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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巧也自知這一樁做得有些大膽了,她什么也沒說,只默默跟在檀寧后頭。 她確實不知道怎么樣可以說服Isabella,但她知道,用騙的,肯定不行,事實上,她覺得Isabella將話端丟給她的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曉一切。 Isabella上次被騙了一次,自然是痛恨這種行為,而且,顏巧不知道,她都能看出來的騙術,為什么他們會覺得,可以瞞得過Isabella。 她一路無言,跟著檀寧回到酒店。 反省整晚,隔日一早,天剛亮,顏巧便拎上那個行李箱出了酒店。 在城郊的一棟獨棟別墅里,這戶人家的一天才剛剛開始,別墅的男主人,正在做早餐,有人來按門鈴。 “來了~”他放下手中食物,開了門。 顏巧拎著一個箱子站在門外,她道:“你好,我是顏巧,昨日和Isabella老師一起吃了頓飯,打擾Isabella老師了,我昨日犯下大錯,今日恐怕要打道回府,所以,我特來將這個給Isabella老師。” “這是什么?”Isabella探出頭來。 “是土產。”顏巧道,打開了箱子。 Isabella在門后出現,看著她裝滿了整個箱子的土產,有些驚訝:“這些都是給我的嗎?” “是。” “你大老遠背了這么多吃的給我?” “也不算很多。就是在海關那邊被問了很久,都是些什么,讓我老板和團隊等了我半個小時,所以,他才火氣那么大的。” 說到這里,方才開門的男人走了過來,拿起了一包顏巧帶來的四川竹筍:“你看,這不是你前兩天一直心心念念的四川竹筍嗎?” Isabella轉過頭,眼睛一亮:“是啊!” 看Isabella滿意,顏巧多少是有松了一口氣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他們的合作多半是沒戲,人家卻還特地來送東西,想到此,Isabella也于心不忍:“你先進來吧,吃了早餐嗎?” “沒有。” “那就進來一塊吃。”Isabella說著,走進屋內,“你那位兇巴巴的老板是不是讓你滾回國去?” “他還沒說,但估計是。” “豈有此理!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欺負你一個小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這事也不怪我老板啦,畢竟我們這次帶了一堆人來,現在都因為我要無功而返了。” Isabella看她一眼,嘆息一聲:“這樣吧,他既然帶了團隊來了,我按他說的做就是了先改出一個我滿意的版本,但前提是,他要跟你道歉。” “真的嗎……”顏巧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嗯!如果不道歉,我就不見他的團隊。”Isabella說著,淡淡瞥了人一眼,“你先吃早餐,我現在,就給Joe打電話。” 男人拿了個空杯來,笑著問:“喝什么?咖啡還是橙汁?” “可以的話,咖啡。”顏巧見事有轉機,自然也就不客氣了。 這日下午,團隊里的其他人都去忙了。 顏巧一人無聊,自個兒去了市中心觀光。 下午,她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位上喝著咖啡聽著路邊的露天街頭音樂會時,電話響了,檀寧平靜的聲音傳來:“你在哪?” “我在大教堂附近。”她看了看自己的身處的周圍,拍下了一張照片發給了檀寧。 “我去找你。”檀寧說完,便掛了電話。 莫約半個小時之后,檀寧在咖啡座上找到了人。他直接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第一句話便是:“我來找你道歉,我態度不好,不該在街面上對你發脾氣,對不起。” 顏巧看他一眼,不確定地問:“你是……故意的嗎?” 檀寧挑眉:“故意?” “你昨天,本沒打算帶我去吃飯,但是你聽完我說,我為何帶了那些食物來之后,你突然改變了主意帶我去吃飯。所以,你一開始也覺得你假裝偶遇的辦法,可能會失敗,被揭穿之后,你突然在在街面上對我發火,是不是故意的?”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是寫武俠小說的,多少有狹義心腸,你做壞人,讓她同情我。” 檀寧瞇起眼:“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對你不滿,說不定我真的回去就開了你呢?” “你那么要面子,在外人面前總是和顏悅色,怎么會在街上對我發火,有火也是回酒店再罵。今日是我先去了Isabella那邊,如果我沒去,你也會讓我帶著那箱東西去找她道歉,目的也是讓她同情我,是也不是?” 檀寧停了幾秒,終于道:“我也就是試一試。” 棋雖險,但果然成了。 可能顏巧自己不知道,她這種長相,還有個性,剛好就屬于很討長輩喜歡的那一款。 他也就是猜,Isabella可能會喜歡她。 果然,不用他開口去驅,她就去做了很討長輩喜歡的事情。 檀寧叫的意式濃縮咖啡來了。他端著迷你號的杯子,突然看向四周,湊近了顏巧:“這樣吧,如果你不喜歡我利用你,我給你買個道歉禮物吧,這條街,什么牌子都有,你現在,可以去挑你想要的紀念品了。” 倒也不是,畢竟她現在是他的員工,一切也只是為了促成交易。但他話都說了,顏巧望向街面,這條街,非富即貴,她有些遲疑地問:“什么都可以嗎?” 檀寧點了頭:“只要我付得起。” 顏巧觀望了這一圈,將目光鎖定了不遠處的一家珠寶店。 檀寧立馬喝完杯子里的意式咖啡,掏出皮夾,在桌上留下了咖啡錢和小費,起身跟了顏巧走了進去。 “這個,可以嗎?”顏巧挑了一只近兩萬歐元的手鐲,她試戴的時候,看著身邊的檀寧。 柜臺背后的服務員正在用英文不予余力地贊美顏巧有多么適合這只手鐲。 檀寧看著她纖細白皙的手臂,搭上這只鐲子,倒也又巧又雅致,確實貴有貴的道理。 他看了眼顏巧,淡淡一笑,嘴上說著“你還真不客氣啊”,從皮夾里掏了卡出來。 “真的可以?”顏巧很是開心。 檀寧點頭:“我怕你賴在店里不走。” 顏巧脫下手鐲,湊到了檀寧的身邊,看著他清晰分明的雙眼皮和微微閃動的睫毛:“我發現你其實,很帥嘛!” 他微微仰起了下巴,帶著笑意給她一個白眼,但眼眸之間透露,她的夸獎讓他很是受用。 這日晚點,顏巧剛剛踏入酒店房間,便是一愣。 房間的床上放著一個奢侈品盒子。 她走上前,面上是一張晚宴的邀請卡,還有一套資料。 上頭有一張手寫的紙條:“背下來,公司的項目和進度。” 近兩萬歐元的手鐲看來,沒那么好掙嘛! 這日晚間是投資人晚宴,她特地去了酒店的SPA,七點鐘,檀寧來按她的門鈴時,她匆忙從洗手間里出來,開門的時候,還在戴珍珠耳環,手上也戴上了那只下午剛買的手鐲。 一身禮服西裝的檀寧不動聲色地上下掃了她一眼。 他選了保守款的黑色禮服裙,只露出一點肩和一點胸,在燈光之下,露出的雪白肌膚看起來細膩光滑。 她挽起的頭發,掉了兩縷在額角,讓她那張本就小巧的臉,平添了幾分嫵媚。 那一刻,檀寧只覺顏巧如有柔光照映,美得讓他一時間移不開眼。 檀寧得承認——楊紓挑女人,是有眼光的。 他定了定神,問:“你好了嗎?” “好了。” 檀寧點了點頭:“那走吧。” 顏巧跟上:“那個,先說哦,我之前頂多參加過作家聚會,沒參加過這種規格的應酬……” “不要緊,把我當成楊紓就好。” 當檀寧這么說之時,顏巧愣了一下。 顏巧已經有陣子沒想起楊紓了。 要不是這個晚上,檀寧忽然提起了楊紓,顏巧似乎都差點忘記,自己是為什么出現在檀寧的身邊。 一開始,都是因為楊紓啊! 楊紓到現在都沒有和她聯絡過,不知道在世界上的哪一個角落,過得不知道怎么樣。 這晚,從宴廳出來后,檀寧先拆除了自己的領結,塞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酒店門口,接他們回酒店的車已經等著了,檀寧走向后座,顏巧在后方叫住了他:“檀寧……” 檀寧半側身過來:“怎么?” “我們……走回去好嗎?” 設宴的宴廳離酒店不是很遠,走回去大概是半個小時的路程。 檀寧微微思忖,但最終點了頭,扭頭朝酒店的方向一步先跨了出去。 維也納的四月,還挺冷。 在這個地廣人稀的城市,這個時間點,道路的前后百米都不見人,偶爾路過餐廳,才見客人三三兩兩地從店內出來,在門口吸煙告別。 顏巧跟檀寧隔著半米左右的距離在街面上走著。 她看著檀寧的背影,遲疑了一會,終于開口:“順利嗎?” 檀寧想了想,應:“還可以。這一次因為順利跟Isabella簽約,所以當地的很多投資客,也都想要分一杯羹。” “那就好。”顏巧微微一笑。 話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檀寧按下紅綠燈欄桿上的按鈕。 并排等著燈綠的時候,檀寧忽然轉頭過來,望向顏巧:“你是不是……想問我楊紓的下落?” 顏巧一頓,確實,現在雖然不算冷,但也實在不是在街頭吹冷風散步的好時機,她終于點了頭:“畢竟,他已經三個月沒有下落了。” “他應該在美國。”檀寧開口道,“跑路前,他跟我要了兩百五十萬美金和兩百萬美金等額的加密貨幣。” “他要美金,不代表他在美國啊!” “難不成給他日元,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在日本?”檀寧轉頭來看顏巧。 顏巧笑了笑:“也是。” “他到美國之后,聯絡了我一次,付那兩百萬美金的加密貨幣,我查了他跟我聯絡的IP地址,大概率是在美國境內。”說罷,他停了停,“所以,你們到現在,還沒有聯絡上嗎?” 顏巧搖頭。 檀寧一笑,可憐她也只是不過個楊紓的一個工具人。 “你放心吧,楊紓不會有事的。”以他對楊紓的了解,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兩人沉默間,綠燈已經亮起,檀寧正要邁步子出去,顏巧抬起頭來,再問:“這件事,你有參與嗎?” 檀寧腳一停,慢慢地轉頭望向了顏巧:“什么意思?” 顏巧望向了檀寧的眼睛,這才是她把檀寧叫出來走一段的原因,她知道,問完這個問題,她可能會被送走,但她就是親自確認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檀寧,還是當時她印象里的那個檀寧嗎? “我是問,你有沒有參與?” 檀寧聽清楚了,瞇起眼看她:“這難道就是,你賴著我來云南的目的嗎?” 顏巧鼓了鼓勇氣:“謝縉沒有清退楊紓的動機,而你有。” 檀寧理解了:“所以,你覺得,我跟謝縉一起鏟掉楊紓對吧?” “嗯。” “我的動機是什么?” “版權項目。去年,楊紓大搞版權收購,拿走了你想要的項目,所以,你讓謝縉去敲楊紓的金融板塊,再放消息給楊紓,讓楊紓跑路,這個時候,你提出買下他公司的版權項目,給他提供跑路費對吧?” 檀寧想了片刻,忽然了然:“所以,你覺得我一開始就是為了要收復丟的項目是吧。” “是。” 檀寧一笑:“難怪你當時要挾我的時候,說會把我幫楊紓跑路的事情告訴警方,而不是告訴謝縉。” 綠燈已經在閃動了,如果再不走,要等下一個了,但他們誰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檀寧再問:“你怎么會覺得,楊紓跑路,缺這一點跑路費?” “越多越好。畢竟,如果不是你要這些版權,我實在想不到謝縉為什么要鏟楊紓,楊紓根本對他夠不成威脅。” “你倒是對楊紓忠直。”檀寧微微一笑,再望向她的時候,眼眸里已經有淡淡慍意,“我來告訴你好了,這件的事情是因為女人,謝縉的女人,被楊紓下藥送到別的男人的床上!” 聽到此,顏巧一愣,皺起眉頭——她知道楊紓行事不夠穩重,但她沒有想到楊紓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看她一臉震驚的表情,檀寧再問:“怎么?你能想到我和謝縉聯合一起鏟楊紓,卻想不到楊紓能做出這種齷齪的事情來是嗎?” 顏巧抬起頭來,有些無措,不知怎么回答。 “所以,在你心里,我和謝縉齷齪沒底線,楊紓就有是吧!” “不是……” “看來,你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楊紓,甚至是不了解男人,我再來告訴你好了,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樣,大部分男人在利益和感情面前,選的是利益!你覺得我骯臟沒底線的話,那楊紓絕對也沒有。楊紓拿去交換的那個女人,可是他同父異母的jiejie!” 顏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她確實沒有想過楊紓會做到這種地步。 “這些年,我不是沒有給時間讓楊紓壯大,但楊紓迷上來錢快的金融,結果搞出了很嚴重的問題,楊紓想讓她姐出去去陪某位看上他姐的大佬,聯合家里人,給她姐下藥。而他姐,就這么剛好是謝縉那個多年來耿耿于心的初戀對象!這才是所有事情的起因,而非什么版權項目。” 聽到此,顏巧愣了好一會,她確實絲毫不知道這其中的盤根錯節,她連忙低下頭和檀寧道歉:“對不起,是我瞎猜,我跟你道歉。” 檀寧看了她好一會,終是什么也沒說,街口的紅綠燈第二次亮起綠燈的時候,他便率先跨出了馬路。 這天晚上,檀寧在酒店的房間里,坐在窗前,看著窗外城市的夜景。 多年前,他什么都沒有的時候,第一次踏入五星級酒店,在謝縉舅舅的房間里,俯瞰著另外一個城市的夜景,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權利和野心。 多年以后,他已經有匹配這一切的資格。 他可以絲毫沒有猶豫地在商店里買下一支近兩萬歐元的鐲子,在滿是名流的宴會廳里,勾著女伴從容不迫地和投資人對談。 其實,他是嫉妒過他那個大學時代的好朋友楊紓的。 畢竟,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個上學都要靠拿獎學金,自己打工掙生活費什么都沒有的窮小子,而楊紓擁有一切。 有錢,有社交,有自信,還有女人! 他的一切都那么信手拈來,仿若一切任由他取。 多年以后,他們已經完全的角色互換了。 但顏巧,今晚提醒了他,他也許骨子里,還是當年那個羨慕楊紓的窮小子。 他在今晚甚至幻想過,如果,他早一點認識顏巧會怎么樣? 她大概也會在那間Kibble慢慢成長起來的老辦公室里,在自己的耳邊說:“我接到風聲,馬上作家就要罷工,現在是收購版權項目的最佳時機……” “楊紓那邊派人過來敲打流程了,不如我們也派個人過去面試……” 甚至是:“謝縉要清退楊紓,現在是個好時機,可以拿回之前丟在楊紓手上的項目!” 若是,時光能倒流,顏巧真的會像輔佐楊紓一樣輔佐自己嗎?其實檀寧不確定。 畢竟楊紓人都跑了,她還在擔心楊紓是不是被自己賣了還在幫忙數錢。 這說明,她確實對楊紓忠直。 楊紓都跑路了,還有這等佳人的支持和關心,說實話,他是真心有點羨慕的。 剛剛,他們在房間前分開之際,顏巧叫住檀寧。 還是那雙水靈靈的眼睛,一臉擔心地看著他,問:“回去之后,你會讓我……走路嗎?” 檀寧看著那雙眼睛片刻,反問:“你想走嗎?” “我不想。” “既是如此,你現在也已經是Kibble的員工,專心服務好我即可。” 顏巧認真地點了點頭,應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