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頭依然嘈雜，無論是人們玩游戲所發出的聲音亦或是游戲機本身的聲音。這些都讓顧瑜芮的注意力漸漸被轉移。

    「這里絕對能讓你放松心情！」身后的饒宥沅信誓旦旦地說著，接著在這間木屋游樂場內四處張望。

    「瑜芮，要不要再玩一次曲棍球？」看了一會兒，饒宥沅轉頭問顧瑜芮，卻發現她早已在這里四處逛了起來。

    兩人又開始進行換代幣、投代幣的重復動作。

    從模擬賽車臺上下來，顧瑜芮無意間撇到位于角落的一臺小小機器，也許是上頭小小的分數燈吸引了顧瑜芮的注意，總之，她走了過去。

    拿起附有軟槌的棒子，顧瑜芮投下代幣，目不轉睛地盯著游戲臺看，等待著一隻隻的「地鼠」現身。

    「碰！」一隻。

    「碰！碰！」兩隻、三隻……隨著顧瑜芮毫不紊亂地敲打，「地鼠」出現及退回洞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顧瑜芮越玩越投入，甚至拿起旁邊第二臺打地鼠的槌子一起同時敲打。

    毫不在意分數，顧瑜芮忘我地在這些「地鼠」身上用力，像是要把這幾天的怨氣都發洩出來那樣。

    將最后一隻「地鼠」敲回洞里，結束的音樂聲也隨之響起，顧瑜芮喘了一口氣，再次投下代幣。

    就這樣重復玩了不下十次，顧瑜芮終于停了下來。因為連同饒宥沅的代幣都已經被她使用殆盡。

    「好玩嗎？」把不知什么時候買的水遞到顧瑜芮面前，饒宥沅笑著問。

    沒有回話，顧瑜芮接過礦泉水一口灌下后，狠狠地呼了一口氣。

    表情，已經告訴饒宥沅答案。

    「好了，我們走吧。」把剩下一半的礦泉水還給饒宥沅，顧瑜芮說著，同時邁步要走到門口。

    「啊？」饒宥沅傻住，隨后輕笑了一聲，跟上去：「我都沒玩到什么欸……」

    反正本來就是要讓我改善心情才來的，不是嗎？走在饒宥沅身前的顧瑜芮想著，輕笑了聲。

    戴好安全帽，顧瑜芮站在摩托車前等著饒宥沅。

    「那個，瑜芮，我有事情想跟你說。」沒想到走到她身旁了，饒宥沅卻沒有帶著笑臉拿起安全帽，充滿朝氣地說一聲「出發！」，而是有些侷促，有些欲言又止。

    顧瑜芮心一凜，直覺待會他要說的話不會是平常最常說的那一句玩笑式的：「瑜芮，我喜歡你喔！」

    「我得到一個機會，可以到加拿大進修，可能下個月底就不在臺灣了。」

    聽到這句話，顧瑜芮疑惑：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為什么要一臉抱歉？這不是很好嗎？

    但其實心中，一股她并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緒正不斷不斷地蔓延。

    「這樣啊，很好啊！」顧瑜芮說著，卻不敢看著饒宥沅，「恭喜你喔！」

    皺著眉，饒宥沅看著面前這一個比自己矮，嘴卻比任何人都還要硬的學妹，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一時生氣，握緊拳頭，他也不說話了。

    *

    在饒宥沅等人到顧瑜芮家拜訪的那一個假日過后，顧瑜芮的假期也跟著結束，所以，跟顧媽道別后，除了饒宥沅外，幾個人是一起回到大學的。

    然后，平時總使二十四小時展現出精明形象的顧瑜芮，開始心不在焉了，除了上課期間，現在的她總是常常發呆，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饒宥沅也不跟他聯絡了，就連平常即使是見不到面也能透過通訊軟體收到的「瑜芮，我喜歡你喔！」這樣短短的訊息，也再也沒出現在顧瑜芮的生活中。

    「你們之間，有古怪。」蘇橙妍推推無框眼鏡，擺出偵探經典手勢，一臉正經地說。

    顧瑜芮懶懶地睨了她一眼，扭頭。

    突然緊緊地盯著顧瑜芮看，蘇橙妍皺著眉頭，嘆了口氣。

    又沒反應了。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的情節。

    看顧瑜芮的樣子，蘇橙妍也不想繼續耍寶下去了，無趣地摘下眼鏡。

    「對了，顧爸現在狀況怎么樣？」陳菁蓉放下書本，問。

    「嗯？」聞言，顧瑜芮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上禮拜開始住院了。」

    「明天你要回家吧？我們跟你回去。」

    「對啊對啊！顧爸住院，我們當然要去看一下才行。」聽到陳菁蓉這么說，蘇橙妍立刻附和。

    「不用啦，難得的假日，你們就各自跟男友約會吧，而且明天我姑姑們都會回來，這樣太多人了。」

    「這樣啊。」陳菁蓉點頭，「那好吧，我們下禮拜再跟你回去。」

    「嗯」了聲，顧瑜芮笑了一下。

    *

    顧瑜芮是搭任叔的車子回去的，先回家放置行李，等待其他親戚們的到來，不一會兒，大伙就啟程前往醫院。

    熟悉病房路線地顧瑜芮和任叔任姨走在其他人前頭，通過醫院門恐的玻璃自動門，走向右側，再經過無人的柜檯，一路直走到電梯外，進入電梯，按下專屬于癌癥病患的十樓，出了電梯，走到病房號為1022的病房，顧爸就在左側的最里頭。

    顧爸正在睡覺。

    因為病床空間并不大，因此顧瑜芮的表哥表姊們幾乎都待在外面，只有顧瑜芮和雙胞胎以及姑姑姑丈們進去。

    不過即使是這樣，也引來顧媽有些著急的「噓」聲：「他才剛睡著。」說著，顧媽起身示意大家到外頭說話。

    顧瑜芮原本也打算跟著到外面去，但顧媽強制命令三個孩子待在病床旁照顧顧爸。

    也給了顧瑜芮和雙胞胎一個難得和爸爸獨處的機會。

    上次來時就聽醫生說過，一直到顧爸真正過世，這段期間都是危險期，他將一直處在生死邊緣，身體狀況早已病入膏肓。

    想到這里，顧瑜芮忽然悲傷了起來，看著顧爸的臉，想到兩年前顧爸做第一次手術后，她到加護病房探望他時的情況。

    因為一次只能兩個人進入病房，因此顧瑜芮單獨和顧媽前往。

    目光所及，是顧瑜芮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面。

    一百六十五公分的顧爸，原本有著適中偏瘦的體格，但此刻躺在病床熟睡的他卻腫得不成人形，顧瑜芮幾乎都要認不出來那是誰。

    顧爸的身上連接著無數的管子，其中讓顧瑜芮最介意的，就是排尿管。

    他是多么高自尊的一個人，怎么能忍受這些病痛帶來的影響？

    「你爸爸在手術時切掉了一半的舌頭，以后都不能吃東西了。」也是在那時候，顧媽告訴顧瑜芮這句話，再次讓顧瑜芮錯愕，看著顧爸，完全說不出話來。

    眼淚，就這樣出現在眼眶中，倔強地不肯流出來。

    「孩子，乖，爸爸看到你這樣會心疼的。」在一旁著的醫院志工老奶奶出現在顧瑜芮身旁，溫柔地撫著他的肩膀，這樣說著。

    但顧瑜芮的眼淚卻在這樣一句話下，終于奪眶而出。

    尷尬地用面紙擦拭，顧瑜芮發現顧爸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醒了過來，透過因為被發腫地臉頰而擠壓到的眼睛看著她，緩緩流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