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卓悅心情愉快的從夢中醒來。

    前幾天到韓靖瑜家晚餐之后，整個人都飄飄然的。

    韓靖瑜讓她洗了個三溫暖，在她以為自己被拒絕之后，馬上一個用力，拉得她措手不及就這么跌進韓靖瑜懷里，然后驚魂未定時緊接著上演真情大告白，讓她瞬間又從地獄回到人間……還差一點才能到天堂。

    韓靖瑜沒有拒絕她，但也沒有接受她。

    不過卻給了她正大光明靠近的權利。

    想到這幾天，明顯感覺到韓靖瑜跟她的距離變近了，之前總是簡短、讓人感覺不到情緒的訊息，也開始有了溫度，甚至有時，韓靖瑜會主動找她，雖然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忙完了，好累喔」，也讓她覺得韓靖瑜開始把她當「自己人」了，這應該算有所進展吧？

    「我要加油！一定要追到她！」卓悅對著鏡子里，滿嘴牙膏泡泡的自己說。

    手機的訊息聲響起，顧不得還沒刷好牙，叼著牙刷衝回房間，拿起手機，「今天好像比昨天冷，好討厭。衣服多穿點。」唸出螢幕上的字，傻笑著想像韓靖瑜會用什么表情說這些話，好一會兒才回神，連忙回覆要韓靖瑜也別著涼了，她記得韓靖瑜很怕冷。

    回到浴室繼續刷牙洗臉，今天的行程很重要，她要去見一個每年固定必須見上一面的人。

    脫下睡衣換上輕便的半正式套裝，今天的場合說正式不正式，但也絕不能隨性，特別化了淡妝，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精神，也順便遮住昨晚熬夜看資料而出現的黑眼圈。

    對著鏡子小心的畫上眼線，她突然想到跌在韓靖瑜身上的時候，第一次近距離看韓靖瑜，更讓她確定韓靖瑜的眼睛絕對是會把人心神都吸走的黑洞，如果化了妝，一定是臺超強力發電機……

    可以跟喜歡的人一起化妝，光用想的就好幸福，就像……

    搖搖頭，「別想了，想了只會覺得悶，那臭傢伙……」想到她要來臺灣前，在電話里不冷不熱不老實的對話，又讓卓悅心頭一陣不快。

    短暫的不開心沒有持續多久，「出門一定要有好心情，一天才會順利！」把心頭上那片小小的烏云扔回床上，站在穿衣鏡前把自己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確認服裝儀容整齊，拿起手機放進包包，還有昨天買好的東西，準備出門。

    「啊，車子好像有點招搖……」站在車庫門口，眼前是昨天才送去洗得發亮的紅色賓士雙門跑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她們不會在意啦！其他人就無所謂了。」說完，打開車門上車，按下發動按鈕和車庫遙控器，設定gps，雖然今天的目的地每年都會去，卻第一次不是從機場出發，以往的忙碌讓她都是當天往返，為了短短一小時左右的會面，從香港飛來，再飛回去。

    阿德每次都會問這樣難道不累嗎？

    她總是沒有遲疑的搖頭，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啊，差點忘了……」放開手煞車的瞬間，車里的安靜提醒了她，拿出手機連上音響，跟著音樂哼著歌，帶著愉快的心出門囉！

    十二月的臺北，一如往常的飄著細雨，山上濕度高，氤氳的霧氣盤踞在山頭，讓整座山成了與世隔絕的桃源。

    沿著蜿蜒的山路下山，云霧漸散，車子駛入貓空山腳下的學區，路旁人行道上三三兩兩的學生，撐著五顏六色的傘，毛帽、圍巾、手套，御寒的用具一樣不少，款式多變，但不約而同的都少不了紅色和綠色，再瞄到一旁店家的裝飾，卓悅才猛然驚覺，這週末就是圣誕節了！日子過得好快。

    「吼！都是爹地丟一堆事情給我忙，忙到我都忘了……」趁著紅燈時拿起手機，把「找韓靖瑜的禮物」這件大事輸入待辦事項清單里，再發訊息問韓靖瑜有沒有空一起吃飯，圣誕節，應該是有「進一步發展」的大好時機吧？她在心里想著。

    照著導航的路線，在趕著上班的車潮中塞了一陣子，終于順利上了快速道路，車子依舊很多，尖峰時間模糊了都市和郊區的界線，沒有人知道這么多車到底從哪冒出來的，遍布在如血管般密集的道路上，井然有序的往各自的目的地行進著。

    若不是快速道路和高速公路上沒有紅綠燈，此刻走走停停的情況，真讓人無法確定自己確實照著導航的指示上了高速公路。

    雖然說這樣的情況在香港司空見慣，可是現在她在臺灣，不是香港啊！

    「啊！還要塞多久啦！早知道就跟之前一樣都選中午之后再來了。」她用力往后靠回駕駛座上大聲抱怨。

    抱怨歸抱怨，眼下她除了耐著性子隨著四周的車子緩慢前進，也沒其他選擇了。

    卓悅在心里發誓，以后她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在尖峰時間出門，還是睡到自然醒再行動吧！

    從市郊穿過市中心，開車穿越整個臺北市，終于在過了汐止之后，路況開始好轉。

    「呼！總算解脫了。」壅塞的車流終于得到舒緩，原先飄著雨，灰濛濛的天空也開始放晴，陽光從厚重的云層里微微透出，陰鬱的天色明亮了起來。

    火紅雙門跑車總算不用繼續委屈在水泄不通的車陣里，高速公路總算名符其實可以高速，卓悅勾起嘴角，右腳力道加重，時速表的指針快速上升，悶了一個小時，她才顧不得可能會有超速罰單，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沒一會兒，下了交流道，眼前的景物開始熟悉，伸手關了語音導航和音樂，臉上輕松的笑隨著車內安靜下來而逐漸退去，停等紅燈時望著前方若有所思，沒了平日的開朗，心事重重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大家認識的卓悅。

    路邊來往的車輛越來越少，且多以黑、白兩色為主，原先已經很搶眼的紅車更顯突兀，甚至有許多穿著肅穆西裝的路人頻頻回頭，卓悅嘆口氣，在停車場最角落把車停好，伸手拿起一旁昨天事先買好的花，幾個深呼吸后才下車。

    天空已完全放晴，難得的冬陽從云層中露出，她笑著往目的地走去。

    穿過一排排走道，在最上層一排右轉，直走到底，視野最好的位置，緩緩蹲下，把花放在墓碑前，手指輕輕撫過上頭上了金漆的字。

    「媽咪、阿姨，好久不見，又過了一年，你們好嗎？」她輕聲問，喉嚨一緊，眼眶熱了，用力吸吸鼻子，「我終于知道為什么爹地他們都不回來看你們的原因了……你們一定早就知道了吧？對不起，我們錯怪他們了。」。

    照片里跟她相像的女子笑得開心，時間對她們來說已經不具意義，鎖住最美的一刻成為永恆，供人紀念、緬懷。

    「我還是好想你們……凱薇……唉，阿姨，你勸勸她吧……」她忍不住開始發起牢sao。

    一陣風吹來，一旁的白色山茶花隨風搖曳，那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后來卓凜峰告訴她，年輕時他就是每次見面都帶一朵白色山茶花，追了好久才追到母親。

    「唉，我知道，你們一定也拿她沒輒……但總不能放著她不管吧……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吧！走一步算一步，我們在這擔心也沒用。」卓悅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絲毫不在意下過雨微濕的草地會弄臟身上的衣服，頭輕輕倚上墓碑。

    「爹地這里真的選得很好，不對，是我們選的，他跟乾爹只是出錢……不過出錢也是很重要啦，哈哈！」天真開朗的神情又回到她臉上，「跟你們說，我最近認識一個正妹警察，我好喜歡她喔！」她興高采烈的說起韓靖瑜，從兩人相遇說到她告白，但想到彼此間身份的差異，臉上的神采又暗了下來。

    「我們……可能嗎？我都不敢想像哪一天她知道爹地是做什么的時候該怎么辦……雖然我的人生從沒人要的小孩變成黑道千金已經夠電影情節了，可是黑道跟警察的組合……媽咪，你說到底該怎么辦啦！」她大聲哀嚎著，用力往后一倒，「啊，痛！」壓根兒忘了她身后是堅硬的石頭。

    調整了一下姿勢，背靠著光滑的石板，那是最接近母親的方式，閉上眼任陽光灑在身上，直到覺得有些熱了才睜開眼。

    「媽咪、阿姨，我要走了喔！」有些依依不捨的起身，「你們要繼續守護我們喔！」

    說完，親吻右手食指和中指，再覆上兩張照片，「永遠愛你們喔！」她帶著燦爛的笑容說。

    離開墓園前回頭，一眼找到白色山茶花，她揮手道別，明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