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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平記在線閱讀 - 第二十七節(jié)同元士七葉(下)

第二十七節(jié)同元士七葉(下)

    (且回去看看張赤腳。)

    打心里并不覺得對方是真喝醉了,但既然對方說的是“酒話”,自己也便須當(dāng)他喝醉來待,張元空自問留了足足小半天的時間,怎么也夠?qū)Ψ健靶丫啤?,除非……是真喝醉了?/br>
    (然后……便出城罷。)

    本來也未指望張元空能與城中勢力溝通交流,在張元和,這安排其實更多是為了安撫張元空煩躁不安的心情,對此,張元空也很明白。如今,親眼看到城中雖然凋零,卻不是自己想象中縱兵劫掠、民不聊生的樣子,心下已然寬慰許多,只是,一想到不過幾天,陳安國統(tǒng)兵趕到后,這東海名城終究還是要陷于戰(zhàn)火,張元空的心情便又驟然陰暗下來。

    (只盼那賽甫丁諸人能夠迷途知返,又或者……所部諸將中,有人能夠反正投明罷!)

    自己也知這只是在癡心妄想,但張元空也只好這樣來寬慰自己一下,畢竟……他也實在看不到有旁的法子了。

    ……不經(jīng)意間,月,已至中天。

    猛一抬頭,張元空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中,居然又走回到不死樹的附近,昏暗月色下,那大樹黑沉沉的一片,居然也顯出了幾分鬼氣森森來。張元空注目一時,默默搖頭,又想起剛才見過的杜吉祥家里人。

    (禮敬yin祀,又有何用?夫妻雙亡,店鋪一火……不死樹,到底靈驗在于何處?)

    回想起那個總是樂呵呵笑著的商人,和他手中那尊“常然真寂一無元真主阿羅訶歟東天太一上帝天主之像”,張元空心里嘆息,微微搖頭,便要離去。

    方轉(zhuǎn)身時,卻見一道人影如飛而至,徑向山坡而來,不幾步,張元空早看的清爽,卻居然也認(rèn)得,正是此番神霄東來七人之末,自佛門轉(zhuǎn)入道家的“同元士”七葉。

    (他來作甚?)

    心意急轉(zhuǎn),張元空想要撤身,卻已不及---這山坡上空蕩蕩的,只有那一顆大樹醒目,若非如此,當(dāng)初景教也不必廢許多力氣在此---稍躑躅間,七葉已奔至坡上,兩人打個照面,竟是面面相覷!

    “……原來是大真人?!?/br>
    首先反應(yīng)過來,七葉躬身為禮,皮笑rou不笑的恭維張元空“只身而入險地”,真是“膽氣過人”,張元空含笑回禮---倒沒必要重復(fù)一遍對方同樣是“身入險地”了。

    兩人行過禮,一時無話,張元空借月色細(xì)看對方相貌:約摸四十上下模樣,身長八尺,相貌堂堂,張元空雖不恥他叛佛投道的為人,卻也不由暗喝一聲:“當(dāng)真好般人物。”

    要知這七葉的本事,確非尋常,律宗雖然近年來漸漸衰落,一度要仰大宗鼻息而存,但終究也是佛門八宗之一,根底深厚,這七葉執(zhí)掌律宗時方三十二、三的年紀(jì),當(dāng)時乃是八宗長者中最年輕的一位,雖但亦有人譏稱他“為富貴者,百事可作?!保痖T公論,仍認(rèn)他是“既會作人,又會念佛”的人物,最是玲瓏剔透。

    (可惜,就是太剔透哩!)

    帝大中一力抑佛尊道,天下僧眾早已悚然,至去年索性出了“禁佛”之詔,令天下佛門改入道流,當(dāng)是時也,不唯僧眾,便連朝中百官也多驚怒,七葉執(zhí)掌八宗之一,名義上是佛門最頂尖的人物之一,實際算將起來,在天下大和尚中,也算是前六七十名的角色,帶頭投獻,一時間,真是轟動天下。

    (只不過,回想起來,林靈……林真人,也未必喜歡這個結(jié)果吧?)

    七葉改旗易幟之舉,本就聳人聽聞,而他改衣蓄發(fā)之后,戰(zhàn)意盎然,四出宣講,更在面圣時即興賦詩,道是“從今方知化胡意,愿辭黑衣作紫衣。”此詩一出,帝大中大為贊賞,天下僧眾卻是群情激憤,交口斥罵,一直四分五裂的佛門諸宗,居然借此同仇敵愾之心,在短時間內(nèi)團結(jié)起來,同聲討伐,洶洶聲浪,連綿數(shù)月,幾名大學(xué)士先后苦諫,竟然趁著這股勢頭,逼著帝大中收回詔令,絕口不提禁佛之事。

    這般一來,七葉頓時坐臘,佛門諸宗士氣大振,更是交相攻訐,中間還多有看不起七葉為人的文官參與,彈章交迭,又有許多好事者搜羅他舊日與道門攻戰(zhàn)言語,四下傳播,時日漸長后,便連帝大中,也漸漸覺得這人投機倒也罷了,偏生因他壞了自己崇道的心意,著實可惡。一時間,人人都以為七葉被詘退遠(yuǎn)流,只在早晚,故交好友,皆是星散。

    眼看大勢將去,卻不知七葉如何走通了深宮近臣的門路,據(jù)傳說,有進言道:“七葉誠小人也,雖誅亦不為過。然,此陛下明賜富貴者,曾未旋踵,豈可視其去之?”

    又道:“陛下方嘉之,而人皆攻之,此欲攻七葉乎?欲攻陛下乎?陛下獨全之,方使人知陛下心意?!?/br>
    又道:“吾豈憐一七葉?吾恐陛下向道之心,因此難全。”

    傳聞中的進言,并沒有得到證實,甚至,連進言人究竟是誰,都有多個版本。大家都知道的是,很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七葉再次奉詔面圣,并因“答對稱旨”,被當(dāng)場賜以道門最頂尖的待遇“同元士”,復(fù)加多般賞賜。

    ……偌大風(fēng)浪,就此化于無形。

    (不過,他這樣在神霄派中掙扎下去,終是不易哪。)

    張元空本就不善應(yīng)對,如今稍一分心,更加冷場,猛可里反應(yīng)過來,知道自己已是失禮。正想找話搭訕時,卻見七葉已先笑道:“大真人深夜來此著實辛苦?!泵Υ鸲Y時,忽地靈機一閃,明白過來。

    (是了……他是為著這不死樹來的!)

    張元和的種種分析,自張元空腦中急速流過,令他恍然,卻也令他感到厭惡與疲倦,再看著對面七葉那客氣而職業(yè)的笑容,突然之間,張元空竟覺沖動難以自抑,拱著手,笑道:“豈敢,怎比得上貴派,為了龍體康健,殫精竭慮,才是辛苦。”

    “……你們,果然知道了!”

    一句話說出,張元空其實立時便已后悔,但見到七葉這般如見了鬼樣的驚慌,甚至還向后退了一步,頓時又覺幾分快意。同時,也對張元和分析判斷的能力暗暗佩服。

    (但,這樣的話,我和元津否定掉他的意見……)

    七葉反應(yīng)也是極快,稍一慌張,便已鎮(zhèn)定下來,站定腳步,笑道:“既然如此,明人不說暗話……大真人,如今這般局勢,以我一派之力,未必維護得寶樹周全,此乃王事,龍虎、神霄,同出道門一脈,何不戮力同心?”

    張元空卻不愿再攀談下去,肅容拱手,道:“方才不過戲言。”便請七葉“自便”,自己要先“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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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轉(zhuǎn)了一個圈,回去,伏在道左,剛好看見有人離開。”

    “唔,果然這樣?!?/br>
    張元空離開武榮,回到林家堡內(nèi)住處,已是凌晨時分,天色將明。幾乎在他推門進來的同時,張元和張元津便都披著衣服迎了出來,隨后,便是圍著桌子坐下,由張元空來介紹這一天經(jīng)歷:他講的本就不快,張元和又聽的極是仔細(xì),不時打斷發(fā)問。待他全部說完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時分。

    對于七葉是約了人在不死樹處接頭的事情,三人都不覺意外,倒是他與張元空交談的那幾句話,張元和極為重視,反復(fù)詢問,一字字的落在紙上,仔細(xì)推敲。張元空素知他是這個脾氣,一次次的重復(fù),也不著急。

    “……有問題。”

    終于全部問完,張元和又閉眼想了好一會兒,才這樣斬釘截鐵的說道。

    “不應(yīng)該是七葉?!?/br>
    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張元和認(rèn)為,七葉,都不會是最合適的人。

    “他不是七人中最強的,他不是七人中最熟悉武榮地理人情的,他更不是七人中和李納挐最貼心的?!?/br>
    到底神霄派是在和武榮城內(nèi)的什么人勾連,張元和倒并不關(guān)心,在他看來,現(xiàn)在城里城外,少說也有幾百條渠道在同時運作,里外牽連,就算發(fā)現(xiàn)了和七葉見面的是誰,也很大可能只是某個想找條后路的夷商。

    “倒是七葉這個人選本身……這不對,非常不對?!?/br>
    神霄七子當(dāng)中,李納挐是毫無疑問的主心骨,也毫無疑問得罪景教一干人等極深,但即使如此,其它人也遠(yuǎn)比七葉合適。

    “七葉……我想來想去,只有一條理由能夠解釋這個人選。”

    “神霄若覆……其余人或者顛簸下游,七葉他,卻注定粉身碎骨。”

    “……除非現(xiàn)在就有一條更大的船來等他。否則的話,他會比任何其它人,都更全身心的來維護神霄派的地位。換言之,他是最不可能在這事情上背叛神霄派的人。”

    “那么,你是想說……?”

    張元空張元津皆悚然而驚,看著他們,張元和徐徐點頭,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我想,李納挐應(yīng)該是在懷疑,自己一行七人當(dāng)中,有內(nèi)jia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