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了一個大早，開始第一天梳妝打扮的生活。

    今天要面對客戶，我很緊張。

    可是我更緊張的，是等一下要面對俊生。

    他通常會去樓下買早餐。我們一起吃完早餐后，他再載我去公司。可是今天我穿裙裝，昨晚又發生那件事……

    「珍姐，早。」他還是帶了早餐回來。不過他還是不敢看我。

    「早，俊生。」

    我們坐下來默默吃著早餐，少了平時有說有笑的嬉鬧，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你今天穿裙子。」「我今天不用你載。」我們倆同時搶話。

    「那你以后都會穿裙子上班嗎？我都不用載你了嗎？」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起碼今天不行。」

    然后我們又默默地把早餐吃完，就各自先后出門了。我偷瞄他的時候，他沒看我。同樣地，他偷看我的時候，我故意把眼光撇開。

    于是我就帶著這樣復雜低落的心情，去迎接我在商場上的處女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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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地，會議進行得十分順利。

    大體林總希望對方讓步的部分，對方都愿意商量。昨晚俊生給我的惡補起了很大的作用。我可以跟客戶討論到很細節的部分，并被他們盛讚我的專業。當然姊夫對我的提點也很重要，先聆聽對方的要求，再想辦法以柔克剛。

    會議開完后，林總不可思議地對我豎起大拇指：「刮目相看呀，張經理。我昨天只是建議一下，你今天就展現功力出來。這會議的結果可以說我們是完勝。而且張經理……你今天很漂亮耶！」

    呵呵，那是因為你的組上有位超棒的老師叫陳俊生。不巧被我請來當私人家教的緣故……

    「我看你們這么拼命，每天都加班加點的。我這個隊長說什么也要為你們爭取到最好的成果……」跟男生一起工作很像在參加運動比賽一樣，不知不覺中士氣就上來了。這些日子其實是他們感動了我……女生呀，心思有三分之一花在自己的工作上已經可以偷笑了。

    我回到座位上，迫不及待地想把戰果分享給……

    我猶豫了一下，我們還在冷戰，怎么辦？

    就在我猶豫不決時，手機簡訊來了。

    是佳明！

    他要我打給他。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撥了他的號碼……

    「我的婚禮告吹了……」他很沮喪地說：「今天我好想見你，晚上可以碰個面嗎？」

    「發生了什么事？」我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著。

    「我們晚上見面再談好嗎？」

    于是我跟他約了時間地點后，他就掛了電話。

    我望著手機發呆。

    這場景以前也發生過，只不過上次是他的前任女友，這次是他的未婚妻。他跟我的距離，總是這樣忽遠又忽近。就在我快要死心時，又燃起一片希望。我自己也很清楚這為愛從一而終的態度毀了我的青春。可是當你又有一線生機時，你捨得放棄嗎？……

    又有簡訊進來了。我今天好忙啊……

    『去秘密基地看一下。』是俊生發來的。

    秘密基地？哪里是秘密基地？……

    我想了想，有那么一兩回在公司想跟他討論家里的事時，約他去在三樓的那間根本不會有人去的文書倉庫。那是我們的祕密基地嗎？

    去看看也無妨。

    于是我到三樓文書倉庫里一探究竟。他不在里面。里面也沒有任何跟以前不同的地方。就在我準備要打道回府時……

    門口旁邊的小桌上，靜靜擺著一對木雕的鴛鴦。兩隻鴛鴦加起來還沒有我的掌心大，但是維妙維肖、栩栩如生。牠們腳底還押著一副對聯，就簡單的十二個字：『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我拿起鴛鴦取下對聯時，才看到鴛鴦底部比銅板還小的區塊，刻著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佳珍』。天啊！這是他自己雕的嗎？

    我把鴛鴦捧在掌心上，激動到無法自己。

    『可以來一下秘密基地嗎？』我立馬簡訊給他。

    沒多久，他進來了。

    「這對鴛鴦是你自己雕刻的嗎？」他一進來我劈頭就問。

    「就……小時候的嗜好。」他摸了摸頭：「花了三個禮拜的時間……公司又忙，偶爾還要燒飯給珍姐吃，能做的時間不多……我搬進來后，就想要送珍姐什么作為報答，可是我什么也買不起，能給的也只有這份心意了。」

    我的淚水已經快要盈眶了：「你……指望我說什么呢？」

    「我還真沒指望珍姐會說什么……」他傻笑著：「就謝謝你，然后就……我原諒你囉？」

    「陳俊生！」我大吼了一聲。

    「呃？」他被我嚇了一跳。

    「你知道我是你的上司。」

    「是啊！」他聳了聳肩。

    「你知道我比你大……」

    「我不在乎。」

    我望著他堅定無比的眼神，所有的防衛已經被徹底瓦解了：「好，你讓我想一下……可以嗎？」

    「隨便珍姐想多久都可以，問什么都可以。我的答案只有一個，就是這副對聯的下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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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之后，我老實跟俊生說我會去赴佳明的約。他沒說什么，只說路上要小心。我叫了部車去。在路上我從皮包里拿出俊生的鴛鴦一直把玩。

    佳明跟我約的咖啡店是老地方了。他的公司解散之后，找我約會幾乎都在這里。雖然六年過去了，我對他的了解仍停留在剛認識的時候。不像那個送我木雕鴛鴦的小屁孩，拳拳到位的密集相處，連內褲穿什么顏色都快要被我起底了。

    他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我看了很心酸。趕緊把鴛鴦藏好，并確定他一眼就會看到手腕上他送我的手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一到馬上就關心地詢問著。

    「珍珍，好久不見。最近忙嗎？」他見到我，仍是紳士地起身，引我入位。并先確定我的需要。我不得不贊嘆，連失戀他都可以這么優雅。

    「我過得還不錯……你不用理我，先說一下你的情況吧。」在他面前，我永遠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需要他重視我，因為他遠大的抱負，高瞻的見地，和豐富的學識，在在都使我感到渺小。

    「唉，我在最后的最后，踩了煞車。」他望向窗外：「我越接近婚期，才越來越發現，這些年來，有一個人一直在守候著我，而她才是最適合我的……」

    我的心臟立刻狂跳起來。是嗎？他是在說我嗎？可是我得耐心地等候他的文藝詩篇。不像某個小屁孩，就直接地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我肚子忽然好痛，可能會去掛個急診。』俊生突然簡訊給我

    「什么？」

    「珍珍，怎么啦？」佳明正在風花雪月，被我一聲打斷。我非常不好意思：「沒事，請繼續。」我很想知道那最后的女主角是不是我。于是我想辦法使自己繼續融入他想營造的情境中，不去理會俊生。

    『那里痛？怎么個痛法？』然而我實在忍不住，只好邊聽佳明賦風頌雅邊簡訊俊生。

    『整個肚子，沒辦法站立……別理我，也許躺一下就好了。』這個小屁孩，什么事情都分不清輕重緩急……

    「整個愛情里最真實的影像……」佳明的情境已經到了最高潮，然而我滿腦子就是俊生下一秒會如何的焦慮。

    「對不起，佳明。我有急事。」不等他回應，我拿起手機就衝出咖啡店。

    「俊生，到底怎么了？需要我馬上回來嗎？……管你需不需要，我現在就回去！」電話一接通，我就著急地詢問著。

    「就……肚子痛囉。」俊生的聲音忽然從我身后傳來。

    我轉身一看，那個小屁孩正衝著我傻笑：「原來我在珍姐心目中是如此重要啊！」

    我當場氣到眼冒金星：「佳明今天要跟我告白，我就快要知道結果了，你這小子居然跟我開這種玩笑？」

    「知道結果……然后咧？跟他在一起嗎？」他問。

    「然后就……」我的腦袋忽然一片空白。等了六年，怎么會忽然不知道該不該接受佳明的告白呢？

    「珍姐，我的肚子痛不是開玩笑的。如果當你知道你最心愛的人要被別人搶走的時候，肚子痛……其實根本微不足道。」

    「我是商品嗎？被你們這些男人搶來搶去的……」我瞪了他一眼，又急忙回去咖啡店里找佳明。知道俊生沒事我大松一口氣，可以好好地來繼續我跟佳明的風花雪月了。

    「我的婚禮告吹了……」當我走到佳明座位的后頭，剛好聽到他在講電話：「今天我好想見你，等一下可以碰個面嗎？」

    我愣了愣，這是今天上午我接到他的電話時，幾乎同樣的臺詞。

    「佳明，你在跟誰通話？」

    佳明轉頭見我嚇了一跳，趕緊結束通話：「珍珍……我以為你有急事已經先走了……」

    「我以為今晚你是為了我們的復合……」我受不了了，乾脆直說了。

    「我是很認真在考慮這件事的。」佳明開始閃爍其詞：「你要相信我，只是這一切來得突然，我的心很亂……」

    「剛才通話的那個女人是誰？」我完全聽不進去：「是另一個在為你守候的張佳珍？她等了你幾年？六年？還是八年？！」

    「珍珍，你真的要聽我說……」佳明直接起身想要伸手安撫我，被我奮力地甩開了。他只好站在原地說：「我剛剛才悔婚，非常需要有人陪伴……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呀！你總是站在我這邊，為我著想，不是嗎？」

    「那你什么時候為我想過……告訴我，舉個例子，一次就好。」

    「……」他啞口無言，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邊。

    「劉佳明，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沒有你，我過得很好。」我一直強忍著，直到轉身后，淚水才終于轉出了眼眶。

    我一走出咖啡店，就看到俊生仍佇立在街角。

    「還好嗎？」他問：「夢醒了嗎？」

    「我竟然傻到來這里的時候，還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我苦笑著點頭：「其實遇到你又接到他的喜帖時，夢就該醒了。只是感情的事旁人真的無法置喙，因為所有的傷痛最終還是得獨自承擔……他是個人渣、敗類。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我竟為了他打了你，呵呵，好愧疚呀！」

    俊生只是微笑不語。一會兒才說：「該回家了嗎？」

    「我還不想回家……哪里有夜店，我想狂歡！」我突發奇想。好想好想解放一下。俊生，今晚不用對著我的裸照自慰了，我讓你撿尸……

    「夜店太貴了，窮人有窮人的玩法。我有一個地方可以帶你去。可是你穿這樣，要怎么騎車……」他指了指我的裙子。

    「你等我一下。」我看到咖啡店旁邊剛好是一家運動精品店。于是我進去隨手挑了一件運動褲，買下就在試衣間里換上了：「好了，要去哪里？」

    「帶你去一個可以忘記煩惱的地方。」他把安全帽遞給我。

    這次我不再只是扶著他的腰而已，我環抱著他，整個人貼了上去。他騎得很快，疾風刺骨，不過很有爽勁。他要去哪里我根本也不問了，我只想這樣緊緊地抱著他……

    不多時，我們駛離了喧囂的城市，來到市郊的山區。起初，還有間隔的住宅燈火和小商區。到后來，除了路燈外，就什么也沒有了。山路越走越窄，最后是連路燈都沒了，只剩我們車子的頭燈。

    我感到有點恐怖。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呢？我是被他騙到手后準備來個先姦后殺，再棄尸荒郊野外無人知曉嗎？我可能是驚悚片看多了，但是這深山老林里怎么可能藏著什么好玩的東西呢？

    「到了。」他停車熄火。我便跟他一同下車。

    四周荒木漫草，尤其是晚上，不能說是完全漆黑，但是毫無燈火人跡。

    「這是哪里呀？俊生。」我打了個哆嗦，不自主地躲在他后面。

    俊生拉著我繼續往上爬，沒多久我們就看到海了。遠方有明滅的漁火，妝點著一座彎彎的漁港。迎著晚風，雖然景緻灰暗不明，但卻有種平靜的舒適。

    「這里很舒服呀！」我不禁讚美著。

    「享受的不在下面，在上面。」俊生用手指著天空。

    我抬頭一看，瞬間震呆了。億萬顆星星灑滿整個天空，像是無聲遙遠的嘉年華會：「天啊！我看到銀河了！」我目瞪口呆地仰望著一整個宇宙。

    「找大自然狂歡，是用不著一分錢的。」俊生說。他找了一塊地方跟我一起坐下。并細數著星星的故事。

    我抬頭累了，便倒在他的胸膛里窩著。夜涼如水，繁星吟空。我交叉著手臂取暖，他馬上脫下他的外套為我披上。

    「還有煩惱嗎？」他輕聲地問著。

    「在整個宇宙的星空下，我的煩惱算得上什么？連塵埃都不如呀！」我嫣然笑答。真的太感謝他了。

    他沒說話，只是緊緊地摟著我。

    「俊生……你喜歡什么樣的女生呀？」我問。

    「年紀比我大，最好是我的上司。沮喪時會噘著嘴，很像十六七歲的少女。不是很艷麗，但是眉宇間淡淡的憂愁、絲絲的柔情，和隱隱的剛毅，讓人無法不悠然神往。跟她在一起的人，都被她捧到鎂光燈下，然后她一個人躲在旁邊默默鼓掌叫好。她是人間瑰寶，男人們卻都瞎了狗眼沒發現。」

    「這樣的女生，很難找吧？」

    「不用找啦……我已經遇到了。」

    我在他懷里窩得更緊了。結果頂到了他的……

    他的生理反應很明顯。可是他似乎不愿意破壞這片刻的溫存。在等待他下一步舉動的同時，我無意識地摸到了手腕上的手鍊。

    佳偶天成？呵呵，佳明，即便你傷我這么深，我還是無怨怪你，只怪自己的癡傻……我們就此別了……

    我起身，把手鍊脫了下來。走到前面去，想把它拋入海洋。

    「珍姐！前面就是懸崖，危險！」俊生從后面撲過來，把我撲倒在地上。手鍊從我指尖甩飛了出去。剛好一陣風吹來，就飄落到山崖下消失了。

    「啊啊～～」無法克制地，我大叫了出來。

    俊生又把我摟了回去，我倒在他的懷中，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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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時，已經過了凌晨。

    「俊生，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今天真的太感謝你了。」我依依不捨地回自己的房間，仍期待他最后會說什么。

    「珍姐，你今天經歷了很多事，應該很累了吧？沒多久就要天亮了，抓緊時間休息呀！」

    「嗯……那就晚安囉？」

    「晚安，珍姐。」他鑽回自己的房間。

    我背靠著門，感覺好失落。這樣一個美好的夜晚，就這樣結束了……

    忽然他來敲門，我興奮著打開了房門。

    「我不想睡醒后太早來吵你……我的外套還在你身上……」

    「啥？……喔，對呀，我忘了。」我把他的外套脫下來還他。他拿了外套，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就又回房了。

    我嘆了口氣。為自己換上睡衣，卸妝刷牙，準備就寢。

    我已經做成這樣，在回應你的表白，到底是哪里出問題呀？

    我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不能再等了，打鐵要趁熱。上一回一等就是六年，我已經沒有下一個六年了。有或沒有，今晚必須要有個了斷……

    我下床去敲他的房門，他很快就來應門，可見得他也沒睡。

    「珍姐？」

    「陳俊生。」我一字字道：「就算你說你不在乎我是你的上司，你不在乎我年紀比你大，可是你要知道，我是不可能再跟你發生什么只有今天，不管明天的那種純純戀曲。我……已經沒有青春了。但是我仍然很想賭這一把……」

    我還沒說完，他就吻了過來。

    一陣暈眩，一股熱流直衝腦門。我緊緊地抓著他，瘋狂地接吻著……

    ……    ……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