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議之爭篇 上
即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反常事?從他被選為皇太子時的玩命拒絕,到他即位當天的逃跑失神,再到仁宗葬禮上的不孝行為,直到現(xiàn)在大封親信,還有即將到來的英宗朝第一大事…這一系列事情的幕后原因,就是一切事情的原發(fā)點。它馬上就要揭曉了,從趙曙的終極心愿開始… 大封親信后,趙曙想到了自己最親最近的那個人——他的親生父親、濮王趙允讓。現(xiàn)在他是皇帝了,名爵封號,都由他隨心所欲。一區(qū)區(qū)王爵:濮安懿王?怎能表達他對生父的敬愛和留戀呢? 4月9日,他下旨命禮部、及待制以上所有官員:集體討論他父親、兩位正夫人王氏、韓氏,及他生母仙游縣君任氏的名分!英宗朝的第一大事:濮議之爭終于拉開序幕!首先要肯定:這命令本身沒錯,身份水漲船高,兒子成了皇帝,親生父母們自然也都要有個說法。問題矛盾點集中在到底要怎樣拔高、拔高到什么地步? 縱觀中國歷史,類似的事情一共發(fā)生過3起:西漢哀帝時、北宋英宗時、明嘉靖時,都是繼位為帝的兒子給自己沒有皇帝身份的親生父親議名分的事。事實上,這樣的事情的確也不常發(fā)生,因它要有一起碼條件:先帝不僅沒兒子、還要沒親兄弟(也就是說:先先帝也只能有先帝1個兒子),只能傳位給遠支的宗親。如漢惠帝沒兒子卻有弟弟漢文帝繼位、唐中宗兒子被廢后弟弟唐睿宗繼位、明天啟帝沒兒子但有弟弟崇禎帝…就都不可能發(fā)生這種事情。 富弼很悲哀的發(fā)現(xiàn):絕對的權力果然帶來了絕對的腐化。趙曙、韓琦,與之前相比,簡直已判若兩人。 之前的趙曙多么克己守禮、淡泊名利。他在進宮前曾有件事廣為流傳,給他競選成功拉了很多印象分。那是他父親剛死時,共28個兒子,分家產時,他什么都不要,最后勉強留下了條金腰帶。價值50萬貫。后來因某件事急著用錢,托人去變賣,結果那人一時疏忽,居然給弄丟了。那人嚇壞了,跑來請罪,趙曙卻一笑了之:丟了?那就算了…胸懷博大,瀟灑磊落!可現(xiàn)在當上皇帝怎就這么多毛病了呢? 之前的韓琦更沒話說,戰(zhàn)場、官場,哪一點都叫得響,人雖強硬了些。但從沒小人過。但現(xiàn)在做出的這些事… 面對現(xiàn)狀,富弼做出一決定,他決心隱退!相信如仁宗在朝,他不會對韓琦退讓,會決心對抗,韓琦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再怎么樣,韓琦比的上當年的大契丹皇帝耶律宗真?于富弼而言,有什么好怕的?可惜現(xiàn)在已是英宗在位,皇帝和韓琦都己失去了理智! 關于富弼的這決定。有人不同意。認為對惡勢力的退讓,也是對光明和公理的犯罪!但退讓也是種勇氣,富弼看清了趙曙和韓琦的真面目。離開,是對他本人、也是對當時朝局的最好選擇! 從去年冬天開始。富弼就以足疾抱病在家。并連上20余道奏章來辭官。宋英宗雖不許,但樞密院也不能沒人主持大局。于是5月25日,宰相韓琦、曾公亮2人暫兼樞密院公事。 對于討論濮安懿王趙允讓的身份之事,翰林學士王珪等都不敢做這出頭鳥。唯有天章閣待制、歷史大師司馬光。談古論今上了一奏章。以大師的歷史功底,這篇奏章應無可挑剔了?哪能呦!否則這‘英宗朝第一大事’未免也太簡單了?當王珪在6月21日將司馬光和他本人的意見,即趙允讓追封高官、大國。三位夫人并封為太夫人。上報中書省后。馬上便被駁回!宰相們挑出了毛病:官職只是官職,我們現(xiàn)在真正要議論的是濮王趙允讓與現(xiàn)任皇帝趙曙之間的關系,這才是最重要的! 從血緣關系上說,趙曙毫無疑問是趙允讓的親生兒子。可如在官方文件上承認了這一點,就會造成趙允讓和先帝趙禎的并列、成了皇考(先帝)?宋朝平空多出了一皇帝? 這事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可每一個人又都遮遮掩掩,不管贊成還是反對,都口是心非。因這件事的后果比天還大!這時就要說明一點,身為千年后的現(xiàn)代人,我們對“名份”“名節(jié)”這種詞匯己相當?shù)夭桓忻傲耍挥袊抑鳈唷㈩I土完整這類實際問題才能讓我們敏感。對此我們要辯證地來審視,因什么都是相對的。對我們來說,宋朝的“濮議之爭”很幼稚?但我們不能嘲笑宋朝人當時的激動,而應承認他們對是非對錯的認知與堅持,這是一長久存在、力圖振作的民族所必不可少的素質,是應贊揚的… 王珪馬上選擇簡單接招。要名份?那么就給出名份。他根據(jù)輩份,趙允讓是仁宗趙禎的堂兄,那么就讓趙曙叫他“皇伯”這樣準確又貼切,咬定了兩點:1英宗是仁宗之子,趙允讓只能是“伯父”。2趙允讓不是皇考只是皇伯,宋英宗趙曙是大宋第5位皇帝、不是第6位! 韓琦一見就怒了!他指示歐陽修出面,把內定的最高指示露一點口風,好讓下邊做事的人有個方向! 歐陽修根據(jù)《禮記》說了一段話——出繼之子,對所繼所生都稱父母(皇考)以前漢朝就有過例子,如漢宣帝劉詢。現(xiàn)在王珪提出的“皇伯說”根本毫無根據(jù),依“禮”駁回,重新討論! 中書省第一次露出了真實意圖,這不許、那不許,明擺著只有皇考、皇帝才是唯一目標。這激怒了當時絕大多數(shù)大臣。因仁宗尸骨未寒、剛剛入土,就有人跳出來篡奪他的名份?是可忍孰不可忍!無君無父,亂臣賊子! 公道自在人心,趙曙,韓琦等一伙人做得實在過分!歐陽修的“皇考”暗示出爐后,大臣們的反對聲此起彼伏…大事不妙,韓琦想出新招:你們不是能吵嗎?那就都別吵了!26日,宋英宗下旨:前一個指令即要待制以上所有官員集體討論的命令,作廢!由專門機構、負責朝廷禮儀的太常寺出面決定趙允讓的名份! 這命令實在是英明。當時反對派的大臣們都面露悲憤——太卑鄙了!一來太常寺只是個小部門,中書省的話不敢不聽。二來看一看其部門領導,大家就會知道其中玄妙:是給趙曙爭來太子位的范鎮(zhèn),鐵打的保皇黨? 不過事后證明:嚴重失望的恰恰是趙曙、韓琦等人。范鎮(zhèn)接到命令后非常認真,他先是給出了答案:既尊仁宗為皇考,那么對濮王而言,不論是稱帝、稱皇、稱考、立寢廟、論昭穆等等所有的皇帝規(guī)格都是錯的!且還找出《儀禮》中有關章節(jié)來反駁歐陽修的《禮記》,把“皇考”說徹底否決!最要命一點,是范鎮(zhèn)還把事情爆光了!根本沒給韓琦等人任何的斡旋機會,把結論直接寫成公文。上報皇帝!你要太常寺的討論是嗎?這就是! 韓琦氣得目瞪口呆,這群該死的書呆子…他把范鎮(zhèn)叫進中書省,滿腔怒火卻只罵出了一句話“范鎮(zhèn)你搞什么!詔書是要你們找材料、找根據(jù),誰讓你這么快就遞交朝廷的”上天作證:韓琦他只能挑出這個錯!結果范鎮(zhèn)不陰不陽地回答“做臣子的接到詔書,只能盡力去辦。難道做得快了還是罪嗎”韓琦啞口無言… 韓琦沒話說了,臺諫官們卻憋了一肚子的話。當時的臺諫官們基本還都是仁宗朝所遺留下的,如知諫院司馬光、御史中丞賈黯。賈黯是位值得我們尊重的人。他在宋史中默默無聞,可他在當時的影響卻不在司馬光之下。他是一位狀元。當然大宋狀元多如牛毛,但賈黯有他特立獨行的地方… 賈黯為了濮議之爭。和韓琦爭吵、和歐陽修辯論、和曾公亮、趙概這樣不作為卻玩沉默的大臣較勁。三番五次不停地做,擺明了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其結果從長遠看,是給他自己挖坑,更給子孫后代招禍。從近處看。就是他把自己氣病了…很大很重的病,現(xiàn)在是6月底,到9月底,賈黯就病死了… 在這樣的老大帶領下。無數(shù)人站了出來!御史呂誨指出現(xiàn)在的圣旨就跟做游戲一樣,先讓百官議論,沒結果就下放給部門定名。詔令反復,宋朝100多年來從沒這樣的事!皇帝,你不覺得臉紅嗎? 知諫院司馬光說的話更尖銳,第一次把濮議之爭上升到了兩派對立的層面。他說經集體討論,除宰執(zhí)集團外,全體一致通過“皇伯”說。現(xiàn)在舉朝之臣,除“挾jian佞之心”附會兩府、蠱惑陛下的人之外,都知稱濮王為“皇考”不妥!您應很容易就分清誰忠誰jian! 到此為止,矛盾還沒真正升級,而真正讓矛盾激化的不是哪個具體的人,卻是無所不能的老天爺! 7月5日,富弼罷樞密使。22日,張昪罷樞密使,文彥博再次回朝任樞密使。23日,以三司使呂公弼為樞密副使、開封府尹韓絳為三司使。大宋朝又崛起一姓韓的世家大族…富弼這次用8道奏章來拒絕退休后的使相官銜,只以尋常職位離開了京城。在他臨走前,留下了在英宗朝的最后一封謝表。那是對趙曙和韓琦的不滿及警告。他明確指出:之所以辭職,就是因官員傾軋、打擊和報復己沒限制,不僅是人身攻擊,且危害了國家局勢… 這是個危險信號,在之前的北宋頂級官場一直都保持著平和含蓄的工作氣氛。這或許會讓大家覺得一潭死水,沒激情、沒意思。可往后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氣氛的可貴。沒爭吵,問題就很少會激化,而一旦激化后,國家主要精力就會用在內斗、爭權、清洗、報復上。而國家也就完了!事實上,北宋就是這樣滅亡的… 8月3日,開封城大暴雨,這場雨大到開天辟地以來從所未見。開封城的大街就像黃河、小巷就像汾水、渭水,整個開封城就像個寨門清晰、規(guī)劃合理的水軍大營。街道上漂滿了無邊無際的家什雜物、牲畜尸體,而最多的就是人的尸體。百萬居民,能查出姓名的尸體就有1588具,其他的可想而知…在這場劫難中,趙曙仍是最耀眼最閃亮的那顆明星,做得比每一個人都出格。 外面已不能用暴雨來形容了,那簡直就是黃河在天上決口,然后濁浪排空,向地面傾瀉而下。宋英宗不去找諾亞方舟,反而要正常上朝。當天他坐在崇政殿里等著,快中午了,文武百官只到了十幾位。他很不滿意,正準備發(fā)脾氣,有人來報告:皇宮進水了,現(xiàn)在水位越來越高,您看怎么辦? 趙曙怒了,隨口說出最常識的答案——開閘放水。把西華門打開,把水排出去! 這命令真是太“英明”了!他也不想想:歷朝歷代所有皇didu會把皇宮建在本地區(qū)最高最好的地段,現(xiàn)在皇宮進水了,那皇宮外面呢?居然要“往外排水”? 西華門打開的一瞬間,大水巨浪排空,奔涌而進。沿途把一長排侍衛(wèi)營房沖垮,連士卒帶馬匹淹死了一大批。宋英宗創(chuàng)紀錄了!他讓北宋皇宮內部一次性死了最多數(shù)量的人!空前絕后,除了金兵滅宋、靖康之難的那一次。 這場災難也有個好處,就是讓趙曙這賤人害怕了,濮議之爭是不是做的太過火了?8日,宋英宗下罪己詔,求直言。 知諫院司馬光第一個響應,他列出了3點:1聽信讒言,對太后不恭。2對兩府弄權不查。3不聽臺諫善言。 御史臺方面,呂誨、呂大防2人出面。內容基本雷同,就不贅述了。 但隨著大雨的消退,趙曙又賤人了。罪己詔墨跡未干,他就使了些小手段,讓對他說過話、挑過錯的人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如前面提過的御史臺老大賈黯,這是自己病死的。他手下御史臺人員,派出3個出使大契丹,遠遠支開。知諫院這邊,給司馬光升官:司馬光升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讀,從今以后陪皇上談天說地、增進學識。至于煩人的公務嘛?那太俗了,以后你就不要再管了。對于這安排,老混蛋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