和啞奴被塞在后面,同阿落同乘。前面的馬車里就只剩下了她和大公子,狹小的空間里灼熱沉悶的氣氛立刻就讓人憋悶了起來。 “意兒怎么了,現(xiàn)在對大哥這樣生疏了?我知道這回是黎兒的錯,回去大哥替你好好教訓他。叫他以后再也不敢去春花樓了好不好?” 涼意吃驚的看著他,有些尷尬。 不明白,為何他總是對她如此的好。甚至讓她錯覺,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他的親meimei。 她小聲道:“……多謝大公子搭救金鈴jiejie。” 大公子:“你將她視為jiejie,如今我替你救了她。以前的事我們都一筆勾銷了好不好,我依舊是你的大哥,你還是我的意兒meimei。至于黎兒你再給他一點時間,他自小放蕩慣了,一時改不過來罷。” 涼意點了點頭,“嗯,可是大公子我……我真的不喜歡二公子,也不想嫁給他。” 大公子眸色一沉,片刻后又換上了溫和之色。 “那意兒想要嫁給誰?”他沉沉地看她,掀開簾子望了眼后面的馬車,“意兒想要嫁給阿落?” “我……”被戳中心思的涼意慌亂地否認道:“沒有,我沒有。” 大公子并未露出惱意,真的像親妹子一樣摸了摸她的腦袋。帶著哀怨和祈求道:“意兒,再喚我一聲大哥好嗎?” 涼意張了張嘴,沒發(fā)出聲音來。 “如今只是一聲大哥就叫你這般為難了嗎?” “……大……大哥。” 她艱難地發(fā)出一點聲音,感覺自己正在踏入無盡的深淵里。 “哎……” 大公子溫柔的應(yīng)道,眉梢似乎都掛著笑意。熟絡(luò)的將馬車的食盒都翻了出來,糖棗果子蜜餞,瓜子rou脯滿滿當當?shù)厝麧M她的懷。 “來,意兒吃。給你買的,都是你愛吃的。” 他又是忙不迭地剝了紙皮,親昵地喂進她的嘴里。 “張嘴,你最喜歡的糖球。” 涼意被他的熱情嚇得連忙躲開,“大……大公子,我不吃……” “叫大哥……”他突然有些黑臉,又是難過,“意兒忘了,大哥以前也是這樣喂你的。” 涼意被逼進角落里,退無可退,那顆糖就塞進了她的嘴巴里。 瞬間她就不想去王家了,什么人也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