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會那么喜歡川旭呢？」

    莫淺淺不再像上次那樣用充滿挑釁意味的言語態度去質問她，這次，在詢問的時候，她的語氣是十分小心謹慎的。

    坐在對面的譚夢只是恬靜的啜著咖啡，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

    她們今天依然約在上次不歡而散的咖啡館，譚夢也選了同樣靠窗的位置，坐下來后也不問莫淺淺要喝什么就擅作主張點了兩杯拿鐵咖啡。

    來到這邊已經二十分鐘，她似乎心事重重，將飽含憂愁的雙眼隱藏在濕潤的睫毛底下，蒼白恍惚的表情就像受到極大的打擊。

    彷彿沉默了一世紀那么久，久到咖啡幾乎見底，她才緩緩地抬起眼，牽強的扯動嘴角，說：「你現在應該也能體會到受人矚目的感覺了吧？」

    她遲疑了一下，想到最近她在學校的確受到許多注目，甚至有些人想要找她攀談，雖然一開始很有優越感，但漸漸的會感到不自在，那種感覺就像無所遁形的蝸牛被赤裸裸的看透。

    「嗯，是蠻新奇的，畢竟之前曾沒有過。」

    她冷笑，「因為你還沒體驗到之后的感覺。」指甲輕敲桌面，發出規律的喀喀聲，疲憊的眼睛慢慢閉上，再張開。「到后面你會很煩，很想逃離，但你會被迫去接受他們對你的愛戴，你的一舉一動他們都會清楚掌握，他們為你而瘋、為你而狂，你會有許多愛慕者將你推到金字塔的最尖端，但最后你會發現，你仍是一個人。」

    「就像你一樣……」她低喃。

    譚夢忽然不語，視線飄向在咖啡館里來回走動的服務生，發現他頻頻朝這看來的視線，讓她下意識的擺出甜美的笑容回應，待他走進廚房后，她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之后，你會麻木，然后不由自主地成為他們想要的那種人，雖然，那并不是真正的你，但你會為了不要讓眾人對你失望，而去勉強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情。」

    莫淺淺張開嘴，想說什么，最后還是選擇沉默。

    譚夢忽然將視線轉向她，「不過我想你是不會到那個地步的，因為熱潮很快就會過去了，再加上你也不是多美，長相平庸身材乾扁，學業體育也真的不怎樣，美術也是奇差無比，竟然還能待在美術社，會爆紅也是挺讓我驚訝的。」

    她瞪大眼睛。「你……」沒想到她的這張嘴也挺鋒利的，字字刺中要害，讓她一時間語塞。

    「不過──」她補充，平板的聲調彷彿灌入活力，終于有高低起伏。「你很幸運，他會喜歡你。」

    「所以你喜歡他的理由是……？」似乎已經明白理由，所以她的表情并沒有很驚訝，但還是執意的詢問，想要聽她親口說。

    她搖了搖頭，橘黃色的發絲波般晃蕩，自嘲一笑。「因為他是唯一不喜歡我的男人，他對我可真的殘忍，幾乎將我當空氣一樣，一點情緒的眼神都不給我，除非我威脅他，他才會臉色驟變，雖然那個眼神很恐怖，但至少比毫無情緒要好太多了吧。」

    本來要喝咖啡的手瞬間垂落，咖啡灑滿桌面，她的聲音無法抑制的顫抖：「你真的有威脅他？」

    她很想不去相信面前甜美可人的譚夢會做出這種齷齪事，但譚夢接下來說的話讓她搖搖欲墜的心更加震盪。

    「呵，是啊，畢竟我第一次遇到這種對我不屑一顧的男人，我便無法自拔了，你肯定無法體會的，那個感覺真的很奇妙。」她一微笑，鄰桌的客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只不過她的笑容只停留一秒，就瞬間消逝了，眼神被憤怒堆滿，迎向莫淺淺。

    「我看得出來他苦苦暗戀你很久，這種眼神我看多了，只不過你這個戀愛白癡渾然不覺，讓他單戀得很辛苦，所以我很忌妒你的存在，因為不管我怎么做，他都沒有排斥也沒有接受，那更讓人痛苦，所以我想到了威脅，我一提到你，他就像變了一個人，那雙眼睛幾乎可以把我殺死。」

    她氣得咬牙，「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那么自私？」

    譚夢冰冷的面容毫無情緒，抬手示意服務生過來收拾殘局，面不改色的看著氣得顫抖的莫淺淺。

    「我譚夢是做得到的，只要我伸手，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包括他。」

    「……」

    「只不過我錯了。」譚夢悠悠地嘆氣，毫無情緒的眸子忽然充滿了悲傷，「我最后只得到一個吻，但那個吻他似乎吻得很痛苦，所以我最后還是放棄了。」

    語畢，她從容地站起身，剛好服務生匆匆地拿著抹布來到，她不著痕跡的瞄了服務生一眼，眼神清清冷冷。

    「你說的沒錯，我愛的方式的確偏激，也確實傷害到他了，但是，他又是用多少失望的眼神看著你的背影呢？」

    她站起身，拿起錢包。「你就沒有傷害到他嗎？我不這么覺得。」

    最后，直到她離開了，莫淺淺還呆愣在座位。

    久久無法回神。

    莫媽發現最近莫淺淺的食量變少了，就連她最愛吃的苦瓜炒蛋都只夾一點，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看她忽然食慾不振，生氣的挽起袖子敲了敲她的頭。

    莫淺淺反應慢半拍的摀著頭，「媽，很痛。」

    「你是不是又跟小川吵架了？」邊說，邊夾了一大堆苦瓜炒蛋給她。

    盯著碗里的飯菜，她仍遲遲不愿動筷，忽然感受到頭頂溫柔的撫摸，遲疑的往上看，才忽然笑出來。「媽，不痛了啦。」

    「不然你跟我說，你是哪條筋不對？還是說你被小川欺負了？雖然我是覺得不太可能，可是看你這么反常，我還是想問一下。」

    她噗哧，「他沒有欺負我啦。」

    「那不然是你欺負他囉？」莫媽反問。

    她咬著筷子，沉默。

    莫媽吸口氣，正要責罵，莫爸平淡的語氣從客廳傳來，「你跟他道歉他會原諒你的，他那么喜歡你，你們又是吵吵鬧鬧慣了，不吵也奇怪啦，老婆，你就別大驚小怪了，小孩子的事會自己處理的。」

    「對了，我想問一件事……」莫淺淺食慾全消，乾脆放下筷子，欲言又止的看著父母。

    「什么事？」

    「如果，我是說如果喔，我跟小柴在一起了──」她顯得非常不自然，很尷尬，「你們會贊同嗎？」

    莫爸忽然切掉電視，氣氛詭異的沉默，莫媽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直視她，四雙打量的眼睛看得她渾身像螞蟻啃咬般麻癢。

    「你們干嘛？」

    「你說的是真的嗎？」莫媽一改平時的兇惡，語氣透漏緊張。

    「如果是真的……」她還沒說完，就被急躁的莫媽打斷了。

    「如果是這真的那就太好了！我還怕我的女兒銷不出去呢，除了小川應該是沒人受的了公主病小淺了吧，嗚嗚，我太感動了。」

    一向淡定的莫爸眼睛也閃爍不明水光，與莫媽相擁。

    看他們樂陶陶的模樣，她的不安稍稍放下，至少他們是贊同他們在一起的，那她還有什么好顧慮的呢？

    她重新拾起筷子，大口吃起晚餐，發現今晚的食物特別美味。

    在她稍微安心的時候，耳邊毫無預警地竄入譚夢離去前的話，讓口中的食物頓時索然無味。

    『你就沒有傷害到他嗎？』

    你有。

    你傷害了他足足十年。

    你有什么資格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