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解析篇
范仲淹的辦法卻是唐朝的“府兵制”它讓盛唐的軍隊擁有極強的戰斗力,可危害性也是致命的。軍人們有自己收入,根本不用政府養,于是藩鎮林立,大家都是土皇帝! 明目張膽地動搖國家根本,范仲淹卻安然無恙,找理由有一大堆,其實一條就足夠了:宋朝不殺言事大臣。但對他仍很特殊。 他的10條建議,只刪除了“修武備”1條,其它全部采納。1個月后就在全國推廣實行。這樣的速度和力度,是宋朝近30年來從沒過的。由此可見仁宗皇帝對改變國家現狀的心愿也是多么迫切,同時也讓以范仲淹為首的新黨君子們興奮異常。 “為天地立名,為百姓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所有孔圣門徒、儒家子弟的共同心愿,從這時起,就要變成現實了! 很激動人心,真該馬上切換到更熱血沸騰的改革現場上去,看下廣闊天地里正在進行怎樣天翻地覆的巨變。但稍等,還有些問題要交代。比如這次慶歷三年所進行的…不叫變法,而叫新政! 要在開頭就給它定性。這樣你也能直接看到它的結果。仔細玩味范仲淹這10條,除“修武備”外,沒任何一條是改革性質的,都只是補充和完善。這就確定了這次改革的劇烈程度。之所以以后會出現那樣結果,純粹是有人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另還有一點要注意到,天章閣問策,不僅范仲淹提交了新政意見,富弼、韓琦也都有各自奏章。富弼寫了當世之務10余條和安邊13策,把軍政兩方面都論述了一遍。韓琦先上了7個條款,隨后改成了8個:選將帥、明按察、豐財利、遏僥幸、進能吏、退不才、去冗食、謹入官。 看著和范仲淹差不多,還粗略了些。所以歷史上一般只以范仲淹的10條為準。但要小心:韓琦也發過言了,他也開過會,且頭銜很高。這就造成了一事實:范仲淹有多高,韓琦就也有多高,無論如何都差不了多少,大家是平級!甚至富弼也同樣。君子們“和而不同”沒有誰是絕對說一不二的領袖! 現在提到這些,只是要說明一件事。即范仲淹新政還是徹底為統治階級服務的,全是用于改善宋朝當時的政府職能,就算觸犯了官場上一些利益,也非常輕微。他沒法像30年后那場真正改革性質的變法中。那位天地神明祖宗皇命都不在乎的人,所達到的激烈對抗程度(順便說下,那個人就在一年前考中了進士,名次蠻高的,是一甲第4名。現在正在南方一小地方當個芝麻小官,奉養母親,教攜諸弟,日子過得很清苦) 綜上所述,范仲淹出發點很好。方法很柔和,皇帝決心也很大,只是1個月后,新政就開始在全國實行。這形勢是多么喜人啊。那么請問,為什么就出了岔子呢?問題就出在新政推行的頭一條“擇長官”上。 宋朝中央部門,計有三省(中書省、樞密院、三司)六部(吏、戶、禮、兵、刑、工)二十四司(吏部4司:吏部、司封、司勛、考功。戶部4司:戶部、度支、金部、倉部。禮部4司:禮部、祀部、主客、膳部。兵部4司:兵部、職方、駕部、庫部。刑部4司:刑部、都官、比部、司門。工部4司: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地方政府是三級:路-州(或府、軍、監)-縣。在趙匡胤時期“路”還沒叫路而叫“道”全國分13道,道級單位里有“漕司。憲司,倉司,帥司”其它州、府、軍、監、縣也都有各自的正副之稱。級別清晰。 要先說明的是這里大部分都與唐代相同,甚至也被后世延用,如六部二十四司等。但其它的就充滿了趙匡胤個人智慧和他特別的需求愛好。 首先為什么要有“三省”?三省中中書省是最高行政機構、樞密院是最高軍事機構、三司是最高財政機構。說白了就是權、兵、財,這在以前,都是宰相一人說了算。但在趙匡胤這里不行,之前趙普曾對他說過:對付天下藩鎮造反的最好招數無非就是“削奪其權,制其錢谷,收其精兵”而趙普想不到的是,人總是會自作自受。趙匡胤把這一套突然間原數奉還,都安到了他頭上。首先就把宰相之權中的權、兵、財給分了,然后下面再層層分割,所有部門的設置及官員的調配,都按這一原則來進行。 如給中門下平章事”配備了個秘書副手——參知政事。給樞密院老大“樞密使”分的副手就更多——樞密副使、知樞密院事、同知樞密院事、僉書樞密院事。三司的老大“三司使”好些,手下有鹽鐵司(工商收入,兵器制造等)度支司(財政收支,糧食漕運等)戶部司(戶口,賦稅,榷酒等)。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注定了只是個cao心煩力的小角色。 精神繼續貫徹,向下到“路”一級。路的主管叫“轉運使”總管一路內的財賦動轉,最先是用它來收奪藩鎮的錢谷,可后來連它也要被懷疑,因時間稍長,轉運使不管名字叫什么,它本身就又有了唐朝藩鎮的權力。于是才又有了“漕司(管錢。老大轉運使)憲司(管獄。老大提點刑獄使)倉司(管救災。老大提舉常平使)帥司(管兵。老大安撫使)”的設立,把轉運使的權力都分了。 下面的州、府、縣等官就更不用說了,加派的“通判”是他們的克星,名義上是副手,可動不動就名目張膽地叫囂:我是監郡,朝廷就是命我來監督你的! 看到這,該明白趙匡胤的飯碗也不是那么好端的了吧?但這還沒完,職能部門都設置好了,可對具體辦事官員得怎樣控制呢?趙匡胤顯示出的才華讓歷代所有帝王都瞠目結舌、望塵莫及:他來了個官、職、差三分離! 你當了官,不管這官名有多大,也不等于你就是個什么官了。那只是代表你到了什么級別,可每月領多少錢回家。所以很貼切地叫“寄祿官”而職也沒什么實際用處,只是個榮譽頭銜。只有當你被差遣了。很好!這樣你才真正既有了官、也有了職、又有了權…但也別高興,一切都是暫時的,隨時都會有位仁兄突然走過來告訴你可回家歇會了,我的差遣來了。于是你就得讓位,一切從頭開始,再次等待。 除此之外,宋朝還有審官院(考核京朝官)考課院(考核幕職和地方官)負責官吏考核,當時稱磨勘。一年一考,三考為一任。但要注意,不是考查你有什么政績。而是查你有什么過錯。只要你不犯錯,就能升遷。怎么樣?明白為什么宋朝官員都老成持重了吧? 還有御史臺和之后劉娥設立的知諫院。宋朝的言官不像唐朝,唐朝是直接對皇上說話、給皇上挑錯。可在宋朝,你得背對皇帝,面向同僚,認準你的主攻方向!且有各種硬性規定如規定每月至少要奏事一次,稱為“月課”如百日內無糾彈,即罷免降職或罰“辱臺錢”而只要敢于奏彈,無論實否。一律有賞!明白宋朝官員為什么那么敢說話、那么不停說話了吧? 就這樣,趙匡胤才基本上完成了“兵也收了,財也收了,賞罰刑政一切都收了”——大圣人朱熹語錄 可這還不夠。趙匡胤和趙普繼續給官職來了個疊床架屋、官上加官,把轉運使權力繼續在暗地里分散了,最起碼沒監督管理權,這份權力派給了一叫“按察使”的官。于是就造成了轉動使名義上是地方老大。可沒人怕的現象。 范仲淹提議讓轉運使和按察使合而為一,把下屬各部門各官吏工作情況全面向中央匯報,這樣看誰敢不服。敢不用心工作? 命令一下,人心振奮。不過最振奮的人還不是各路的轉運使大哥,而是開封城里當時最有名的大才子歐陽修。這時他升官了,是知諫院院長,掌握了宋朝1/2的彈劾權。而掌握這份權力的過程,就是他畢生引以為傲的業績:呂夷簡下野后,他和蔡襄、余靖等君子們同心協力,把呂夷簡例年來安插進兩府、兩制、御史臺、知諫院的同黨們都趕下了臺。20多年污垢一下都洗白,怎一爽字了得! 結果他愛干凈就成了習性。9月仁宗皇帝開天章閣問策,10月九大條例開始實行,11月他就接連上書兩封:一是彈劾兩制官(翰林學士和知制誥)“今兩制之中,jian邪者未能盡去”還得繼續清洗。一是瞄準了由兩制官推薦的御史臺,掌管著宋朝另1/2彈劾權的同級部門“近年臺官,無一人可稱者”沒一個人是合格的,不是當時,而是好多年! 很多年后,這兩封奏章被認為是慶歷年間最偉大瘋子歐陽修的開山之作,是他成為頂級君子、又同時把新政玩死的證據之一。 但要真正理解他為什么要這樣,尤其重要的是他怎么就敢這樣做:需重新回顧下宋朝當時的政府名單: 宰相章得象、晏殊。參知政事賈昌朝、范仲淹。樞密使杜衍。樞密副使韓琦、富弼。權三司使:王堯臣 這份名單里,范仲淹、韓琦、富弼、王堯臣都是自己人。晏殊是富弼的老丈人。章得象認為新黨很可愛,時刻都笑得跟朵花似的。杜衍更不用說,此人以后倒霉都是因與新黨結盟。外人只有賈昌朝一個… 這是多好的形勢啊!于是歐陽修強烈要求抓住形勢,把新政的第一要旨“擇人”上綱上線,達到一完美的理想程度,即“進賢退不肖”把君子們都提上來、把小人們都趕下去,只有這樣,大宋才能煥然一新。 奏章送上去了,歐陽修坐等好消息。他堅信8人內閣必將全票通過他的提議,就算唯一那一票賈昌朝會反對,也沒什么大不了。單只平級的范仲淹就足以壓死他,更何況很可能賈昌朝只會沉默,畢竟官場大忌就是槍打出頭鳥! 哪怕這兩封信罵的就是賈昌朝本人。很不幸,這就是現實。稍微知道些內情的人都明白歐陽修彈劾的這兩個部門具體到個人頭上,會砸到誰:一個是現任御史臺長官王拱辰,一個是前任御史臺長官、現參知政事賈昌朝!于是對號入座,賈大人第一時間看到了這兩封奏章。歐陽大才子寫得清楚明白“近年臺官”你是前任老大,說得就是你! 賈昌朝,他的官場生涯起步超級低,一小縣城的主簿。后來之所以飛黃騰達,是因機緣巧合成了崇政殿說書。這是給皇帝講課的職務,他零距離接觸了仁宗皇帝。領導印象分高于一切,他開始統領御史臺,再進入中書省,成為頂級文官。可這樣的資歷,你讓歐陽修拿哪只眼睛能看得上呢?典型的小人,出身卑賤、學識低微。混得越高、危害越大“退不肖”這就是當今天下最大的不肖,定要把他搞倒! 可歐陽修也不想想:一沒出身的人,能混到這一步,他憑借的是什么?歐陽修更大的錯更在于把賈昌朝的老部下們都踢到了賈那一邊。整個御史臺及從御史臺出來高升或退休的人,都成了賈的盟友。這些人在搞事、在彈劾別人時,歐陽修還在風花雪月、吟詩作對呢。這樣,就決定了此次斗爭的主調。 歐陽修的武器只有道義和文字,可這些人能無孔不入,直達要害,從“君子”們立身揚名的最根本處挖出毛病來,他們很容易就讓人身敗名裂。事實上,賈昌朝們的反擊早已開始。他們沒理會京城里氣勢洶洶的“君子”們,而是悄悄派人潛入了陜西四路。 那里是戰場,更是新政各君子的發祥之地。砍掉這里的榮耀,才能擊碎君子們高大形象的泡沫!具體出手人選是御史臺里的監察御史梁堅,他選中的目標和動手部位,都是最準確最尖銳的。目標:滕宗諒。部位:錢! 滕宗諒和范仲淹是真正的老朋友。范仲淹那篇千古流傳的文章就是為他而寫!請回憶《岳陽樓記》第一句“慶歷四年春,滕子京(滕宗諒的字)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乃重修岳陽樓。屬予作文而記之” 案件和最近這次定川寨之戰有關。葛懷敏戰敗、涇原路被徹底打穿,范仲淹不顧一切帶6000人馬出戰。李元昊主動撤退,原因大家都知道了,李元昊要的不是決戰。滕宗諒當時是涇州知州,戰火燒到他城下時,他比頂頭上司王沿還要慘。沒兵,只好征集幾千農民穿上軍裝在城墻上站崗,這跟等死差不多。除了他,涇州城里一片驚慌,全體發抖… 幸好來的是范仲淹。滕宗諒的“罪行”就此犯下。他大擺酒宴歡迎老朋友,款待援兵,還到寺院里為定川寨之戰的陣亡將士們做法事,一系列舉動做完,宋史官方也承認:當地居民恐慌情緒大大緩解了。 但問題是:做這些事是要花錢的,滕宗諒沒法點石成金,他…動用了官銀!梁堅查得很仔細,前后共16萬貫,他當場就要滕宗諒交出帳目明細!結果滕宗諒只能說出10萬貫的去向,其它的就實在沒法說清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