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往事越千年,問誰執鞭?
“嘩,嘩…” 單調又富韻律的響聲,和帶一點咸味的風,將云沖波慢慢喚醒。 (這,這是那里啊?) 只覺得全身的筋骨都似是剛剛負重狂奔過幾十里路般的酸疼不堪,云沖波深深的吸著氣,努力的活動著身體。 (我,怎么會在這兒?) 模糊的記憶,慢慢的回到疲憊的大腦中,回憶著的同時,云沖波覺得已有了些力氣,支著肘,半坐了起來。 (唔,當時,我跌進到那團光里面去,一把抓住了那把鬼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知現下的境地必是和那把什么”太平天刀”有關,卻也沒法從中得到什么幫助或是安慰,苦笑著,云沖波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嗯,沒想到,這地方,倒是意料之外的漂亮呢…) 云沖波的身下,是細密如粉的晶潤白沙,向四邊八方遠遠的伸延出去,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的亮著。 (漂亮…那響聲是什么來的?) 云沖波的所躺的地方甚是低凹,是周圍一片地方中的”盆底”,周遭環了一圈銀白色的沙丘,令他一時間沒法再觀察到多些的東西。 活動了一下,跳了幾步,云沖波發現,腳下白沙竟是出奇的致密堅實,重重幾跳,也沒法留下腳印。 (嗯,瞧這樣子,可已經夯了很久呢,這么漂亮的地方,怎會好象是從來都沒有人煙的樣子?) 一念轉動,云沖波旋就苦笑著打了打自己的腦袋。至今未止,自己仍未搞清到底被那把”太平天刀”送到了什么地方,換言之,便連自己此刻還在不在人世都大可商榷,有沒有人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這個,爹爹說過,人死之后,都有無常接引,要見閻羅王,喝孟婆湯,這兒什么都沒有,只是漂亮的緊,大概不是地府,可…我也沒修過什么道,積過什么善,總不成有福氣登臨仙境吧?) 終是年輕人心性,雖然對一切都還是茫然不知,但,云沖波還是很快的讓自己放松下來和想著一些開心的事情,在胡思亂想的同時,他也沒有閑著,向著那嘩嘩聲音最響的方向,爬上沙丘。 雖然坡度不大,但攀爬起來卻是相當費力,好一會兒,云沖波才爬到了坡頂,喘了口氣,抬起頭,向前看去。 …然后,他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陷入了深深的震撼當中。 眼前,是水,很多很多的水。 無邊無際,作淡藍色的水,向著三個方向延伸,一直蔓延到與天相接的地方,才以著一種柔軟的角度和淺藍的天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風從水面上吹來,正是剛才那種帶著咸味的風,將水面翻動,亮出了陣陣的白濤,掀動出了那些將云沖波驚醒和吸引過來的嘩嘩聲。 (真,真美…) 初次睹此等奇景,云沖波呆立于地,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欣賞和贊嘆的工夫。 (以前,爹曾說過,天地之邊,是世間所有河流聚匯之處,名之曰海,壯大瑰麗處勝巨山十倍,這個,不會就是海了吧?) 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感受到了如此雄奇的天地之美,云沖波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才被一點幾乎位于余光之外的閃亮驚動,回復過來。 (嗯,那是什么?) 注意到處于自己右前方數百步位置處沙灘上的那點閃光時,云沖波也注意到,雖然自己似已在這兒佇立了許久,可,從剛剛開始就已有點西落的太陽,卻仍是停在它原來的角度上,并沒有再落下去。而那海洋雖然不住的在翻騰呼叫,可,里面卻沒有半點”生命”的跡象,沙灘上亦是一樣。 (好邪門,好象時間停住了一樣…) 在心里咕噥著,云沖波順著沙丘溜下,慢慢走向海邊,而當他走近到可以終于看清那閃光是什么時,他的呼吸忽地一下被自己堵住,臉漲得通紅,連心也跳得快了幾分。 (天,是它,真得是它…) 正靜靜的躺在沙灘上的,赫然正是那把”太平天刀”。刀身上卻沒沾幾顆沙子,似是剛剛被人丟在這里的,刀鞘閃閃發光,簇新簇新的,與剛才在洞中的古舊模樣已是大為不同。 雖有小小不同,可,激動的云沖波卻不會注意到,縱注意到,對此刻的他來說,也不會多想:趕快將這把令自己胡里胡涂便被丟到這個不知是那里的地方來的樸刀抓到手中,才是當前的第一要務。 可是… 在眼看就能將刀抓進手中的一瞬,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以著一種極為優雅高貴的動作,輕輕的,卻是很快的,將那把樸刀自云沖波的手邊提起,驟失目標的他,卻已收不住腳,”砰”的一頭撞進了沙地里面。 (這,這個人是從那里來的?!) 一咕嚕翻身起來,云沖波終于看清了這個”奪刀”的人。 身材修長,大約七尺五六寸的樣子,發作銀白色,自額中分開,松松的分披在臉的兩邊,將他那堪稱俊朗的面孔遮去近半,更增添了幾分淡淡的憂郁之氣。 不知怎地,一看見他,云沖波的心中便是一動,莫名其妙,便覺得很有好感。 (這個,他是什么人啊?) 想歸想,好感歸好感,可,當看到自己希望所系的刀被那人執走時,云沖波還是不能不急,沖口道:”喂,那刀是我的!” 可,隨云沖波怎么說話也好,那人卻是充耳不聞,連頭也不抬一下,只是自顧自的在摩玩那把樸刀,云沖波雖向來沒什么火氣,卻也被激的肝火上升,心道:”這廝好生無禮,著實可惡!” 正待發作,云沖波卻忽地愣住,臉色也有些改變,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終在他的心中出現。 (該不會,他根本就看不見我罷?) 可怕的想法,令云沖波那向來結實的心臟也為之顫縮,而特別是,當為了驗證這一想法,他走到與那人對面而立還不停用手在他臉前揮動那人仍還是對他視若無睹時,他,便不能不設法讓自己來接受這看上去無比荒誕的”想法”。 (這,這算是怎么回事啊…) 失驚著,云沖波只覺得有些個頭昏目眩,腳下也有些飄浮,而當他發現到自己正在栽倒向那人身上,已來不及作出反應,而且,已開始有些沮喪的他,也正有些個”試一下”的意思。 當云沖波毫無阻滯的自那人的身體中穿過,栽在地上的時候,近乎絕望的他,已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死了,原來我真得死了…) “十年求索,十年碰壁,屢敗屢戰,卻也屢戰屢敗…” “蹈海,你告訴我,能致'太平'的'救世之道',它究竟在那里呢?” “浮槎西游入海天,我這決定,作得可對嗎?” 低沉,好聽,如嘆息般的說話,是那白發俊朗青年的首次開口,總算讓正垂頭喪氣的云沖波回過了些神。 (他在和誰說話哪?) 跡近無望,可,在云沖波的心底,隱隱的,還是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現下自身所在的只是一個”幻境”,而要想離開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那把”太平天刀”,便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爬起身來,卻沒能看到意料之中的別一個人在,那白發俊朗青年仍只是在默然的凝視著那把刀。 (嗯,沒別人在,可,他的口氣又不象是在自言自語,那么說,難道,他是在和那把刀說話?) 跡近開玩笑的想法,云沖波自己也覺得好笑,卻不知道,真正的神兵元靈,確是如有知覺般,能和主人勾通交流。 (那未說,這把刀的名字叫”蹈海”了?什么意思哪?) 正自胡亂揣摸著,某種類似直覺一樣的東西,讓云沖波悚然一驚,霍然立起。 (這,這是什么感覺…好象有幾千幾百只大熊豹子一起圍過來一樣…) 當云沖波還在猶豫于自己的感覺時,天,已變陰了。 (嗯?有云?太陽好象也在向下沉了?) 忽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周圍的時間竟赫然開始流動,令云沖波相當吃驚。 (這個,難道說,從他出現之后,這兒,就開始”活”了?他是什么人哪?) 因為仍然沒法讓那人”發現”自己,所以,云沖波的疑問很明顯得是暫時沒法得到回答,可,很快的,答案,已被大聲的吼叫了出來。 “蹈海,你往那里走!” (誰?!) 猛然警驚,云沖波駭然發現到了剛才令自己”心緒不寧”的真正原因。 不知何時,周遭的沙丘上,已站滿了人,近百人。 有高有矮,有肥有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這些外形衣著都相差極大的人,只有兩個共同點。 第一,是他們的敵意:沒一個例外,都是惡狠狠的盯著那白發俊朗青年,一臉恨不得食rou寢皮的樣子。 第二,是他們的強。 雖說還未儕身到”真正強者”的領域,云沖波的見識卻已是相當不俗,也正是為此,當他細心的”觀察”和”感覺”之后,他的每一根汗毛都倒立起來。 (好,好強,每一個,竟好似都比二叔,比那甚么木臉和鐵勾手更強,強得多,可怕,真是可怕…) 近百名力量在八級之上的強者,這種實力,已非現下任何一姓世家或是組織能有,更何況,站在最前方的十數名首領模樣的人物,氣勢遠遠勝出余人,并非第八級頂峰力量所能容納,極可能已步入到了第九級力量境界。 (呼,還好他們看不見我…) 長長的吐著氣,云沖波安慰著自己,而同時,他也開始為那個年青人擔心,當然,更多的還是疑問。 (這個,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怎么會有這么多人來追殺他,還有,他們喊他什么,”蹈海”?) 蹈海這樣的名字,并非人間常用,而還與自己的佩刀同名,那就更絕非巧合,隱隱的,云沖波已開始想起一些事情,一些曾聽說過,卻從未認真對待或放在心上的傳說… (人刀同名,太平天刀…那老牛鼻子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與云沖波的困惑同時,那些如狼似虎的強者們,已開始動了。 以三名頭領為箭頭,第一波的攻勢由約莫二十名的強者聯手發動:方一出手,已是風云大變,分天刀氣,裂海拳風和數頭云沖波從未見過的異獸交織在一起,瘋狂攻向那名為”蹈海”的青年,而不唯如此,在他們進攻的同時,天空,大海和沙灘均為之震顫,被那些頂級的術者驅動,立浪如掌,起土若人,結合著自突然被nongnong黑云遮住的天空中劈下的數道紫電,兩記青雷和一顆大如小山的隕石,將那青年卷入攻擊的中心。 …此外,數道人目難見的淡淡白影也悄然出現,將那青年緊緊纏住,雖然云沖波不知道這是什么,可,若貪狼等道術大家在此的話,卻就會告訴他,這便是”茅山道術”中最難修練的”五鬼役法”,而能夠令無主幽魂有著這樣的濃度和力道,便唯有練到最精最深的境界之后,才能夠辦到。 復雜而全面的攻擊,配合的卻是一絲不茍,相互守護著每一個易受攻擊的弱點,和執守住絕對不會誤傷他人,也不會阻到他人攻擊的路線,一切都在昭示著:這群人,絕非臨時起意的烏合之眾,必定受過嚴格的訓練與組織。 而,這卻還只不過是他們全部戰力的大約五分之一。 (這樣的攻擊,有人能接得住嗎?) 云沖波的疑惑,很快的,便由那青年給出了最好的回答。 “熱情的送行者啊…” “多謝你們,助我下定了決心,去找尋那能夠將你們喚醒的'道理'而不是選擇繼續和你們進行無止境的'戰斗'。” “而現在,你們,便來聽一聽,聽一聽我蹈海的'心聲'罷…” “大江歌罷,掉頭東!” 如歌如嘆的長長吟哦聲中,那青年,終于出刀! 仍是面對大海,并未回頭,只是簡簡單單的一記反手刀,他就已經將所有的刀氣拳風盡數粉碎,將那幾頭異獸剮作飛片,余力鼓蕩,將”異變”中的大海與沙灘也一并回復”正常”,至于那幾道九天雷電和碩大隕石,不知怎地,在落到得離他還有六七尺高時,似被什么巨力強撼著一般,滋滋怪響著,竟就自行化為細粉了。 (這,這是什么力量…) 便是”幻想”當中,也從未想過”人身”竟可發揮出這樣的”力量”,云沖波看到眼珠也快要跳出來了。 與云沖波相比,那些個圍殺的”送客”倒是并沒多少意外的樣子,顯是早知這青年有此修為,幾名頭領只一揮手,大約三十名強者已又跟在四名頭領之后,預備要進行第二波的攻擊。 可,那青年卻似乎已準備將主動權取回手中了。 “邃密群科濟世窮。” 刀勢轉急,如蜂蟲振翼般激點數下,迸射出百來度銳利刀風,分射諸人,除將第二波的攻勢完全阻下外,他更將所有的敵手盡數列入到了這一擊的打擊范圍。 “可惡!” “狂妄!” 以從凌寡,卻還受到如此的”輕視”,那些位列頭領地位的強者便開始憤怒,而當他們吼叫著全力出手,他們就不僅是將攻向自己的刀氣粉碎,更連那些要襲向周圍手下的刀氣也大半擊潰! 一刀無功,那青年便要付出代價,在他回力和能組織起下一波攻擊之前,被激怒了的”送客”們已開始分散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預備要作出他們”最盡”的一擊。 …可,那青年卻連一點要閃身退避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笑著,垂下了手,仍未回頭。 “去死罷!” “接招!” “納命來!” 吼叫著,近百強者豁盡潛力,合力出手,將各自在這一瞬所能發揮的”最大殺傷力”無保留的使用著,攻向那青年! “這樣,還有點意思啊…” 淺淺笑著,那青年的右手緩緩提起,將蹈海旋動。 “面壁十年圖破壁。” 刀風呼嘯,鼓振激蕩,構成了一環無形防壁,雖然說,起初所控面積徑逾十尺的”防御范圍”在眾多重擊下被壓縮了到不足三尺,可這卻也就是他們能做到的”最盡”了。 “沒有了嗎?” 低聲說著,又似疑問,又似嘆息,而當那些個”送客”開始感到”害怕”這種最原始的情感的時候,蹈海,他已開始要”真正”的出手了。 “各位,便來聽我這最后一句罷。” “難酬蹈海亦英雄!” 聲音驀地提高,清亮的長嘯聲,若龍吟般上沖九天,將所有的蔽日烏云撕開,扯碎,令暖亮陽光重又投下,鋪照在每個人的身上。 嘯聲回蕩,慢慢散去,沙灘又回復到了剛看到它時的安定與平靜,但,與方才不同的是,現下的沙灘,已被很多,很多尸體蓋住了… 難酬一刀之后,還能站在這沙灘之上的,除了在某種意義上可說是”不存在”的云沖波外,就只有那白發俊朗,神色憂郁的”蹈海”一個,余下的人中,有半數以上甚至連尸首也不能全,被斬至四分五裂。 (這,這個,這是什么感覺?) 親睹此等血腥景象,卻沒有”害怕”又或”厭惡”的感覺,云沖波便有一種感覺,那叫做”蹈海”的人,他作的每件事,也是正確和理所當然的。 雖只一瞬,可,從那清亮入云的長嘯和沛莫能御的一刀中,云沖波卻感覺到了很多東西:激揚,傷逝,自信,困惑,熱情,黯然,果決,奮斗,夢想…蘊涵了種種因素的一招,而其中每一個云沖波現下可以理解的細節,都讓他對這個人更為尊崇。 縱然,他明明知道,這個叫作蹈海的,多半也該只是和自己一樣的”人”,可,就算知道這一點也好,云沖波仍是沒法阻止自己的心中涌現出陣陣縱在拜偈祖先神佛時也都沒有的瘋狂崇拜的感覺。 (能夠將第九級力量這樣的壓制,他,他一定是有了第十級力量了,真沒想到…難道說,第十級力量,那真得是”人”走向”神”的開始?) 這一刻,云沖波突然明白到,為何說,如帝軒轅,帝滎芎等自史書上來看行事多可商榷的帝王,卻能在當時令億兆百姓視若生佛,令千萬大軍甘心效死,令那些縱受到了”錯待”的手下也心甘情愿,不起二心。那種原因,便只有如云沖波這般在近距離親身感受到了”第十級力量”的魅力之后,才能明白。 (這樣的力量,真得可以上問天庭,下窮地府了吧?) 沉迷著,自來到這兒起,第一次,云沖波忘了要”回去”的事情,全心全意的沉浸進了”崇拜”里面。 “啪,啪,啪。” 響亮的鼓掌聲,自海面上傳來,但…那兒卻沒有人? “精彩,精彩,好個'難酬蹈海亦英雄',真是精彩!” 鼓著掌,大聲說笑著的人,自水平面下慢慢浮起,直到浮出水面至腳下離水面約有半尺,他才停住上浮的動作,開始走向岸上。 踏虛履空,卻每一步都走得無比穩健堅實,很快的,那人已踏上陸地,亦是到了這時,云沖波才看清他的模樣: 年紀亦只是未屆三十,身高八尺有零,比大多數夏人都要高,不算壯碩,但能看出來是相當的結實,闊大的額頭,比一般人要大出來將近一倍,這也是他身上最為引人注目的生理特征。 但,云沖波最先注意到的,卻不是這些。 還在那人鼓著掌走近時,云沖波便已有了一種想要向著那人跪拜下去的沖動,那人走得越近,這種感覺便越發的強烈。 (嗚…我這是怎么了?) 雖然剛才對蹈海也有過這樣的感覺,可,那只是目睹神技時的一種本能,,在云沖波回過神來之后,也能很快的將之壓下,可,這次卻是不同,那人根本沒有出手和展現什么駭世驚俗的過人力量,便只是”走近”這簡簡單單的動作,卻已令云沖波那種”崇拜”的沖動比剛才強出了五倍以上! 一舉手,一投足,那人的每一個動作竟都在散發著nongnong的皇者氣派,縱然沒有看向云沖波和對他說一句話,可云沖波卻已要全力控制自己才避免掉對著這個人五體投地的行動。 (這個人,他究竟是誰?!) 看著那人走近,蹈海的嘴邊,泛起了一陣笑意,一陣淡淡,卻歡快的笑意。 “你還是來送我了,太平。” (太平?太平道的太平?) (難道說?) 不敢再想下去,擦了擦額頭的汗,云沖波發現,自己的背上已經濕透了。 “對,雖不贊成,可我還是來送你了。” 微笑著,終于走到了蹈海的身前,握住他右手的同時,那被喚作”太平”的長身闊額青年如此說道。 “唔,你的希望,仍在這里,縱是受了這許多挫折,你還是希望在這里,在這塊土地上,找到”救世之道'。” “不錯。” 點點頭,太平笑道:”或者是我的偏見罷,我便相信,唯有自咱們夏人當中找尋出來的道理,才能真正讓所有的夏人接受,明白,才能真正達成咱們所求的”太平”。” 忽又笑道:”灞柳離別之際,還在爭論這些已爭論過千百遍的東西,若教孟津他們聽見,可不得罵咱們太迂么?” 蹈海也失笑道:”也是啊。” “那,大才如兄,可有雄文送我西去?” ~~~~~~~~~~~~~~~~~~~ “有,自然是有的。” “可吾弟啊,有你的蹈海絕句在前,愚兄的七古,怕已是已經沒這個必要了呢…” 蹈海淡淡笑道:”未必呢。” 說著,他目光流動,緩緩掃過,而他目光掃到的每個地方,也都正有人站起,踏出。 方才的那四刀固然威力無倫,但敢于追殺如此強者的,又豈會是一般人物?雖則十九死傷,但那十來名已有”第九級力量”的頭領人物,便可以自保不至重傷。 雖然身上也都滴著血,但這樣的傷勢,就還不至影響他們的戰力,而甚至可以說,受傷的猛獸,還會比平日更為可怕。 太平目光回轉,也失笑道:”也是啊。” 又笑道:”既如此,愚兄便不客氣了。” “但全詩終是太長,今日只拮四句相送,等到吾弟你學成歸來時,再盡展全篇與你吧!” 說話間,只見他雙手展開,虛抱向上, “君行吾為發浩歌,鯤鵬擊浪從茲始。” 兩句豪邁的說話,帶來驚人的變化,本來平緩略帶起伏的沙灘,突然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海。 白波翻,碧浪涌,平地水深近丈,中間還夾著魚蝦爭躍,方圓數百步內的沙灘盡數化作汪洋,便只余下太平和蹈海所在的一小塊地方未有變化,呆呆的跌坐在兩人身邊的沙灘上,環視著周圍一圈直立起來近丈高的碧藍色水墻,云沖波看到傻眼,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個,是幻術?可,這么大規模,不會罷…) “嗚…” “呔!” “破!” 怒喝著,那十余名強者紛紛出手,或是破浪而出,或是借水遁移身,或是使用分水的咒法或寶物,將”水淹”之厄避過,動作雖然極快,可,他們中還是有超過半數的人被弄至了衣衫盡濕,狼狽不堪。 而還未完全脫出海域時,悅耳的朗誦聲,已又在各自的耳畔響起。 “名世于今五百年,” 風旋動,將水吸起,化作巨大的龍卷,沖天而上至數十丈高,那些個被裹脅其中的強者雖是揮手蹈足,全力掙扎,可,在風卷水龍的雙重困鎖之下,卻沒一個能夠脫身出來。 一圈,兩圈,三圈…急如旋篷世事,轉如炎涼成敗,七個字的工夫,龍卷已旋過了數百圈,被困于其中的強者們一個個都被弄至頭昏眼花,不能自已,卻喜那龍卷只是空轉,倒沒什么電火刀劍之類的出來。 (好厲害,真是好厲害。) (才三句詩就這樣,那等到第四句,這些人還不得被大卸八塊,剝皮抽筋?) 胡思亂想著,云沖波的眼睛雖已睜得發酸也沒舍得閉上,他也知道這等景象乃是一生中萬無一遇的機緣所至,那肯漏看半點? “諸公碌碌皆余子。” 終于也吟到了第四句詩,身處龍卷中的每名強者,也都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雖然身子仍是未得自由,可盡量努力著,他們還是將一些防御性的術法或是護身硬功嘗試用起。 但,事情,卻與他們的想象完全不同。 第四句詩吟罷,太平仍是沒有任何動作,而那龍卷,也漸漸變慢和變弱,很快的,嘩然聲中,龍卷崩散,將那些強者摔回到了地上。 既有第九級力量在身,這種程度的摔擊自是不可能對他們造成任何程度的傷害,還未及地,他們已紛紛調整身形,安然落下,狐疑的瞧著太平。 身也懶得回,只向后揮了揮手,太平懶洋洋的道:”走罷。” (就這樣放他們走了?!) (是了,'諸公碌碌皆余子',就是說給他們聽的,是要他們有自知之明,不要再自尋死路,可,那些人是他的敵人啊?!) 反應很快,判斷也對,但,很可惜,除云沖波之外的其它人,卻好象都沒有這樣的想法。 “他要放我們走?” “丟那媽,他有這般好心?” “會不會是空城計?” “對,剛才那幾招費力可不少呢,現在的他,未免還能夠揮出第十級力量罷?” “他媽的,那蹈海豈不也該是一樣?” “對,咱們死斗了這么久,他們怎可能手下留情?一定是力有未逮,才詐作大方。” “他媽的,老子才不管他們是什么意思,老子只知道,太平也好,蹈海也好,都他媽的值到一個三品官位,一個二等爵位,和一世也吃不盡的千斤黃金,他媽的千斤黃金啊!” “對,他們再厲害,還他娘的有錢厲害嗎?” “剛才那樣打法,我就不信蹈海沒有受傷,cao,你們怎么想?” “好機會,不如…” “干他奶奶個熊的,大伙兒并肩上!” “對,并肩上,干他娘的小舅子!” “殺!!!” (不會吧?!) 眼見得這干人竟是如此無恥,又如此愚蠢,云沖波錯愕之下,幾乎想要大笑出來,但,他卻又有些擔心。 (萬一,他們猜得是對的,他們兩真得…) 背對著洶洶來勢,太平仍是未肯回身,只嘆了口氣,神色有些落寞。 “冥頑不靈,豬就是豬…” ~~~~~~~~~~~~~~~~~~~ “對,豬就是豬。” “愚鈍,卑憐,永遠都是這樣。” “愚鈍的豬,便沒法理解龍的'智慧'。” “卑憐的豬,就沒法成為龍的'伙伴'。” “對這些空得力量,卻沒有智慧,亦不識理想為何物的'豬',龍能給予的最好'慈悲',便是送他們'回家'。” “'太平',我說的可對罷?” 渾厚的語聲中,一名極是敦實的漢子忽地出現在太平的背后,身著一身灰蒙蒙粗布衣服的他,看上去極不起眼,赤著足,卷著褲腿,滿面風霜之跡,粗大的手腳上全是厚厚的繭子,似他這種形象,在大夏國土上隨便找個村子,怕也能揀出幾十個來,那里象是高手了? (這個,他又是誰啊?) 雖然外形不佳,可云沖波還沒有笨到不懂”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再怎么說也好,鳳凰不與凡鳥同飛,能和太平與蹈海這樣說話的人,又怎可能不是一個強者了? 而且,當那漢子剛剛出現,那群強者的陣容中,便已出現了嚴重的動蕩。 “是孟津,他也來了!” “慘了,今次真得慘了!” “他媽的,已回不了頭了,拼吧!” “對,拼吧!” ~~~~~~~~~~~~~~~~~~~ “唔,對。” “孟津,他們便交給你罷…” 點點頭,太平帶著一種很疲憊的神情說著。 “好。” 悶聲答應著,那名為”孟津”的漢子將右拳輪出,正迎上沖在最前面,亦是以拳為攻的一名大漢的右拳。 “紅色恐怖,龍極滅世!” 名號雖然駭人,可孟津出拳時卻沒什么了不得的氣勢,無火無電,風云不變,遠遠不能與方才蹈海太平兩人先后出手時那天驚地動的大場面相媲,便連出拳時的拳風也是低到幾乎聽不清楚。 但,兩拳相接時… “撲!” 炸響著,那大漢的拳頭似被利刃所剖,自中劈分開來! 拳一接,那大漢的拳骨已盡被震碎,拳rou被揉作如爛泥碎屑,拳上鮮血更是可怖,竟被孟津那一拳之力盡數震出,化作一把銳利”血刀”,沿著那大漢的手臂反攻而上! “嗚…” 顯是實力相差太鉅,那大漢根本無能阻住在自己體內急進的”血刀”,嘶嘶啦啦的響著,他的右臂如拳頭般自中裂分,骨碎rou糜,而原本流在手臂中的鮮血則被那”血刀”吸入,將”血刀”滋養至更銳,更強! “嗆!” 說來雖慢,但,從兩拳相接到那大漢整個變作被從中剖開的兩張人皮和一地的碎骨rou泥,亦只是不足兩彈指的短短時間而已,而在他的身后,由他體內所有的鮮血化出的巨大”血刀”,正以著洶洶之勢橫掩向他身后的其余強者。 大約二十個彈指的時間內,無比凄厲和絕望的慘叫聲連作一片,將一切的風聲水響都給蓋過,然后,一切,復歸平靜。 以孟津為圓心,一個大大的扇形向著前面延伸出去,在扇形的前三分之一部份,鋪陳著十幾張被對半撕開的人皮,周遭散落著崩散四濺的碎骨和rou泥,后面的部分,則是鮮紅,觸目驚心,和最為深沉的鮮紅。 每斬一人,”血刀”便壯大一分,而當再遇不到生物的血rou時,那”血刀”便自行崩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