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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平記在線閱讀 - 第二章

第二章

    “…公子。”

    “咦…?”

    迷迷乎乎的云沖波,正覺得很困,可,那睽違已久,卻仍熟悉之極的聲音,卻能令他立刻清醒過來。

    (怎么…怎么會,難道我是做夢?!)

    睜大著眼睛,云沖波覺得自己好象被捆住了一樣,一動都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前面,看著…那正微笑著走過來的白色身影。

    “和那個騙子在一起,公子這一年…辛苦了。”

    “喔喔…沒什么關系的,我只是和大叔跑來跑去,吃喝都很好,從來沒挨過餓…你呢,你去了那么久,有沒有吃苦?”

    這個問題等于沒問,不用走近到可以看清對方樣子,云沖波就已“感到”了對方臉上的風霜痕跡。

    “還好吧…我們太平道,一向都是這樣的。”

    告訴云沖波,這一年來,自己被玉清刻意包裝為“不死者”,手持蹈海,護道傳教,吃了很多苦,但成績也很亮眼。

    “但我一直都用面具…這也是真人同意的,這樣的話,等到公子您回來后,就可立刻回復‘不死者’的身份。”

    “那個,其實沒關系的…”

    搖著手,實在很開心的云沖波,表示說自己的功夫也不如蕭聞霜,見識也不如蕭聞霜,謀略兵法,沒一樣及得上她。

    “所以,就是你好了…反正,我覺得不死者也只是一個虛名…誰當不是一樣啊?”

    “不…不是這樣。”

    微笑著,蕭聞霜的笑意中卻多了一些邪氣,只是,云沖波并沒有注意。

    “你不過是一介鄉下農夫…就象你自己說的,武學見識,謀略兵法,沒一樣拿得出手…如果你不是‘不死者’,你憑什么號令我們,憑什么在太平道里占據高位…你,你又憑什么,可以讓我忠誠,讓我追隨了?!”

    尖銳的詰問,使震驚的云沖波完全僵立無言,而在他的思路來得及反應、來得及思考這些提問之前,卻突然有轟轟如雷的震聲,自身側炸響。

    “普天之下皆兄弟!”

    一聲吼,竟能令蕭聞霜的臉上閃過恐懼痛楚之極的抽搐,連尖叫也不能夠,一下顫抖,她已奇怪的扭曲著,迅速虛化,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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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室。

    檀木幾案上,形狀古樸的青銅香爐緩緩吐著近乎無色的輕煙,玉制雙魚盆中,水澄如鏡,可以清楚的看到人影。

    雙手虛虛壓在盆沿上的錦衣女子,面上驀地閃過一絲驚疑,猛然發力,緊緊抓住玉盆,但,這卻阻止不了盆中清水無風自動,如噴泉般激濺起來,打在她的臉上身上,也阻止不了那玉盆咯咯輕響著,炸裂成片,四下飛散。

    “…丫頭,怎么回事?!”

    匆匆推門進來的中年貴婦,明顯的有著擔憂和關心,而作為回應,錦衣女子只是輕輕嘆一口氣,揮了揮手。

    “沒事,干娘。”

    “在用‘水月洞天’的時候,出了一點意外…沒關系的。”

    就算背對那貴婦,錦衣女子也始終很好的控制著表情,但,在靜室中重又只剩下自己時,自殘水里倒映出的眼神,卻是如此凌厲,如此…深邃。

    (可以這樣強行擊破水月洞天的,會是什么人…而且,那一句話,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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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天之下皆兄弟,無分貴賤拜宜虔。天下一家自古傳,何得君王私自專!”

    洪亮、充滿著激情的歌聲似乎響于四面八方,又似乎響自內心深處,吼叫著,震動著,使還有些迷迷乎乎的云沖波睜開了眼睛。

    (嗯…這是那里?!)

    猛一驚,云沖波發現,自己竟然身處高臺之上,急風呼嘯,正是秋意蕭瑟。

    高臺上,不止云沖波一個,左看,右看,他看到有十個人。

    站在最前面的有兩人,一披猩紅大氅,負著手,身量高大,端如山停岳倚,讓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放心的很,另一人站他身側,僅后半步,著身黑袍,身材似有些傴僂,右手拄根虬首木杖,上面紋理極怪,云沖波看了兩眼,就有些頭昏。

    (怎么回事,我…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似在沉眠,云沖波不能說話,也不能走動,但又似乎清醒,他能“看見”、“聽到”,也能夠思考。

    前面兩人,云沖波只能看到背影,他自己的位置是和另外七人一起,列成一隊,站在兩人后面。

    …至于,那將云沖波吵醒,那充滿著熱火一樣激情的歌聲,則來自高臺的四周,雖然看不見,云沖波卻能猜到,一定有很多人正圍在這高臺周圍,而他們看向這高臺的目光,一定也如同這歌聲一樣熾烈。

    (這…到底是那里?)

    不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情,云沖波倒也隱隱有一些猜測,但又覺得很荒誕。

    (蹈海…現在可應該在聞霜那里啊!)

    咳嗽一聲,黑袍人以右手木杖輕擊臺面,只數下,歌聲便戛然而止。

    “天下萬古,總歸一家…”

    再踏前一步,那紅衣人緩緩說話,大意是世間萬姓,皆出一姓,人間萬流,皆本一源,甚么智愚貧富,皆是兄弟,不當有別。

    “唯帝妖盜世,愚眾屈附…”

    以簡短有力的說話,那紅衣人回顧上古,勾勒了皇帝是如何出現,又如何不該出現。他的講話并不華麗,多為短句平詞,但條理清晰,說服力極強,云沖波雖然有些名詞聽不太懂,卻也覺得很有道理。

    “幸天意垂憐下土,降神子救世…”

    告訴臺下的聽眾,雖然每代帝姓皆會自稱“天子”,但那實在只是一個謊言,真正的“昊天金闕至尊玉皇大帝”之子雖然也在人間,卻只會是帝姓的敵人。

    “初代神子轉生,便是我道始祖…”

    聽到這里,云沖波終能肯定,自己又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墮入了蹈海的回憶當中,但同時,他也甚為好奇:太平道有關掌故,蕭聞霜也向他說過不少,但說十二不死者是什么玉帝子轉世,他還真沒有聽過。

    (唔,看來,每一代太平道的口徑,還都不太一樣咧…)

    回顧太平道歷史,特別高度贊美了歷代道祖,那紅衣人口氣漸漸變得激昂,之后,他更表示說,千多年來,每一次的奮斗都告失敗,那原因,究溯起來,還是太平道的力量不夠。

    “仲連道祖的力量,絕世無雙,但在那一時代中,卻只得他一人轉世,所以,終究不能阻止帝姓的惡行。”

    說到仲連,云沖波倒是知道,立時便追想起那深黑色的海洋,追想起那充滿著憤懣與希冀的一刀。

    (但是…不對,好象太平說過,仲連在當時,是不愿意和太平道合作…唉,記不清咧)

    一時分心,云沖波就沒聽清之后的幾個名字,但想來差不多,無非是追懷歷代不死者,評論他們為何失敗。

    “所幸,天父慈悲,終不忍人間長淪腥膻…”

    (天父?哦…也對,他都說自己才是“天子”了…哦,不,應該說“我們”才是天子…)

    一時有些美滋滋的,蓋在云沖波心中,“天子”兩字實在代表了太高的威嚴,如此突然發現自己也是“天子”,而且可能是比“皇帝”更加硬氣的天子,得意之余,居然還有些不太適應,卻聽那紅衣人沉聲道:“十二天兵具其十,舉世之內,絕無對手!我等兄弟同心,必創太平!今日,我等共立‘小天國’于此,他日,必教普天之下,皆為天國,皆享太平!”

    “小天國”三字入耳,云沖波身子劇震,突然間…他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時代了。

    又見那黑袍人提起木杖,在臺上輕輕一擊,立聞擦喇喇一聲異響,半空中忽地幻出一塊石碣來,上書無數蝌蚪文字,怪異難言,倒和他杖上紋理有幾分相似。

    “兄弟之間,亦有長幼之分…”

    指杖向石,那黑袍人解釋說,不死者轉世投生之時,天界亦便會有石碣降落,明書長幼之序,以定倫常。

    “今次長者,是為十二太平天兵之十,酉儀,渾天!”

    說著,黑袍人早躬身道:“請天王長兄現身!”

    那紅衣人微微點頭,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早浮身半空,身周出現三圈金色巨軌,緩緩轉動著,形成三層巨大球體,當中明滅不定,竟似有萬千星河蘊乎其中。

    伸手向右,渾天道:“本座忝領‘天王’之稱,至于這一位,是十二天兵之五,已杖東山。今應石碣前書,封‘秀師贖病主左輔正軍師東王’。”

    頓一頓,渾天又道:“東王身具異稟,能領天父神旨,這塊石碣便是東王尋得,至于這些兄弟,一半也是東王以其大能覓來。”

    渾天說話時候,東山也已浮身空中,卻較渾天低些,更沒甚么異象,只將手中木杖舉起,想來便是十二天兵當中的已杖。

    介紹完東山,渾天便不再說話,默默背著手,襯上身周的滿天星羅,更顯著高深莫測,威嚴莫名。

    “這位兄弟,是十二天兵之一,子袍孟津,封‘右弼又正軍師西王’。”

    點點頭,那人踏前一步,卻未能離地飛起,只摸摸頭,笑道:“我才和子袍交通不久…還待領悟,各位兄弟見笑了。”云沖波見他極高極壯,竟比渾天還超出小半個頭,神色好生質樸,頓時大生親近之感,卻又有些好奇,心道:“子袍…難道是件衣服?那算什么兵器?”

    “亥鑒風月,封前導副軍師南王。”

    應聲而出,那人立在云沖波上首,較他矮些,直是個落第秀才打扮,笑容可親,唯目光閃爍,卻又似深藏機鋒,右手扣面銅鏡,銹綠斑駁,鏡面色作深黑,更是那種似無邊無際、莫可掌握的黑,云沖波只看一眼,便覺有些失神。

    “丑刀蹈海,封后護又副軍師北王。”

    聽到這名字的同時,云沖波更發現自己在向前走出,與西、南兩人并肩站著,他更聽見自己開口,說話。

    “現在的我還不強,為太平能出多少力,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為了讓我來到這里,已有很多弟兄倒下…所以,我一定會變強,能斬開一切敵人的強…未來的我,一定會讓那些弟兄的犧牲有其價值。”

    自信,強橫,簡直是霸氣滔天的說話,令云沖波自己都非常愕然,實在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過這樣的“前生”。而這,更令其它人有所觸動,與自己一排的諸人皆看向自己不說,便連渾天,也半轉回身,看向云沖波。

    目光相對的一瞬,云沖波竟是一戰,恍若失神…然后,他終于醒了過來。

    “賢侄,賢侄…你也太能睡了吧?!”

    發現自己半坐半躺的靠在一棵大樹上,花勝榮正用力的打著自己的臉,云沖波要過了一會,才能想起來今天已是自己進入錦官城的第三天,而這里是千秋山,是當地的名勝之一,自己是因為聽說當年小天國曾經在此誓師,才拉著花勝榮來到這里。

    (嗯,對了,我剛才轉到這里,有一點困,所以就想要睡一會…嗯,真奇怪,為什么會做這么混帳的夢呢?)

    后一個姑且不論,前一個夢實在讓云沖波很惱火,用力的搖著頭,他希望把這個夢趕快忘掉。

    (真是的…聞霜,聞霜她絕對不會這樣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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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千秋山上下來,已然近午,云沖波和花勝榮找地方吃了碗面,便各奔東西,花勝榮是去當地一處叫“羅漢寺”的舊廟“踩點”,云沖波則是出城。

    “賢侄…我聽道上的朋友們說,那個羅漢寺在改五谷輪回之所時,挖出來一塊好大的翡翠…可能值好多錢哩,據說連明州那邊的蠻子都有跑來呢!”

    “…總之你放心,你失了風的話,我一定不會去救你的。”

    這一次出城,在云沖波是已經惦記了好幾天,理由是去拜訪一下那個“介由”…當然,更多的是想去看一看三江堰。

    三江堰這個名字,在云沖波是第一次聽說,但有花勝榮這樣的老江湖在,第二天便調查的清清爽爽。

    “總之呢,就是一處規模非常大,歷史又很悠久的水利工程,因為有了這,錦官城周邊,上千里的地界就再也不擔心洪災旱災啦!”

    對這一點非常在意,因為自幼以來,云沖波對天氣的記憶就由對洪水的咒罵和對干旱的抱怨交替充斥,在農民而言,這兩者都是再可惡不過,卻又完全無能為力的東西,所以,當聽說竟然有東西能把洪旱災害完全控制的時候,云沖波實在非常感興趣。

    可惜的是,花勝榮卻是個半點農活也不懂的人,經他調查回來的神話傳說倒是很多,可一說到“為什么”和“怎樣”,就不免胡說八道,到最后,云沖波索性不再理他,而是買了很多紙,準備自己去到現場看一看。

    (不過,還真是遠哪,早知道一起床就該過來才對。)

    三江堰去城幾十里路,云沖波又沒舍得叫馬車,搭便車的后果,是折騰到未時前后,才下了那輛慢吞吞的牛車,苦笑著,看著眼前的大山。

    (爬過這座山就是三江堰的分水堤…唉,早知這樣,還不如不搭車呢!)

    眼前山并不矮,但說起來,卻也難不倒云沖波,畢竟,以他此際實力,便放眼天下,或者也可列名前二三百位,區區一座山頭,實在不算什么,等爬到該沒人看見時,身法展動,轉眼已接近山頭。

    (哼哼…我現在確實是很利害啦,這樣子去打獵,什么野羊,什么野兔,一只也別想跑…就算是獵狗,大概也跑不過我…)

    正自得意,云沖波卻覺有些若有若無的酒香,不知從那里飄將過來,再細嗅幾下,居然很象當初介由配制出來的酒味,只似乎更加香冽,也不知他又加了什么變化。

    (唔…不過說來奇怪的,他那么懂酒…自己卻不喝…那給誰喝啊?)

    一面想,一路飛奔,云沖波卻突然覺得腳下一軟,似踩到什么東西,險險摔倒。

    (這是?)

    那只是一堆落葉,但一腳踩上,云沖波卻覺得感覺很是奇怪,折回頭,撥開一看,卻立時魂飛魄散,見竟是個中年男子,翻著白眼,吐著舌頭,以手加鼻全無呼吸,四肢更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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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回魂時,腳步聲響,似有人撥林過來,猛回頭時,見竟是介由,看到云沖波,他居然完全不感意外,微微欠一欠身,卻皺起了眉,看向地上。

    “這是…?”

    “這個…人不是我殺的!”

    一句話喊出來,云沖波自己也覺得很喪氣,根據他長久以來和花勝榮在一起的種種經歷,象這樣撇清,簡直就和自首沒什么兩樣。

    所以,當看到對方那先愕然、繼而了然,之后則笑得非常釋然的神情時,他就非常的不解,直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背后揚起。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張大著嘴,云沖波轉回身,明知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呆,可…他就是有這么吃驚。

    “雖醉心未足,欲醒意遲遲…”

    拖著長長的聲音,吟著莫明其妙的詩句,那具“尸體”,正慢慢的從地上坐起來,滿是疲憊的目光掃過云沖波,卻好象完全沒有看見一樣,轉了一圈,最后還是停在了介由的身上。

    “前人釀解憂,一飲三年游,今飲汝圣賢,三日轉回還…介由啊介由,你,你還得努力才行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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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那個羅漢寺的住持,真是太jian詐了!”

    “哦…是嗎?”

    附和著,并沒有很認真的在聽,但云沖波還是大約明白了花勝榮的意思。

    在錦官,羅漢寺只是很不起眼的小寺,平時里根本沒有什么香火,當然…也就談不上有什么勢力。現在突然挖出來一塊寶石,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又那有不一夜間成為美餌的道理?

    “就在今天,我還聽說又來了兩撥人馬,袁濱的海賊,中原的地里鬼,都派人來咧!”

    四方風煙會聚,小小的羅漢寺,真是“雞肋不足以當尊拳”的最好寫照,往往在大白天里,就有人公然的在殿頂高來高去,甚至還發生了本地盜賊因為警告外地人不要越界撈碼頭而生的小規模斗毆。事實上,真正使寶石還能留到現在的,也這是這種一直沒有破裂的微妙平衡,至于羅漢寺…根本沒有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是,那個老和尚,他竟然…”

    法號星汗,外號心寒,那老和尚連三級力量也都沒有,顯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守得住這寶石,結果…他竟然在今天下午公告全城,稱寶石天賜之物,原非羅漢寺當有。

    “當然這也不錯,他們當然不配有,可他竟然說…那么漂亮的寶石,是青中文氣所凝,而青中文宗,當然就要數到眉山蘇家,所以…”

    講到這里,花勝榮再忍不住一肚怒火,重重一捶桌子,道:“那老禿…他竟然就宣布說,要把寶石獻給蘇家…你說,賢侄,這么jian詐的家伙,也配算一個和尚嗎?!”

    “喔?眉山蘇家?!”

    雖然進城沒有多久,云沖波卻也知道,眉山蘇家是本地資格最老的世家,武事雖然不著,文聲卻端得譽滿天下,代出才子,屢屢領袖文壇,便放眼天下世家,也算有頭有臉,雖然在實力上已不如同城的長門司馬家,但千載文聲流積,一應地方上的事情,位子卻永也還是在司馬家之前,這羅漢寺左右已保不住石頭,倒真不如借機這樣重重拍個馬屁,若能借此攀上蘇家,那便算是很好的結果了。

    據花勝榮說,那塊翡翠確實極大極漂亮,特別對已經幾代都沒人會理財的蘇家來說,就更加之好,加以星汗這記馬屁又拍的恰到好處,蘇家果然是“大悅”,除重謝羅漢寺外,更宣布說要以此為聘禮,為自己家的三少爺去迎娶赤峰馬家的二小姐。

    “聽說兩人本來就是表親,小孩子時候就訂了親事了,但最近幾年兩家總是有事,所以親事一直沒辦…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瞪著眼,花勝榮顯然是很惱火的樣子,這倒使云沖波有些好奇,問他又不是小偷,應該也不大可能騙到,為什么也這么感興趣?

    “這個?唔,我倒也沒想它,只是想從專業角度上分析一下騙到手的可能性…但最重要的,這是立場問題!他擋的不是幾個小偷,而是我們整個江湖…賢侄你難道沒有聽過江湖寶訓?”

    “這個…是什么?”

    神色變得很嚴肅,花勝榮拍拍自己腦袋,喃喃幾句,好象是說什么自己真是糊涂了,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教云沖波江湖寶訓。

    “這段寶訓,可是用很多很多前輩的血淚寫出來的呢!”

    聲音放的很慢,花勝榮背幾句,就停一停。

    “剛開始,他們來抓強盜,我沒有站出來,因為,我不是強盜;接著,他們又來抓小偷,我也沒有站出來,因為,我也不是小偷;最后,當他們來抓騙子的時候,已經…已經沒人能為我們騙子站出來了。”

    “所以,沒人是一個孤島,每個人的失敗都是我們的損失,小偷、騙子、強盜、私鹽販子…我們都是一家,所以不要問喪鐘為鳴,它為我們所有人而鳴。”

    呆呆的聽完了花勝榮那感情真摯的獨白,云沖波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要問一個問題。

    “你說…這段話是你們千門一個祖師人物寫在千門寶典上的訓戒…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后來怎么樣了?”

    “唔?你說孔祖?他后來很好啊…先后出賣了四十多個黑道上的大頭子換賞金,又騙別人替他擔了所有的案底,后半生日子過得很滋潤,還進了翰林呢!”

    “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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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花勝榮的述說并不怎樣放在心上,因為云沖波還在回想自己白天的經歷,對那兩個人…他實在很好奇。

    自稱“荀歡”,那個醉漢起初態度差的很,就算知道了云沖波是送酒的人,也仍然只用非常惺松的眼神斜斜瞥他,更居然還嘟嘟囔囔說什么“如此美酒,怎么會是這樣一個俗人送的…”聽上去實在很讓人喪氣。

    不過,后來,當云沖波向介由請教一些關于三江堰的事情,卻似乎勾起了那個人的興趣,而他打量云沖波的眼神,也比起初友好了一些。

    (唔,他后來還說什么來著…呵,想不起來了,頭好重…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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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兄弟?”

    “…咦,趙大哥?”

    被人喊醒,猛一睜眼,云沖波卻發現,正坐在自己身前的,竟然是和蕭聞霜一樣,從宜禾之后,便再也沒見過的趙非涯。

    “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笑的很高興,趙非涯道:“大哥可是專門來找你的呢!”說著從懷里抽出一份大紅帖子,放在桌上。

    “這杯喜酒,你是一定要來喝的!”

    “咦,新娘是誰…我…哎,不可能,趙大哥你那圈子里的人,我肯定是不認識的。”

    與趙非涯只見過那一次,印象卻深得很,云沖波對他實在是非常佩服,現在突然聽說他要成家,不知怎地,便很替他高興,一邊說著,一邊把帖子接過去,打開。

    …然后,他的笑容,立刻僵硬。

    “趙非涯/蕭聞霜恭請”

    僵硬的抬起頭,對面的趙非涯仍然在笑,可那笑容中,卻多了一些云沖波剛才沒有發現的東西。

    一些得意,一些蔑視,一些…發自骨子里的蔑視。

    “我知道,你以為她該等你,你以為她是你的…可好好想一想,聞霜…她真喜歡你么?”

    “她喜歡的是你的身份,是那個符號…決不是你這個人…你到底是笨到看不出來,還是假裝看不出來?”

    以嘲諷的口吻,說著尖刻的話語,趙非涯一句又一句,狠狠的刺著云沖波,不過…他也并沒能說多久,一陣突如其來的顫抖,使他的身體迅速扭曲,虛化。但…這也使那嘲諷的笑容更加夸張,更加的清晰。

    “總之,你配不…!”

    丟下沒有說完的半句話,趙非涯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云沖波,一個,震驚、憤怒,卻又茫然,又不知所措的云沖波。

    (我…我是在做夢…對了,我一定是在做夢…掐一下,趕快掐一下自己…一痛,我就會醒了…咦,手果然不能動,太好了)

    發現自己的手一動也不能動,這讓云沖波非常高興,相信自己確是在“夢境”當中,可幾乎是立刻,敲門聲已經響起。

    “蹈海…休息的怎樣了?”

    完全沒有印象的聲音,卻偏偏似乎非常熟悉,而更令云沖波驚訝的,是自己竟就突然能動,能夠站起來,走過去開門,并且還一邊答應著說:“基本上調息好了…金雕你呢?”

    還沒走到門前,云沖波已發現,自己的確“能動”,但又“不能動”,因為,自己只能做“走去開門”這個動作,只能發出“基本上好了”這個聲音。

    (你奶奶的龜孫…現在我連作夢都是連環套了…)

    打開門,門外是云沖波不認識的年輕面容,英氣勃勃,披輕甲,懸長劍,甲上有火燒過的焦痕,也有刀砍和箭傷。

    “不認識”,卻又“認識”,還在打開門之前,云沖波已知道,這人和自己一樣,是“不死者”,對應的天兵是“金雕申劍”,在那次誓師當中,他被封為“英王”。

    邊說邊向外走,云沖波更不明所以的“知道”了自己現下的位置和處境,這里是青堂邊境,名為“惠州”的小型都市,身為小天國“北王”的自己,和“西王”孟津、“英王”金雕,正帶領著一支偏師想要突破過前方的琴江,進入堂州。

    當走到街道上時,云沖波發現正是深夜,但城外城內皆是一片通明,驚天動地喊殺聲,來自三個方向。

    想起更多,云沖波知道,自己這支偏師并沒能如計劃般成為奇兵,反而落入陷阱,被公臺董家、歧里姬家和鳳祥朱家的大軍圍困在此,難以脫身。

    “這一會兒,帝家的妖軍攻得稍稍松一點了…”

    看到兩人走過來,迎上前的,是身材高大的孟津,爽朗的笑著,完全沒有陰翳。

    “唉…還是渾天說的對啊,這樣子的奇襲是行不通的…”

    立刻想起,在出兵之前,十人中的領袖,“天王”渾天的確反對這個意見,但多數人都認為可行,他最后也還是做出讓步。

    (如果他那時沒有向我們讓步的話,也就不會有現在的困境了吧?)

    奇怪的想法一閃而過,立刻就又被忘掉,云沖波聽見自己在鼓勵說這一切都沒問題。

    “邪不勝正…帝家妖軍再強,也只是逆天行事,一定會覆滅的。”

    不僅對另外兩人,云沖波更是在對周圍眾多的太平道眾講話,這果然給了他們以動力和熱情,當云沖波說完以后,這些人紛紛的揮動拳頭或是兵器。

    “不死者說的對,太平必勝,帝妖必亡!”

    “和不死者在一起,我們有什么好怕的?!”

    “我們是義師啊!天理道義,都在我們這邊,帝家的妖軍再多,也不可怕!”

    你一言我一語,氣氛變得很熱烈,使云沖波也感到血似乎在沸騰起來,感到自己充滿了自信和力量。正當他準備向另外兩人告辭,前往北邊的城墻上防守時,卻,突然有冰冷、不合時宜的說話,如惡意的毒刃一樣,插了進來。

    “真理、正義嗎?很可愛…也很可笑的說法啊。”

    “…誰?!”

    幾乎立刻便已判斷出聲音的源頭,三人同時轉身,盯向街角的一處陰影。

    抱著某種長形的兵器,一個人,背靠墻,坐在陰影中。

    “真理…我只知道活下去就是真理,正義…沒有力量的人,又能談什么正義?”

    邊說話,邊站起身,將兵器拄在地上,那人背著手,看過來。黑暗中,云沖波沒法看清他的臉,只能看出他似乎比孟津還要高一些,只能看到他說話時露出的森森白齒,那是…如同野獸一樣的感覺。

    “刺客?”

    皺著眉,金雕主動迎上一步。

    “但是…我剛才見過你。我在西城上的時候,你離我并不遠。”

    扯動一下嘴角,那人道:“久聞太平英王心細如發,過目不忘,真是名不虛傳…”說著看看另外兩人,微笑道:“西王孟津,北王蹈海…此刻惠州城中的太平三王終于一齊出現了…很好。”

    “這樣的話,終于可以動手了。”

    說著,他更緩緩走向前來,依舊是背著手,微微的揚著頭,似什么也不放在眼中。

    冷哼一聲,孟津搶前兩步,將金雕和云沖波擋在身后。

    “想要同時挑戰我們三人?”

    點點頭,那人淡淡道:“殺三個高手,不,那怕殺三百個高手…也比殺三個小兵來得更加有趣。”

    “放肆!”

    再不能容忍下去,太平道中的將領終于發動突擊,一眼看去,云沖波已知道那是黑天牙,已有七級中游力量的刀手,立過甚多的功勛。

    “庸人廢將,比比皆是…”

    說著輕蔑的話語,那刺客連前進的速度也不稍稍改變,只在刀鋒堪堪及體時,才將左拳揮出,雖后發,卻能先擊在刀鋒上,而那同時,更有燒作龍形的熾烈火光熊熊燃起,只一瞬,已將百煉鋼刀熔化成汁,更以無燾力量反激回去,盡數拍入黑天牙胸前,使他在慘嚎聲中,遠遠飛出!

    “驚龍焚森…你是董家的人?”

    三人都沒有動,因為他們能夠看懂對方的意思,那一擊,并沒有下殺手,換言之,對方的確象自己宣稱的一樣,寧愿來殺三百個高手,也不愿去殺一個小兵。

    在火光的映照下,云沖波終能看清對方的樣子,披著發,似乎已近中年,帶著一種惡意而又神秘的微笑,那人慢慢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我不姓董…”

    說著話,他越走越近,盡管云沖波“知道”自己此刻已有八級中游力量,知道金雕不弱于已而孟津更有著八級頂峰的強大力量,但,當那笑容漸漸迫近時,他卻仍然要感到不自禁的畏懼。

    “大正騎都尉袁當…這個名字,請三位記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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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在燒,燒出劈劈剝剝的聲音,那火焰,竟出自袁當的身上。

    驚龍焚森…那是董家世傳武學“炎龍書”中的技巧,分為“臥龍焚野,驚龍焚森,怒龍焚城,盤龍焚海,飛龍焚天”五式的“炎龍書”,是天下炎系武學至尊之一,傳言中,練到最高境界時,人便是火,火便是人,不可分割。

    “應該”不懂這些,但卻又很清楚的“知道”,云沖波對自己現在的處境實在很感無奈。

    (不過,從好里看,這倒也是個好機會…嗯,不過,如果被他殺在這里,我不會真的死掉吧?)

    意識完全獨立,云沖波“旁觀”和“感受”著這激烈的戰斗,以一敵三,用著不過與孟津同等的八級頂峰力量,袁當仍然能將三人完全壓制,戰力之強,運用之精,讓云沖波嘆為觀止。

    親身體驗著這種激烈的戰斗,云沖波覺得,自己…實在所獲良多。

    曾經聽蕭聞霜說過,火系武學的主要特點是熾烈強橫,出手之際一往無前,更因為附加的高溫炎熱,使得力量相當的武者也往往不敵,但弱點,則在于火性如掠,難以凝聚,更難以精確控制。但在袁當的手中,這熊熊火焰卻似乎完全沒有那些弱點:時而將火焰收束成刀,輕易的割裂開地面和墻壁,時而把火勁集中手上,每一擊,都如小型霹靂般,引發連鎖的燃燒乃至爆炸。而當暫時沒有攻擊機會或被三人反擊時,他更會將火勁迫散如云,遮沒身形,掩護其做出如鬼如魅的高速移動。

    迎敵的,只有三王,但這并不是其它道眾怕死:袁當的火勁足以熔金爍鐵,尋常兵器一觸既焚,反而變做他的助力,亦只有三人的太平天兵,才可以正面格擋。況且,此際城中的太平道眾里,除三人外,并無第四個力量晉至八級,要參加這戰斗,本也未夠資格。

    面對袁當強勢之極的攻擊,三人各展所長:孟津所用的,是他獲得子袍后自悟的拳法,名其為“龍虎風云”,每出一拳,都勢如風雷,而在被袁當擊中時,身上那件子袍更會泛出淺淺金光,將火勁抵御,依靠著這樣的硬功,他更不止一次的直接和袁當對拳,雖然手背必會被火勁灼至通紅,卻也并不影響之后的戰斗。

    力量較兩人為弱,亦沒有孟津那樣的硬功,金雕卻有著四人中最好的輕功,以及近乎眼花繚亂的劍術,因“速度”而生的“銳利”,使他憑劍氣便能切斷掉來襲的火焰,而如鷹隼般的眼力和速度,亦使他總可以在漫天火云中鎖定袁當的位置。

    這樣子誓決生死的激戰,便是再好不過的鍛煉機會,袁當的火功,孟津的拳法,金雕的劍術,都使云沖波受益匪淺,但,教他最多東西的…卻還是他“自己”。

    與金雕的動作剛好相反,蹈海在多數時間里都是雙手持刀,不動如山,就算是直接面對袁當的攻擊,他亦只肯做出“剛剛好”的移動,幾乎每一次,都是讓那些火刀烈拳擦身而過,余勁所及,更屢屢的使他身上衣物燃起,甚至,連皮rou也被灼傷。

    這樣的戰術,自然有其收獲,用最小距離來避讓,也就意味著能在最小距離內發起還擊,每一出刀皆如一道閃電,一發而收,往往能在袁當身上有所收獲。

    每次攻防都似在生死邊緣游走,云沖波雖然“旁觀”,卻也幾乎透不過氣來,但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這樣的鍛煉之下,心志,以及刀法,的確能夠得到最快的提升。

    (但是,他一直都不用蹈海刀法…唔,難道說,那并不是“蹈海”的刀法?)

    甚為奇怪對方為何不用那強大刀招,但一個激靈,云沖波突然想到,那刀法…也許,并非丑刀所藏。

    (每一代蹈海…也許都有自己的摸索…有自己練出來的刀法…我一直在認真琢磨的,可能,只是那一代蹈海所創的而已。)

    (那未…我呢…我自己的刀法…又在那里了?!)

    恍然一驚,云沖波卻突然聽見轟然巨響,來自南方的城門,同時,更有如海嘯一般,如野獸一樣的狂喜吼叫,高高,掀起。

    “打破城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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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夢…也太長點了吧?)

    覺得好象已在這夢境中呆了整整一夜,云沖波已開始懷疑,莫不是非要和上次一樣,需要有人來把自己“喚醒”?

    (那可就糟了…大叔對羅漢寺那塊石頭念念不忘,就算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多半也是跑去那里繼續踩點…難道我要這樣睡上一天?)

    (不過…眼前的事情,好象更糟糕啊!)

    推想起來,夜間發生的事情該是事先的安排:當三王被那刺客吸引時,帝軍趁機猛攻,并由鳳祥朱家首先將南門打破,幸好,這似乎也是某種信號,使袁當主動收手,退走。

    (這個人…真強啊)

    指揮反擊,和安排如何退走,三人同時也交換意見:都沒有聽說過董家何時收了這樣一員猛將,委實心悸。

    但此刻卻不是考慮“某個”敵人的時候,當數次反擊都沒能奪回城門,更險些被對方射殺時,孟津下定決心,發令退走。

    “朱家的九殺之箭…太可怕了。”

    恨恨的說著,這更勾起云沖波的回憶:六盤山前的那一夜,護送自己逃走的“希夷”,似乎也是被朱家射殺。

    (朱家…很厲害嗎?)

    以“我的輕功最好”為理由,金雕請纓斷后,讓孟津和蹈海帶人從西門沖出去。而最令云沖波動容的,是當他問“誰愿意和我一起斷后”時,幾乎所有的軍官,都舉起了手。

    最強者或能憑個人力量逃脫,但對絕大多數人而言,斷后,就等若戰亡。顯然每個人都明白這一點,可,每個人的臉上,也都只有著決心和斗志,看著這…云沖波,他再一次被感動,同時,亦再次浮現出曾經的疑問。

    (這些人…為什么一點都不怕死呢?)

    曾經的答案,他依稀記得,六盤山前,林家兄弟曾經告訴敵將說:“你當兵,是為了自己吃糧活命…老子當兵,卻是為了旁人都能吃糧活命…”

    (不過,大多數人,應該沒這么偉大吧,大多數人,還是首先想讓自己活下來吧…但,這也就是說…象這樣殺官造反…都會比老實種地活的更久?!)

    悚然心動,云沖波一時間難以想象,“皇帝”要怎樣統治,才會讓百姓的怨恨凝聚成這樣的決絕。但同時,他卻又有怪異的感覺。

    (這些人…為什么一點都不怕死呢?)

    自己剛剛想過的事情,不明白為什么會再一次浮現,但立刻,云沖波已明白。

    不是自己在思考,而是“自己”在思考。

    (不,不會吧…他都到了現在,竟然還沒想通這個問題?!)

    一時愕然,云沖波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的前世,身為小天國“北王”的重要領袖,在面對這些慷慨赴死的部下時,竟也會生出這種模糊的疑問。

    (嗯,不過也對,他可能和我一樣,只因為是“不死者”才被太平道拉進來的…喔,果然如此。)

    心念一動,云沖波已然知道自己的猜測正確,發現這個“自己”原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失敗者,入試不第,經商也不就,卻被東山發現為“不死者”,而被太平道接來,和得到高位。

    (喔喔,這倒很有趣…他原來是想在皇帝手下當官的啊…那,如果他中舉當了狀元才發現自己是不死者,該怎么辦才好?)

    胡思亂想,因為云沖波此刻確有閑暇,一路沖殺,眼前并沒有出現太強的敵人,雖然傷亡慘重,但還是撕開了城外的防線,沖突入山。

    這是退回青州的道路,一旦進入那萬壑山海,讓這些早已熟悉道路的戰士們分散開來,帝軍就很難再追趕下去…這是一直都可以走的退路,但因為顧慮后退時的犧牲,和對放棄目標的不甘,三人一直也沒能做出決斷。

    (來之前,渾天一早就說過,如果不利,就盡快退回山中,他的眼光,的確毒辣…嘿,還說什么來著?)

    再一次和“自己”的思維重疊,云沖波雖然很想知道對方在想些什么,但當蹈海回憶不起時,他也只能著急。

    (喔,對了,渾天是說,若要盡快退走,必經虎躍山口…他還說,敵人的軍隊的確不可能繞過城下在山口埋伏,但如果是少數強者的話…)

    剛剛想起,云沖波已突然感到危險的迫近,幾乎是憑著本能,他雙腿一夾馬腹,左手急扯韁繩使戰馬人立而起,右手更迅速將蹈海揮向空中,才一半,已覺身子劇震,竟不能在馬背上坐住,翻身落地,同時更聽見身側的孟津亦是一聲悶哼,自馬上躍下。

    抬頭,見兩崖對峙,如一對黑黝黝的巨型屏風一樣,擠出了一道山路,兩崖間,月圓如鏡,看上去,是那么的美麗,卻又那么的詭異可怖。

    “果然還是走虎躍口來了…嘿,只有兩個在嗎?”

    背對圓月,峨冠博帶的男子立于崖上,目光如冷電般,在兩人的臉上來回逡巡,剛才,正是他,以一袖之力,將兩人一齊阻住。

    (這個人…是歧里姬家的家主,姬紫來!)

    圍城以來曾多次遭遇,兩人知道,這人的力量已至九級初階,是圍城軍中第一強者,一手先天雷術神鬼莫測,威力奇大,現下親自阻截于此,顯然是早有定計,決意要將這路人馬全殲。

    (不過他說“果然”…那就是說,是別人想到我們會從這里逃走…是誰啊?)

    開始有些緊張,畢竟,不了解小天國的歷史,云沖波并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前世”,是否就是隕命于此。而更令他擔心的,是實在也沒法肯定,如果“北王”死在這里,“云沖波”是否一定能夠“睡醒”?

    (以前幾次做夢…不是打贏了,就是跑掉了…如果今天死在這里,然后就一睡不醒,那可怎么辦?)

    很是擔心,云沖波卻仍然注意到對方的動作,右手拈著串青錢,自袖中探出,捏斷了,信手酒向空中,在月光下,閃爍出不定的光芒。

    銅錢灑出,姬紫來亦踏步落崖,似乎不懂浮身空中的法術,但每步都踏在青錢上,在將青錢踩碎的同時,亦將他下降的力量抵消,如是閑閑幾步,早至崖下,輕輕拍一拍手,方向兩人勾動手指。

    “你們…可以來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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