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他伸出手，撫上他有些冰涼的頰。在碰到的瞬間他顫動一下，眼睛訝異地睜大。她沒有因此而停止，反而將他的半張臉掌握在手中。

    這張臉她看了十年，每天每天看，現在才忽然覺得他陌生了，不再是那個臟兮兮流著鼻涕的小鬼頭了，是一位會讓所有女生為他著迷的男人了。

    連她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為他著迷。

    「原來你有副好皮囊啊，臭小柴。」手指收縮，柳川旭以為她會像平常那樣毫不憐惜的揉捏，沒想到莫淺淺只是撫過，然后笑了笑。

    似乎是看穿他的心思，她苦笑，輕輕摩擦。「現在會捨不得了。」

    柳川旭被她溫柔的語氣嚇到差點把舌頭吞下去，一向嘴快的他連吐槽技能都失常了。「你發燒了嗎？還是上次吃糖果拉肚子拉到傷腦了？」

    「小柴，你有想過如果某天我不在了，你會過著怎么樣的生活嗎？會不會覺得，啊，真是太好了，不用再幫這個公主病的傢伙洗碗了，也不用再受氣了。」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眼睛栩栩地轉動著，周身流露出一種輕快的活力。

    但柳川旭卻沉默了，他靜靜地對上她有些游移的雙眼。

    然后忽然抓住她的手，一股強勁的力道拽向自己的胸口，莫淺淺低呼，手心感受到強烈的跳動。

    撲通。撲通。撲通。

    「這里會停止。」

    撲通。撲通。撲通。

    她以為她感受到的是他的心跳，但他其實只讓她的手短暫的停留便放下了，所以實際上她感受到的一直是自己的心跳。

    她從來沒有在其他人身上有過這樣的感覺。

    這是第一次，而且強烈到讓她無所適從，在理解什么之后。但是每當有那種念頭浮現就會趕快打斷，因為她害怕那個事實。

    可是她如果再不做什么，恐怕會留下不可挽回的遺憾，她閉上眼，語氣依然那么輕松，只不過聲音有些顫抖。

    「柳川旭，你給我聽好了，這次跟我往常的經驗都很不同，因為我當時一直以為感情是那樣的，原來其實那些都不是，包括學長，也許你聽到這里一頭霧水不知道我在繞什么圈子，沒辦法我很緊張，所以開始胡言亂語……」她越說越快，最后乾脆閉上嘴，深吸一口氣。

    她的睫毛因為緊張而顫抖，始終不敢張開眼看他。

    「淺淺，張開眼。」他輕聲地說。

    她聽話的照做了。

    她以為會看到柳川旭不耐煩的表情，沒想到他只是專注的看著她，那雙深邃的黑瞳將赤裸裸的她給看盡，無須言語，這是他們兩人認識十年的默契。

    從他眼里看懂什么之后，莫淺淺想笑，卻哭了。

    結果是他開口的。

    他說出了彼此心里的話。

    「我喜歡你。」

    「我就說了吧，青梅最后一定會跟竹馬在一起的啊。這可是自古不變的道理。」汪筱玫的頭不但沒有抬起，在說話的同時眼睛也在掃視文字，嘴巴還含著梅子棒棒糖，整個人看起來懶懶散散的。

    莫淺淺坐在位置上，拿出鉛筆盒，拉開拉鍊的時候兩支筆滾了出來。

    一支是跟柳川旭選購的素描用鉛筆。

    另一支則是……當初葉禹帆送給她的鋼筆。

    「但是我逃走了，我沒有答應。」她淡淡地說。

    「靠！你說什么？」她猛然蓋上小說，重重拍桌，那本厚厚的小說被拍到震起來，差點掉下書桌。「你這死豬腦袋，小說沒有這樣寫得啦！」說完這句話后，小說被她揮摔下去了，封面上的學長的頭整個歪了。

    原本吵雜的教室被她突然的驚天一吼瞬間安靜，其他同學面面相覷，比當事人還不知該如何是好。

    「梅子，你冷靜下來。」莫淺淺笑著拉了拉她的衣角，卻被她甩開。

    「你給我想辦法喔，我不允許這種結果，我不要啦！」她扼腕的搥胸，似乎受到很大的衝擊，茫然地坐回位置上，還不小心踩到地上的小說，給封面上的學長二次傷害。「小說不是這樣寫的啦……」

    莫淺淺啼笑皆非，「你太夸張了。」伸手碰上她擺在桌上的胳臂，觸到一陣冰涼，「不會吧，你是受到很大的打擊是不是，你真的很扯耶，你太入戲了，你好好看你的小說，我可不是什么小說人物欸，別混為一談。」

    她不理會，生氣地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到底在想什么，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卻不在一起，是在演哪齣？！」

    「我……」她的笑容凍結，垂下眼，凝視桌上的筆。

    然后緩緩抬眸，堅定的看著她。

    「還有事情還沒完成。」

    當分針即將走到整點，幾乎所有的同學趁老師不注意已經開始打包書包了，有些人交頭接耳討論待會晚餐要吃什么，有些則是在腿上偷偷按手機，氣氛顯得有些浮躁，莫淺淺彷彿置身事外，專注的cao筆記。

    放學鐘終于響起，大家爭先恐后的往大門口衝去，迎接美好的周休二日。汪筱玫闔上藏在課本里皺巴巴的小說，上頭還有腳印。

    朝仍坐在椅子上的莫淺淺瞥一眼，賭氣似的連告別都沒打就離開了。

    等所有人都離開后，莫淺淺這才慢條斯理的收書包，起身往大門的反方向走去。走過總是人群聚集的水池，經過她與柳川旭常聊天休息的長椅，走向一棟不起眼的老舊建筑。

    涼風拂過她的臉，將發絲吹亂了。

    橘黃色的落日馀暉將老舊的建筑物帶來一絲生氣，她停下腳步，看見三樓深處的某間教室燈是亮的，她的嘴角上揚，她就知道他會出現在這里。

    因為她有話想對他說，必須要說。

    一踏進美術社，那抹不太厚實的身影映在眼簾。他正在整理海報紙，各種色彩將他包圍，顯得他更加單薄，幾乎都快淹沒了他。

    莫淺淺輕聲呼喚：「學長？」

    他將目光從紙上移開，望向門口的她，一瞬間驚訝地張大眼睛，隨即露出暖陽般溫和的微笑。「淺淺，你來啦！」

    他輕輕地撥開海報紙，步伐輕巧的繞過散落一地的材料才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今天沒有社課，你忘記囉？」

    「我沒有忘記，只是想看看你在不在這里。」她環顧四周，重新油漆的白墻，翻修好的磁磚，全新的鐵柜，最重要的是不再擁擠，學校騰出更多空間讓他們擁有好幾間社團教室，現在這間教室變成材料室，卻也是葉禹帆最常出沒的地方。

    「好懷念那個時候喔。」

    他撫平紙張的皺痕。「嗯？你是指剛進來美術社的時候嗎？」

    莫淺淺摸上潔白的墻，試圖摳下白漆，卻忽然覺得自己這個舉動很好笑，而笑了出來。「是啊，雖然已經整修好快兩個月了，從前的社團教室還是讓人印象深刻。」

    葉禹帆也環視一圈，微笑，純黑的瞳孔閃爍星光。「我喜歡這里的味道。」

    她深呼吸，只聞到nongnong的油漆味，刺鼻的味道讓她整張臉都皺了。

    「唔，我沒辦法接受。」

    「哈哈，我也不喜歡油漆的味道，但是回憶的味道是無法被掩蓋的。」他仰望天花板，也是唯一沒被改造的地方。「雖然我即將要畢業了……」說到這里，眼神有些幽暗，又馬上恢復光彩，看向莫淺淺。

    「但是沒關係，你們會承接下去的。」

    莫淺淺靜靜地凝視他燦爛的笑顏，尤其是那雙閃著純真熱情的眼睛，短促的嘆口氣，「其實我有話想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