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精算元和(上)
謝謝天心和052D書友的支持!繼續送上更新! ~~~~~~~~~~ “林公。” 從容的笑著,張元和道:“林靈素不過東甌野人,本非武榮嫡出……姓個林,又值得甚么?” “數千年來,多少僧道都曾側身御前,林靈素不是第一位,也不會是最后一位。” “但如今,黑衣髡相安在?長春真人安在?白蝠果老安在?武衛將軍安在?” “千載不墜,唯我龍虎!” …… 張元空的耳邊開始慢慢出現聲音,起初只是混亂無意義的碎片,漸漸出現規律,能夠被編織成句,辨別出其中的意思。 (唔?) 意識漸漸恢復,開始感到周身疼痛,張元空又花了好一會工夫,才慢慢明白過來,回想自己已經離開那山間石洞,身邊也不再是卡門伺候,這一身傷勢,更完全是自作自受,招將回來。 “……元和。” 依稀分辨出說話的是張元和,張元空開口呼喚,頓時就見張元和張元津一齊湊了過來。 “大師兄,你終于醒了!” “感覺如何,氣息能自行調理行走嗎?” 在兩人急急詢問的同時,另一個人也慢慢走到床前。 “兄弟友悌如此……真是讓人羨慕,我家那幾頭小犬若能……唉!” “元和,這位是?” 回想剛才依稀聽到的說話,張元空其實已猜出幾分,但為防失禮,還是要開口詢問。果然,張元空跟著便介紹說,這位望之年五十許,面團團如富貴員外的人,正是當代天南林家之主,林得隆。 “大真人今日不便,老夫不作打擾了,日后當專程拜望。” 林得隆客氣的拱手告辭,張元空傷勢確實太重,只能硬撐著坐起來,怎也下不了床,只能對張元津道:“快代我去送送林公!” ~~~~~~~~~~~~~~~~~~~~~ “和林家的合作沒有談成,但也算是有所默契。” 詢問了幾句張元空的傷勢,告訴他他已經昏迷兩天兩夜,如今已是五月十九,直到張元津送客回來,張元和才開始介紹這幾天來折沖樽俎的交流結果。 “大師兄,你的自我犧牲,的確為我們換來了極有利的東西呢。” 欣慰的笑著,張元和說,自己其實倒是反應慢了,直到柳伯祥托人帶過話,說想來“探望”張元空時,他才驀地反應過來,對現在的各大勢力來說,張元空的重傷,其實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借口,憑著這,他們便可以理直氣壯的前來與張元和張元津秘談,而不必考慮需要其它借口。 “從昨天開始,韓太守,柳家,陳家,汪家……都先后遣使前來探問,就連浦壽庚,也派了浦壽鋷來,真不知道他到底在這里埋了多少耳報神!” 神霄派也盡了禮數,派來了七人當中最善于伏低作小忍辱負重的同元士七葉,但張元和張元津這點修養終是不缺,雖然不會格外親熱,但也算是和顏悅色的將他禮送出門。 “倒是林家,真是沒想到。” 今天午后,林家管家過來傳話,說林得隆想來“探病”,這實在是大大出乎了張元和的預料:在他想來,其它世家,包括韓沙在內,皆有空間去行合縱連橫之術,但林家……他們與神霄派間的關系,怎是外人能夠動搖? “除非……是那件事。” 當時,張元和想了很久,最后終于想到一個可能,于是,在剛才的交流中,他刻意試探,果然換回了預料中的反應。 當張元和蔑稱林靈素為“東甌野人”,將他與天南林家進行切割時,林得隆雖然沒有附和,卻也始終面帶微笑,全無慍色。 “要知道,現在林家與神霄派間的關系,其實是前者對后者的需求與依附更多一些,在這種情況下,林家為什么會作出這等姿態?” “元和,你是說……邸報上的那事?” “沒錯!” 兩眼閃閃發光,張元和道:“林家!他們和柳家、汪家這些沒出過尚書、知州的土財主須不是一回事!樹大根深,耳靈目便……他們一定還額外知道了些什么!一些使他們覺得,金門羽客很可能即將不能再為依靠的事情!” 在張元和看來,能影響到林得隆這樣作判斷的,只可能是帝大中的健康問題。 “陛下御宇已逾三十年,古來三紀天子,能得幾人?” 說著這樣肆無忌憚的話,張元和道:“神霄與我龍虎不同,滿門恩寵,盡系陛下一身!若陛下有恙……君不見賈士、弘忍否?前車可鑒!” 堅信自己的判斷,張元和認為,現在他們完全可以修改一下原本的想法,林家這種意料外的表態,足以支持他們作到很多原來沒法考慮的事情。 “而且,大師兄,我們必須多想一些……多想一些。” 龍虎山上,對神霄派研究最多的,恐怕就是張元和了,在他看來,這些人誠然可惡,但也有很多可以借鑒的地方。 “御座之側,如今已無他人立錐之地……但,也只是如今。” 一朝天子一朝臣,真等到臣子不忍言時,一切便將歸零重來,到那時,誰能扶搖而上?誰能風光無限? “而且,大師兄,我們必須考慮另一件事。” 自古以來,佛道勢力,往往是彼此消長,皇帝相繼,也常常是予取相遞,前人佞佛,后人滅佛,前人崇道,后人滅道,這種戲碼,那都是青史中記到俗爛的橋段了。 “尤其是,大殿下他這樣據說對佛道兩門皆無偏愛的人物……登基之后,若為了平衡,很可能翻過手來打壓道門,這些事情,不可不防啊!” “等等,元和,你想太遠啦。” 苦笑著,張元空說,自己三人此行,只是為了查探不死樹的事情,如今一番變故牽出一番變故,局面亂得如一團麻線也似,能夠平安料理,便已是僥幸。 “更何況,道門消長,關鍵其實不在道眾多寡,不在廟宇壯麗,而在于弟子是否虔誠,向道之心是否堅定,只要我等虔心修道,一心向法,細擇子弟,散枝結緣。龍虎大道傳承不絕,朝廷支持與否,皇帝親信與否,又有何干?” “正如你剛才說的,髡相今何在?全真今何在?因帝王而興,也必因帝王而覆,反不如深耕厚植,長傳不衰。” “大師兄,這……算了,你先說。” 重傷未愈,精神頭也不好,張元空只能緩緩講述,好在張元和只張了一下嘴巴,便又緊緊閉上,顯然沒準備和他辯論。 “這幾天,我其實想了很多事情,之所以能成功改造都天罡法,也源出于此。” “哦?” 本來只是出于禮貌,和對張元空傷勢的擔心,才干笑著不去反駁,但聽到這里,張元和卻忍不住開始好奇。 “一開始,是我和元津夜探太平道營寨的時候。” 那天晚上,那些在決戰前夜仍然保持平靜,甚至還可以微笑的戰士,那些明知自己是被留下來等待死亡,卻沒有sao動更沒有逃亡的戰士。 那天晚上,以及之后,張元空無數次的問過自己,這樣的信徒,龍虎門下……能得幾人? “大師兄,你想多了,邪魔外道之所以是邪魔外道,正是因為他們善于蠱惑人心,你……” “不,你先聽我說。” 張元空給自己的答案,是因為那些人有信仰。 “這是真正的信仰,只有完全的虔心向道,才能有這樣的平靜與安定。” 從信仰中得到力量,這是最純凈也最強大的力量,雖然這力量不能讓他們拔山提岳,分水斷流,卻能夠讓他們笑著忍受饑餓與貧窮,笑著在群山中穿梭,在大河畔跋涉,笑著去保護那些和他們一樣貧窮或者是更加貧窮的人,以及,笑著……去面對死亡。 “那個馬悼空……他已經平安了,平安很多年了,但他還是主動的出刀,向我出刀。” 起初有著極大的惱怒,但在和卡門長談之后,張元空的想法卻變了很多,況且,無論怎么看,概然走入死地的馬悼空,都算得上是一條真正的好漢。 “有這樣信仰的人,才是一個教門最寶貴的基礎,而反過來,那些只因為皇帝支持、喜歡,才圍繞過來的人,對一個教門的發展,真得有好處嗎?” “大師兄……” “好、好,我們先不說這個。” 笑了一下,張元空繼續介紹他的體悟。 “那天,我問自己,我對道祖的信仰,真得夠純、夠強嗎?” 一直對都天罡法有意圖改造,但一直失敗,特別是在張顛的解說之后,張元空實際上已經放棄。 ……但。 那一天,與卡門分手后,張元空在山林中默默行走,心意激蕩,不自禁的演練罡法,以平定心意。 “那時,我困惑了,元和。” 困惑中的張元空,無比渴望身邊能有師長親人,來為他解惑,但張顛不在,張元和不在,張元津也不在,張元空只能在困惑中不住揮拳,將自己的力量盡情釋放。 “那時,我無比渴望能夠見到道祖,我需要找證明,來證明自己的虔誠,我需要一個解釋,來解釋我的困惑。” ……然后,張元空,他見到了天下道門共拜的偉大神祇,傳說中以人身登天,與三清同化的騎牛巨人。 “我看到了道祖。” “但,大師兄,這……” “我知道。” 笑著抬起右手,虛虛按了下,張元空道:“我知道,我們每個人都在修煉觀想法時見過道祖,但這次不一樣,這絕不是我存想出來的幻象。” 因為,這出現在張元空身前的玄天道祖,他幫助張元空解開了原本的死結,曾以為不可能再行改造的都天罡法,居然成功突破,若非如此,張元空昨天只怕早被李納挐的天人百炁法重創。 “元和,元津,最重要的是虔誠,最虔誠的信仰,自然會換回來道祖的戚顧……我輩是道人,朱紫富貴,官府扶持,那都是虛妄之物,我已經得到了提升,我之前從來沒想到真能實現的提升……你們,也試一試罷。” “是,大師兄。” “……好的,大師兄。” 張元津張元和先后開口答應,卻罕見的沒有保持一致,張元空看了張元和一眼,正想再說什么時,卻聽外面又有人在叩門。 “二真人,摩尼教石離際使前來探望大真人傷勢,是否方便?” “石天?” 稍一猶豫,張元和看看張元空,見他點頭,便揚聲道:“大師兄方便,我這便出來迎接石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