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屠殺,心冷如冰
雪嶺腳下,是一條奔騰的大河,常年川流不息,環繞著潔白如玉銀裝素裹的雪山。 因此,這里的人們便喚此河為“白河”。 夜幕降臨。今夜,無月,亦無星。天色漆黑如墨,濃重的讓人窒息,仿佛一頭蟄伏的猛獸,隨時都會張開血盆巨口,吞噬你的生命。 而今夜的白河,注定沒有了往日的寧靜。 河道兩邊,火把遍地,人影憧憧。將近三萬飛云騎將士齊集此地,正沿著河道仔細搜尋。 此時,距沈千沫墜崖,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 站在狹窄的河道上,看著洶涌奔流的白河水,聞人淵濃眉緊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到現在,還是沒有找到王妃的蹤跡。 王妃……不知是生……是死…… 昏黃的光線中,一個矯健如游龍般的身影,借力于岸邊的樹木枝椏,幾個起落之間,便穩穩的落在聞人淵站立之處。 身形高瘦,挺拔如松,面色清冷,眸光暗沉。勁風吹起他的深色錦袍和墨色長發,更顯得他貴氣逼人,風華無雙。 只是此刻,他英俊的眉眼之間卻寫滿了疲憊和焦急。 聞人淵見到來人,弓身便欲行禮。“王爺……” 兩個字還未說完,便被來人急聲打斷。“可有王妃消息?” 聞人淵面色沉重的搖頭。“屬下無能……” “繼續找。”語調低沉,卻是斬釘截鐵。 “是。”聞人淵退下,帶領飛云騎又開始了第二輪搜尋。 他負手立于河岸獵獵北風中,火把搖曳,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出他布滿血絲的雙眸。 血色眼眸森然冷凝,似是蘊藏著無窮的殺氣。 這殺氣是如此濃烈,仿佛只要他抑制不住釋放出來,便可以毀天滅地。 隨后趕至的云翳見到孟元珩這樣的眼神,也是暗暗心驚。 相交多年,他從未見過孟元珩如此可怕的眼神。 少年時,他是人人稱道的常勝將軍,肆意張揚,桀驁不馴。七年前遭逢巨變身受重傷,他選擇了堅強隱忍,冷漠疏離。后來遇到沈千沫,他終于打開心扉,身上尖銳的棱角日漸柔和,冷硬如冰的內心也在逐漸融化。 可是現在,只是短短三個時辰,他卻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原本清冷無波的眼眸,現在卻滿是嗜血的猩紅和毫不掩藏的狠戾,消瘦挺直的身體如一張拉滿的弓,弓弦緊繃,仿佛只要輕輕一碰,便會弓裂弦斷,最終毀滅一切,讓天下齊殤。 “阿珩……”云翳完全收起了平時瀟灑不羈的神色,面色異常凝重的望著他。 “找到沫兒了嗎?”回應他的,只有這一聲低沉的詢問。 這幾個時辰里面,他一直重復著兩句話,問遍在這里搜尋的每一個人。 “可有王妃消息?” “找到沫兒了嗎?” 可是,回答他的卻都是搖頭,還有請罪。 不出所料,云翳輕輕搖頭。“阿珩,千沫墜崖的峭壁沒有其他遮擋物,她掉下來必定是落入這白河中。只要沿著白河下游一路尋找,應該能找到……” 可是說到后來,就連云翳自己也沒有把握。 白河水流湍急,一路流向東海,而中途支道繁多,地勢復雜,要找一個小小的沈千沫,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怕就算找到了,說不定也只是一具尸體。 所以現在,沒有消息其實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 孟元珩卻只是沉默。他挺拔高瘦的身形靜靜矗立在河道上,眸光陰晴不定,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無法自拔。 他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來錦陽關,滿心都是即將與沫兒重逢的喜悅和期待。可誰知結果卻是在雪嶺腳下眼睜睜的看著沫兒在自己面前掉落萬丈深淵! 他已經找遍雪嶺方圓幾百里,甚至從山腳一寸一寸的搜尋到了峰頂沈千沫的墜崖之處,仍然全無蹤跡。 手上是一把寒光凜凜,小巧精致的匕首。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光亮的刀面,仿佛在輕撫沈千沫凝脂般的臉龐。 這是剛才他在千丈峰頂找到的,是沫兒一直隨身攜帶用來防身的解剖刀。 沫兒……你到底在哪里? 這樣的孟元珩,讓云翳覺得陌生,也感覺到了危險。 “阿珩,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她……” 如果他沒有把她一個人留在雪嶺,或許她就不會出此意外。 似乎是猛然間聽清了云翳的話,孟元珩轉頭,逼近云翳面前,抓起他的衣領,一雙猩紅的眼眸緊緊盯著他,毫無感情的出聲道:“你,的確是沒有保護好她。” 這一刻,云翳看出了他眼底明顯的殺氣。 他心中一凜。孟元珩居然對他也產生了殺意。 可是下一刻,孟元珩卻放開了云翳,兩只手臂頹然下垂,殺氣騰騰的眼眸中是無比的自責和哀傷。 他有什么資格指責別人? 是他自己的身體不爭氣,沫兒才會代他領兵出征。說起來,他才是害沫兒遭遇意外的罪魁禍首,他又憑什么遷怒他人? 如今他寒毒已愈,身體復原,可是那又如何? 若是沫兒不在自己身邊,他會走會跑又有何用? 嘴角有鮮紅的血跡緩緩流出,可是孟元珩卻毫無所覺。 云翳見此,忙叫道:“阿珩,你沒事吧?司徒先生……” 司徒恭也注意到了孟元珩的異常,他上前,一臉凝重的說道:“王爺,讓屬下為你把脈。” “不用。”冷冷的兩個字。 孟元珩毫不在意的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跡,可是隨后,更多的血從嘴角流了下來。 他索性也不去管它,身形晃動,一躍而起,高瘦的身軀已消失在夜色中。 “長東,跟上。”司徒恭清癯的臉上滿是擔憂。 王爺體內的寒毒本就沒有徹底清除,這幾日又是一路疾馳,馬不停蹄,身體已經極度疲累,現在又遭受王妃墜崖失蹤這個天大的打擊,他真擔心王爺的身體會吃不消。 青衣少年護衛如鬼魅般的身形動了動,轉眼間便已不見了蹤影。 搜尋工作一直持續第二天日暮時分。 三萬飛云騎已經將雪嶺附近方圓幾百里翻了個底朝天,也沿著白河下游甚至往上四處尋找。 可是沈千沫還是音訊全無。 寒風凜冽的千丈峰頂,云翳看著立于懸崖邊上,玄衣墨發的男子,那孤獨蕭索的背影,是如此讓人心酸。 空中開始飄起潔白的雪花,洋洋灑灑,落在他的黑發上,肩頭上,停駐片刻后便融化為細小水滴,直至消失不見。 孟元珩定定的站在懸崖邊,往下望去。 沫兒就是從這里掉下去的。 掉下去的那一刻,她該有多害怕,多無助! 他的耳邊還回響著沈千沫在墜落的最后一刻那聲隱隱約約的吶喊。 她說,阿珩,好好活著。 可是沫兒,沒有你的陪伴,讓我怎么活的下去? 他想起在無極島殷湛所發的毒誓。他說,要讓自己無親無愛,孤獨一生。 他想起樓新月握著玲瓏血玉的詛咒。她說,沫兒與他,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 真是可笑。他別無所求,只不過是想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相濡以沫,白頭到老而已。可是,為什么總是有這么多該死的人出來橫加阻撓。 他覺得自己體內仿佛有一團烈火在燃燒,這烈火,不光要燃燒他自己,還要燃燒他周圍的一切,甚至燃燒整個天下。 “孟天珞的尸體呢?”良久之后,云翳才聽到前面的男子傳來一聲冷冷的詢問。 “應該是被無影門的人帶走了。” 云翳暗嘆一聲。若是孟天珞的尸體還在,估計這個家伙是連尸體也不會放過的。 正感嘆間,一身黑衣的煊王府暗衛副統領嚴漠無聲而至,在孟元珩身后站定,弓身拱手稟報道:“王爺,孟天珞的鐵甲兵和姚文濤的人馬已經被藺將軍全部俘虜,該如何處置,還請王爺示下。” “有多少人?”語調冰冷,毫無感情。 “一共四萬七千五百余人。” “殺了,一個不留。”字字清晰,沒有絲毫遲疑。 嚴漠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領命道:“是,屬下遵命。” 語畢,轉身離去,依舊是悄無生息。 云翳聽在耳內,卻是心下震驚。 “阿珩,這可是朝廷的兵馬,你要是全都殺了,豈不是擺明了要跟朝廷撕破臉?煊王府日后還如何在大晟立足?” 煊王府百年來都以忠君愛民保家衛國為己任,可是孟元珩此舉,豈不是將煊王府的百年基業毀于一旦! 何況,這可是將近五萬條人命,他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要如此趕盡殺絕嗎? “哼,孟天珞已死,這筆賬遲早算在本王頭上,你以為朝廷會輕易放過煊王府嗎?”孟元珩眸光暗沉,冷聲說道。 “可是,阿珩,或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也許千沫她沒事……” 云翳無力的勸阻卻被孟元珩厲聲打斷。“沫兒她當然沒事,可是那些加害過她的人,還有那些妄圖加害她的人,本王一個都不會放過。” 停頓片刻,他眸光森冷的掃了云翳一眼,平靜的說道:“無影門交給你去查,本王要它從此消失。” 話音未落,孟元珩清瘦的身影已縱身而起,如蒼鷹一般,向崖下飛速掠去,轉眼便隱沒在皚皚白雪和茫茫云霧之間。 亂臣賊子也好,被天下人唾罵也罷,他一點都不在乎。 既然老天對他不公,那么他何必悲天憫人。 沫兒活著還好,若是沫兒死了,他便要這全天下都為她陪葬! 雪嶺之巔,大雪紛飛。云翳看著孟元珩躍下山崖的身影,感到自己的心也在同時下沉。 這個男人,他雖然治愈了寒毒,可是卻更加心冷如冰。 他抬頭望向頭頂的天空。暮色蒼茫,昏暗灰蒙,可是天邊卻隱隱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紅。 看來,要變天了。 千沫,你可一定要沒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