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生-12
新日報中立派是假,左右逢源是真。說不上拉攏自然也說不上倒戈,什么事都有它一份,如果不是幕后勢力太過強大,早就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 羅聞中沒有興趣與簡德周旋。他一開始以為簡德不過是第二個簡凌,大腦空空如繡花枕,誰知道過五關斬六將竟真憑實力走到最后,稍微對她改觀一些,暗嘆自己被媒體洗了腦——簡德不是為愛出走的千金,她另有所圖。 第一天,羅聞中組了個局,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吃飯。簡德發現同期中有幾個熟悉的面孔,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便放低姿態,扮作一個虛心學習的女大學生,與左右兩個男性聊得暢快。席間有幾次對上羅聞中的眼神,她都不回避,審視他幾秒又落到旁處,等下次眼神交接時,羅聞中還是那樣直勾勾地盯她。 簡德皺眉,她猜不透他,只能等他過來搭話。羅聞中倒也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你代表誰?處長?還是你男友?” “你以為呢?”簡德不直接回答。 “別那么緊張,隨口一問。”羅聞中抿了一口酒,“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過多警惕我。” “恭喜。”簡德不咸不淡地說。 “本來應該是你的。” 簡德不語。 “可是當年尤萬先發現了你,堵到你老豆面前要人。” “哦。”簡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以前的事?她已經竭力在擺脫棋子身份,“Lynn 是名正言順的簡家千金,你有福氣。” “當時準備隨便打發一個人給尤萬,”羅聞中彈彈煙灰道,“奈何尤萬不講道理。” 簡德垂下頭。他那種人,哪會講道理? “我聽說他對你格外上心。” “你聽錯了。” “或許。” 簡德不語。她不想費心與他做糾纏。 “大家都沒得選。”羅聞中自顧自往下說,盯著她的眼睛,“盡力而為。” 簡德的盡力而為在他人眼里是裙帶之道,說閑話的不少,真正為難她的不多,多虧羅聞中的配合。小報上不再有簡德的姓名,俄羅斯混血明星鋪天蓋地,坊間已然忘記尤萬曾有一位情婦姓簡名德,沉玉嬌更是殖民之前的舊人了。簡凌嘲笑她是否是在羅聞中大腿上跳了舞,讓本港所有報紙都不敢寫她,她回答“你再賣力些就好了,做jiejie的我也不用替你陪睡”,簡凌哼笑,叉了一顆波波腸放在嘴里。 “少了尤萬,多了羅聞中,簡德,你真是做雞的命。” “我先替你做,好讓你學一學這雞是怎么做的,讓我親愛的meimei少走些彎路。“ “尤萬最近很寵那個鬼佬。” “都說鬼佬在床上放浪,你也應向她學習。” “簡德,別以為你自己去坐辦公室,就真成了摩登女郎自力更生了。尤萬給你支票,羅聞中給你薪資,你依舊還是要靠男人活。” “這世界是男人的世界,我們所有人都要靠男人活。”簡德啜飲一口紅茶,“區別在于,你是否只能依靠一個男人活。” 簡德回家,脫衣洗漱。流過產,月經不調,醫生中藥西藥一齊給她開,告誡她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懷孕,她不在意, 甚至欣喜,仿佛中了大獎。這世界上不止尤萬和簡處長害怕別人拿住軟肋,她亦害怕。軟肋是樹枝,切勿節外生枝。且身為女人,軟肋就在自己肚子里,拿住軟肋也是拿住自己,一尸兩命。男人自然有得選,女人這么多,孩子也很多,她就這一個肚子、一條命。 她在新日報報道外國時政,不報本港新聞。她英語優秀,和native speaker談笑風生,和journalist探討新聞正義、紀錄片倫理,甚至還去英國會面某個本港作家,不過她不夠格做主持人,只是在一邊記錄,當秘書。她第一次出國,離開本港,下飛機沒感受到自由,只感受到工作在雙肩上。沒有尤萬,她見識到了什么才是生活。 她去購物。以前shopping無需算價格,喜歡便包起來,尤萬是她的金條。現如今她最大的財產便是那張支票,還沒兌換,她擔心一旦兌換,尤萬又有由頭找她——不兌換就沒有借口了嗎?不見得。他不找她是好的,但她還是有些傷心。 尤萬如今是鮮明地與她劃清界限了。簡處長令她再去勾引,她裝傻,尤萬亦不故意招惹,但派了人在她左右,掌握她大致的行蹤。去學校學習、去報社實習、去英國工作,他恨他的眼線只能停在飛機場,見她遠走高飛。 他怕她一去不回。 簡德見到了英國灰暗的天空,已經立下決心,這世界不止內陸、不止本港,她應飛出去,第一步便是掙錢。報社薪資太低,獨立女性沒有錢便無法獨立,她要尋找side hustles, 看看自己除了陪睡還有什么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