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之后大概有兩年的時間，我忙著準備航空考試，于是把林雪蓉替我租的房子延期，不過租金當然換成我自己付了，也因此我有整整兩年的時間都是一個月才回家一次。

    車子騎到許久未回的家門口，門口的那棵大樹在經歷幾年的風吹雨淋日曬之后，已經茁壯成一棵茂密的大樹，爸爸又開始掃起了門前的落葉，然后將蒐集起來的落葉拿來烤地瓜，我也經常在晚上熬夜苦讀的時候吃著爸爸送來的烤地瓜當消夜。

    「咖嗒。」我把腳踏車停在家門口的院子里，然后把車子立起來，接著走進屋子里喊道，「爸媽，我回來了。」

    「你回來啊？」一進家門，我就看見爸媽在客廳和廚房里忙進忙出，儘管沒有空間，但他們嘴上還是對我問，「你吃過沒有？要不要弄點吃的給你？」

    「不用了，我不餓。」我把輕便包包放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進到廚房里幫忙整理。

    「現在幾點啦？」mama突然停下動作問我。

    看了一眼手錶，我說，「快九點了。」

    「那快點，開車去那邊也要一個多小時。」一邊說，我跟mama一邊加快速度。

    當忙完的時候，爸爸已經把車子開過來停在家門口，好讓我跟mama可以把東西都放到后車廂去，車子上路后，我看著窗外熟悉的街景不斷閃過，車子就這么從市區開到了郊外去。

    「可涵，你剛剛在電話里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說的嗎？什么事啊？」mama看著擋風玻璃突然問了我。

    繼續看著窗外，我笑了笑說，「到了那邊再說，我想當面對大家說這個好消息。」

    mama笑了沒說話。

    車子開到了郊外，很幸運的，當我們下車走到目的地的時候，艷陽已經沒有剛出門時來的那么大，讓我們可以很輕松地站在石碑前對兩個老人家說話。

    「老譚，我們來了。」爸爸站在墓碑前，把花放在地上。

    看著墓碑，mama已經先哽咽，她把親手做的拿手料理放在墓碑前，紅著眼眶說，「小瑜，你在那邊過的好嗎？」

    聽爸媽說，他們每一年都會來，而今天是我來看譚伯伯和譚mama的第六年，縱然我沒有見過他們，只能用石碑上的黑白老舊照片去推測譚允樂他們一家人的風格，但是從譚允樂身上，卻彷彿已經跟譚伯伯認識很久似的。

    哥哥真的跟他的爸爸長的很像，一樣帥氣的外型，而譚mama也是個美人胚子，如果他們是生女兒的話，一定也會很漂亮吧！

    譚伯伯、譚伯母，可涵來看你們了，謝謝你們把允樂帶到我們家，謝謝你們跟我爸爸、mama認識，是好朋友，在天上的你們一定要保佑哥哥在身在異鄉一切順利。

    「可涵。」mama轉頭來問我，「可以說了，你想說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我笑了對爸爸還有mama說，「我考上航空公司了，可以上飛機當空姐，在天空飛來飛去了。」

    聽見我的話，爸媽都露出開心的笑容。

    「真的啊？」mama笑的燦爛，然后走過來抱抱我，「我就知道我女兒一定可以做得到，你終于可以完成你的夢想了。」

    我看著mama欣慰的笑容，然后聽見爸爸對譚伯伯說，「老譚，你看看，我們家可涵當上空姐了，一定是你有保佑她，那你也要保佑你們家允樂在國外平安健康，快點回來。」爸爸笑起來，露出了許多皺紋，也戴起了老花眼鏡，多了幾分滄桑。

    離開了白天去探望譚爸爸和譚mama的地方之后，我中午去跟一起考航空公司的同學聚了餐，聽見大家的羨慕與祝福之后時間就這么到了晚上。而我去到了跟王智穎相約的甜點店，他也真的履行承諾停業一天，因為我提早了一個多小時就到店里。

    雖然店門口沒有拉下鐵門，但是門口的牌子換成了close。我推開玻璃門往里面走去，卻只看見了王智穎跟方叡呈。

    「你來了。」方叡呈正好將王智穎調好的飲料放在桌上，感覺在等我過來的意思。

    「怎么只有你們兩個？」我拉開椅子坐下問，「學姊呢？今天也有通告嗎？」

    這時王智穎的聲音從吧檯傳來，「雖然還有一個小時，但雪蓉會晚一點，她今天為了你把六點之后的通告都推掉了。」

    我苦笑，「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自從學姊進入娛樂圈當上模特兒之后，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了，就利用這個機會見個面，你也開心啊。」我的笑容從苦笑變成甜笑，但卻換來王智穎的白眼回應。

    「不用拖我下水，我跟她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一邊擦著吧檯的桌面，王智穎冷若冰霜的冰塊臉，可以說是萬年不變，面對他的感覺也始終跟第一天認識的感覺一樣，冷漠。

    「不過…」我看向坐在我右手邊的方叡呈，看他不知道何時從哪邊蹦出的吉他問，「你怎么這么早就在這里？今天不用團練嗎？」

    一邊刷著吉他和弦，他專心的注視吉他，一邊隨著彈奏出來的節奏擺動身體，「本來是要，但我跟公司請假了，團員們今天都先回家去，反正本來就有各自的功課要先做。」一邊說著，和弦的聲音一邊響著。

    他說完之后我又看了他桌面上的東西，是一張寫著樂譜的白紙，而在他旁邊已經有一張椅子疊滿了凌亂的紙張，上面都寫了密密麻麻的音符。

    「那個是你今天的功課嗎？」我看他一邊彈奏，一邊修改著音符。

    「恩。」他點頭說，「我要在這個月內寫出十首歌，其他人要練習一百首曲子，小將要作出十首曲子，這就是我們各自的功課。」

    我看著他的表情，不像是在抱怨，而是在報告要做的事情。

    「他從中午就坐在這里了。」王智穎補充，「一下午都在這里寫歌，把這里搞得噪音不斷。」

    「不會吧？」我說，「方叡呈可是唱歌的節目出道的，寫過的專輯還是點閱率第一名，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過也罷，不得不說王智穎跟方叡呈越來越像兄弟，只是個性上一冷一熱，有時候王智穎還會當起哥哥照料去應酬的方叡呈。

    「對不起，我來晚了。」林雪蓉帶著墨鏡，穿著全身黑的服裝，相當低調的出現在店門口，然后往我旁邊的位置走來，「大家都到了啊？」

    她才坐下，王智穎就遞上一杯熱咖啡，但馬上被林雪蓉抗議，「為什么是熱的？」她一臉不滿。

    沒看他，他從吧檯里忙完之后就走出柜檯，「你今天生理期第一天，還想喝什么？自愛一點。」

    王智穎就是王智穎，明明關心人家還要說的這么兇。

    「不過，可涵今天有什么事情啊？」林雪蓉很快接入主題的問。

    停下了斷斷續續的和弦，方叡呈也專注的看著我，而我看著大家說，「嘿嘿，我的好消息就是，我終于考上空姐了！」說完，我舉起雙手表示開心，頓時感覺所有的付出與努力都值得了。

    「真的嗎？」林雪蓉一陣激動，然后拉著我的手說，「那下次訂機票是不是就可以便宜一點了？不然我們上次去英國倫敦機票好貴。」她噘起嘴來。

    「別這樣。」方叡呈說，「可涵都還沒開始上班，就在要機票想出去玩啊？今天不是才放榜第一天嗎？」

    「還真是好消息。」王智穎舉起馬克杯先敲了我的杯子說，然后喝了一口，「恭喜你。」

    我看向他，拿起桌上的杯子也喝了一口。

    他能再開心一點嗎？

    「不過我倒是一直想問你。」喝完之后他問，「你為什么想考空姐？你原本不是說想考教師的嗎？」

    當他這么問的時候，我的腦海里還是閃過了他的影子，還有他說的話，那些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卻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可涵？」

    被叫了一聲，我突然回過神，然后笑著說，「因為我喜歡大海啊，我想在天空上看著海洋。」說完，我又拿起了咖啡喝了一口。

    「六年了，不知道他過得怎么樣。」雖然只有林雪蓉這么說，但是此刻大家的表情都一樣。

    「是不是太過分了？」方叡呈的話突然改變了氣氛，「怎么可以整整六年音訊全無啊？一點點消息都沒有，完全不跟任何人連絡。」

    望著桌子，我呆的出神。

    那一年，我努力讓自己接受他離開的事實，抱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期待，等待著能與他再見面的一天，但是這么一等，就是六年。

    一點消息都沒有的六年，就這樣過去了。

    「他是什么人你們還不清楚嗎？」王智穎打破沉默說，「相信他，一定過得很好，沒有聯絡應該也是有他的理由，我們只管相信他。」

    或許是因為見面的時間已經不固定了，我們隨便聊也聊到了晚上十一二點，點心一份一份的吃，王智穎有些計較的說我們差點把每天的顧存都吃光，想讓他明天也停業，不過我們都知道，那些點心是他特別準備給我們吃的，所以認真吃，沒問題。

    離開了王智穎的店里，林雪蓉因為明星身分的關係不能擅自離開，所以等到保母車來接她才離開，而我則是坐方叡呈的車，車子到我家附近之后我們才下車用走的。

    并肩著走，不一致的腳步聲此起彼落，微弱的燈光撒在柏油路上，碎石頭的聲音在鞋底摩擦，偶爾會有幾陣微風吹過，眼前一切的洞悉的一切，讓我的記憶重新喚醒了他。

    一樣的氣氛，一樣的夜晚，但是身邊的人卻不一樣，我的心跳就像平常一樣的平靜。

    「好漂亮的星空啊。」他仰著脖子說。

    「哪里漂亮啊？都是光害。」雖然我這么說，但是我依然注視著星空。

    「如果有機會，你會想再去看一次那一晚的流星嗎？」他突然想到似的問。

    「不想了。傳說就是不具有真實性的故事才叫傳說。」

    我說謊了，但這一次他沒有看出來。

    坦白說，我很想，很想再一次回到那個夜晚，再許一次愿望，讓它實現那個我一直等待的心愿。

    但是當愿望等的太久，我們已經逐漸失去了希望。

    「那你知道關于許愿還有一個說法嗎？」

    沒看他，我意興闌珊，「是嗎？什么？」

    「傳說只有說向流星許愿可以實現愿望，但沒有說什么時候會實現愿望，所以。」他看著我，笑容像平常一樣，「愿望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實現，所以意外也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生，不是嗎？」

    但是意外總是比愿望來的更快。

    氣氛突然安靜下來，而我們踏著沉默的步伐。

    「流星沒有說過會什么時候實現愿望，那我們就安靜的等待，只要你還愿意等待，它就不是沒有實現的愿望。」

    這是那一晚，方叡呈最后對我說的話，那一晚我沒明白，我也沒想過未來有一天，我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