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生-8
為時已晚。 簡德想。 那日的風,那日暗下去的日光,那日溫暖粗糙的手掌,都化作毒藥,叫她捂住鼻息,沉淪在醉生夢死的愛欲里,看不見其他。 為時已晚。 何美琪見她在發呆,碰碰她的手肘。 “你最近不太對勁,Doc.Lau——” 簡德揮揮手,叫何美琪走開。她最近接了好多份工,忙著掙錢。市場對她這種年輕女學生是極其不信任的,只給她較為簡易的翻譯工作,價格也壓到最低。好在簡德不把這些工作當做苦頭,勤勉又認真,漸漸有了一些小小的人脈,酬金也稍稍增加了一些。 “走吧。” 何美琪不由分說地拉她起來,結果簡德渾身軟綿綿,直往下跌。何美琪嚇到了,一手摟著簡德后背一手招呼其他同學過來幫忙,最后是路過的一個男性把簡德背到了Doc.Lau那里。 “你懷孕了。”Doc.Lau說。 簡德點點頭。意料之中。她擅長欺騙自己,此刻不得不接受現實。 “你體質不大好,有滑胎的跡象,需要休息。” “幾個月了?” “九周。” 簡德暗自算了算,是尤萬給她下藥那次。尤萬這么厲害嗎?她那次恰巧忘了吃短效避孕藥,一發就中? “多謝。”簡德起身就要走,被Doc.Lau叫住。 “我勸你放下學業,回家休養。” 簡德再次道謝,拎上書包便走了。 “你怎么了?”何美琪問。 “貧血。”簡德答。“老毛病了。” “真的?”何美琪狐疑地看她。 簡德淡淡瞥了一眼,不再說話。她的臉色還是蒼白的,但眼睛卻像被火燎過,刺眼得亮。 “Maggie,我求你一件事。” 簡德托何美琪買了一個小巧的行李箱,隔天又借著和何美琪購物的名義正大光明地買了一些衣服。何美琪當她的跟班當的稱職,轉臉就把這個消息吹給阿麥。她本想多嘴一句,告訴阿麥說簡德似乎是懷孕了,但又想尤萬連沉玉嬌的孩子都不要,何必要簡德的,便按下不表,裝作一無所知。 阿麥不敢隱瞞,向尤萬匯報了這件事。 尤萬沉思幾秒,說還像上次那樣,放她去機場。 “在機場劫走她?” 尤萬點頭,嘴角點燃了一個曖昧不明的笑容。 “在她以為她自由的時候劫走她。” “是。” “那個何記的女兒告訴你的?” “是。” “注意著她。”尤萬說,點燃一支煙,眼光在煙霧中明滅不息。他見慣了陽奉陰違的男男女女,何美琪的把戲太過明顯,太過拙劣。 “她心術不正。” 簡德去了學校就再也沒回來過,阿良接到消息,去機場劫她。 簡德孤零零地坐在候機廳。 尤萬離她不遠,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眼睛里。當飛往倫敦的班機開始檢票時,一把手槍頂在她背后。 簡德的心落了下去。她知道她完了。她本就逃不出尤萬的手掌心,非要冒死一試。上次是那樣,這次依舊是。 簡德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你要怎樣?” “奉命行事,簡小姐,得罪了。” “我不會跟你走的。” “我不會朝你開槍。你看到你前面的小靚妹了嗎?你猜她會怎樣?” 簡德的目光落到身前四五歲的小姑娘身上,她背著迪士尼的書包,米奇和米妮。 她冷哼一聲,“萬哥教過我,不必施舍同情心。”尤萬雖然只手遮天,但尚且沒有膽量在飛機場開槍吧? “好。” 阿麥招手,另一個年輕女子從旁邊出現,手里拿著一些零嘴。 “我知道現在的孩子聰明,不過你猜她會不會吃?她mama昏倒在廁所,她不會回來的。” 阿麥手中施力,迫使簡德身體僵直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她看見迪士尼書包落在地上,那個小姑娘被輕巧地抱起,消失在視線之外。 “下一個,你猜會是誰?何美琪你認識嗎?你猜她會不會喜歡萬哥?或者說——喜歡我?” 手槍下流地往下移,抵到她的腰椎。她抖得厲害,眼角已經有淚滲出來。 “何美琪早已傾心尤萬,用不著這樣興師動眾。”簡德努力保持鎮定,聲音卻出賣了她的懼怕。“至于你,她看不上。” “看不看得上,床上說的算,給些白粉就浪到噴水。” “阿麥!” “簡小姐,別為難我,也別為難其他人。” 簡德堪堪深吸一口氣,放下行李箱。 “我跟你走就是了。” 尤萬在貴賓休息室等她。他獨享一整個休息室,里里外外都是為他賣命的兄弟馬仔手下。 面前的煙灰缸已堆出高高的一叢煙灰,他只抽煙,鮮少說話,把簡德晾在一旁。簡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惦記著肚子里的孩子,不像往常識趣地跪下。這倒惹惱了尤萬,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她摔在地上。 “脫衣服。” 該來的總會來。就當在床上寬衣解帶了。 簡德站著,利落地把衣服脫光,一副士兵英勇就義的凜然,又伸手解尤萬的領帶,卻被一手揮開,又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她咬咬唇,未出聲,冷意從下自上竄進骨髓。她好冷。 “簡德,我待你不好嗎?” 尤萬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扭曲的嫩白軀體此刻染上了一層霧靄般的灰,有細密的汗滲了出來。 他打了她一巴掌。剛剛是右臉,現在是左臉。兩邊一樣高,對稱美。 他捏住她的下頜。“為什么要逃?” “我一直想逃。” “上次呢?” 簡德冷笑。“我知道你跟在后面。” 心臟停止跳動半秒,嘲笑他曾經的自作多情。他或許有幾分鐘是愛上她的。 尤萬笑了笑,擦干她眼角的淚。 “嘖嘖嘖,簡小姐好心機,真是條衷心的狗。做雞做到這個程度,我佩服。” 隨后是“啪”的一聲。不是巴掌,是鞭子。簡德胸口出現一道紫痕。這本是專門懲罰幫派里的臥底或者反水的成員的。不過尤萬覺得簡德也蠻適合。 背叛。她現在不就是要背叛她了嗎?去倫敦找情人,雙宿雙飛。 “簡處長有沒有警告過你,我的女人只能是我的?” 鞭子甩到她的脖頸上,像一條蛇,扼住了她的喉嚨。 簡德如一條溺死的魚一般扭動身子,大聲喘氣,淚珠汨汨從眼角流出,沾濕鬢角的頭發。 她好疼。 但她不能說。 那滿地的血,那未出生的嬰兒,那張X光照片,那些沒有穿過的嬰兒服。她記得報紙上每個字句,她也記得尤萬說得每句話。 “救什么救?你知道那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嗎?” 那日尤萬與她上床,將她的腿掰到最開,慢慢碾磨到她靈魂最深處。 “沉玉嬌死便死了,一個孩子而已。”尤萬的語氣里甚至帶著笑容,笑著吻她的臉頰。“她是什么?真以為她是大明星?不過就是賣到我身邊的一只雞。雞的孩子是什么?是雞蛋啊,算得上一個人嗎?簡德,你那么認真做什么?” 簡德迸發出一陣凄慘的嗚咽。哭聲和呻吟混合在一起,凄厲又旖旎。雪白的胸乳波動蕩漾,像是白雪皚皚的群山,被兩只手大力掐住,世界倒扣,雪花從指間漏了下來。 他不由分說地撞了進去。她的身體一如既往與他完美契合,只有在床上,他才感到她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 念及此他忽然覺得有些悲哀。她是待在他身邊最久的女人,三年多,一千多天,他還是不懂她,無法進入她的心。他只能用性愛凌遲她,通過yindao掌控她。 “簡德,黎俊明就那樣好嗎?” 還未等到她的回答,他便伸手捂住她的嘴唇,生怕她道破真相。 當然比你好。他想象著簡德的語氣。比你溫柔,也不會打我,更不會強jian我。 是你毀了我的一生。如果沒有你,我會成為天底下最自在的一只飛鳥。 是你毀了我。 血從她的下體流了出來。她保不住這個孩子,也保不住她自己。沒有尤萬,她什么也不是。 何其悲哀,何其不幸。沒有了男人,她便沒有了生存的權利。天底下有哪一個法條規定她必須依附男人生存?她到底做錯了哪一步,走到了今天這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