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違心<下>(1)
「你不需要,鳳卻需要呢?」黃尚咯咯輕笑,似乎很享受另外兩人臉上轉換的表情。?「明知故問,她需要的,從頭到尾就只有你一人。」陳桓隱忍怒意,可說話的嗓音卻難免有些顫抖。 「是么?鳳?」 黃尚目光投向后方的許鳳,聽到自己名字的許鳳猛地抬頭,迎上黃尚笑得詭異的臉龐。 她知道她此刻心中,正在哀鳴。 「是的,黃大人。」 「你……」 「本人都這樣說了,臣想陛下您也就別這么拘束了罷?嗯?」 「違心!」 陳桓冷冷拋下二字,欲要經過黃尚離去,卻被黃尚伸出的左手擋住去路。 陳桓揚起眉梢,眸子覷著黃尚,嘴角勾著怒意,「做甚么,愛卿?」 「不是說了她需要您么?何況這么久沒見面了……」 「朕已經有妃子,你還……」 「鳳,過來。」黃尚斷了陳桓語句,別開視線并搖了搖首,令坐在茶幾那頭的許鳳過來。 許鳳別無他法,只得慘著一張臉,默默走到陳桓身后。 許鳳身上獨有的氣息緩緩從身后散發出來,潛入陳桓的腦神經。他冷著臉,皺緊眉頭,不發一語就要推開黃尚離去。 忽然許鳳伸出右手,扯住陳桓欲要離去而揚起的寬袖。 「你……」 「鳳,去把房里的琴拿出來,給陛下彈奏一曲罷。我要回府去處理一些事情。」 許鳳沒有作聲,只是沉著臉,揪者陳桓衣袂的手指愈發泛白。 黃尚笑著,殘忍得笑著。寵溺的目光瞅著僵在門口的兩人,而后轉身,黑色長發在靜滯的空氣中,像朵盛開的墨色茶花。 「先告退了。」 黃尚的身形已然從房里消失,可嗓音卻仍縈繞在廂房內,久久沒有散去。 只有一男一女站在廂房口,沒有作聲、沒有動作、沒有表情。 鎖窗外,幾隻鳥雀飛過,嘰喳聲和著愉快的歌曲。 「你也和他一起欺騙朕么?」 陳桓終于轉過身,隨著身形移動,袖口上許鳳的右手同樣也被掙了開來。 許鳳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撞上陳桓胸膛,卻再下一秒瞬間反應,頓了腳步,抽回軀體。 「黃大人說的……是事實。」 許鳳抽了口氣,仍然不將視線對向陳桓。 「是他認為的事實,還是你認為的事實?」 只聽得到空氣中,隱約夾雜著沉重,壓得許鳳喘不過氣息。 「……陛下,讓妾身為您奏一曲罷。」 許鳳低吟著,仍然低著頭,舉起手朝陳桓揖拜,也不管陳桓有沒有意愿,逕自反身進入黃尚房內。 她從里邊拿出黃尚的七弦琴。和許鳳的金凰琴不同,黃尚的墨蛇琴身漆黑如墨,上頭刻著一條又一條列嘴吐信的毒蛇。 抱著琴的許鳳只感墨蛇琴寒冷如冰,就像黃尚給的擁抱一樣,凍結她的一切。 許鳳默默在茶幾旁架起琴,接著起身準備凈手焚香。 眼角馀光看到站在廂房門口的男人,如今已經走到她正在燃香的角落身旁,漆黑的影子壓在她身上,像是一張令人喘息不過的網,束縛受了傷的鳳。 許鳳沒有開口,只是下唇已經被咬出一點又一點的火色印痕。 她寧愿他開口說一些惡毒的話語,也不想他用這種沉默折騰她的心。 「你是不是瘦了?」 在火光燃上柱香,白煙裊繞,許鳳站起身時,聽到身后的陳桓啞著嗓子,開口問道。 「有么?」 許鳳轉過身,終于目光迎上了陳桓。 許久不見,陳桓那張冷然的臉和當初在后宮見到時仍然一樣,只是從那張臉上看不到新婚者該有的幸福,而是一曾又一層包覆著難以言喻的絕望。 那雙眼,探不到最里心的情緒,無論是陳桓、還是許鳳,都無法從雙雙寫滿情緒的眼中,猜到對方此刻內心的想法。 薰香白煙縈繞著相互注視的兩人,彷彿這一凝,便希冀這刻,即為永恆。 許鳳悄悄移開了視線,如貓般踩著輕步回到墨蛇琴前,殊不知在她移開視線的瞬間,陳桓的在寬袖底下的手微微抽動。 「錚。」 指尖在琴弦中一挑,短音抖顫而出。 陳桓站在角落,沒有打算移動到許鳳面前,卻也讓許鳳暫時松了口氣。 如果陳桓就坐在她對面聽她彈琴,她怕一曲未了,恐怕會先喪了心志。 她緩緩闔起眼,輕輕吐了口氣。 接著,是一傾而洩的快速輪指滑音盈滿廂房,像是立身于萬丈瀑布之上,又像立身于萬馬奔騰的草原之間。 許鳳指尖一挑,壯闊的音調登時反轉,一股宛若從地府幽冥的詭異音域從指尖下的黑弦撥出。 那種從冥府而來的音律,像是索命的鬼魅,夾雜刺骨的陰風,凌虐彈琴者的內心,同樣也凌虐著聽琴著的心。 冷汗和恐懼,竄滿兩人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頭。 「夠了。」 陳桓皺著眉頭走向前,手掌附上雕著毒蛇的琴身,冰冷的觸感讓他眉頭更加緊鎖。 許鳳收回手指,恭謹的置在腿上。 眼皮微垂,長睫毛遮住的目光凝鍊。 「是黃尚的曲子罷?」 許鳳沒有回應,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陳桓一臉難受的別開視線,沉默數秒,又轉了回來。 「為甚么要這樣?」 陳桓說著,語氣倉促,他望著許鳳,瞳孔散出復雜的光芒。 「妾身不懂……」 許鳳的話,被陳桓毫無預警的動作給應聲聲打斷。 陳桓壓在黑蛇雕刻下的手舉起,站起身的同時抓住許鳳放在大腿上的手,將纖細的許鳳拉了起來。 「陛下!?」 不愧是刺客出身,許鳳瞬間抽開手,向后退開好幾步同時間擺出動作,就只差沒將凰疾置入緊握成拳狀的手中。 「所以朕才說你違心。」站在琴前的陳桓冷笑著,手抱著胳膊,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懼怕的冷傲之氣。 「根本連碰都不想給朕碰,還說甚么需要朕的話。」 聽到這話的許鳳顏面一抽,左胸房的痛楚像是蠱般迅速蔓延全身,將她的力氣從骨髓中抽了出來。 雙腿開始發顫,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跪下。 「你知道蘇東坡的詩么?」 陳桓說著,嘴角再度勾起微笑。 那是一種像黃尚那種輕藐的笑,卻又帶著無限孤寂落寞的笑靨。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陳桓道著,語氣很輕,像在歌唱,只是不曉得是否因為空氣凝濁,聽來有些斷糊。 「高處不勝寒……」 許鳳不敢凝望此刻的陳桓,他身上的那股氣是帝王之氣,且又是歷代孤獨的帝王才有的惆悵之氣。 不曉得為何,許鳳的鼻頭竟是一酸。 「你如果真想待在黃尚身邊,那就好好待著罷。說著種違心的話,你自己難道不會痛苦么?」 陳桓淡淡開口,室內的薰香蒸得滿騰,可許鳳卻完全沒有松弛心靈的感覺。 她緩緩抬起頭,微潤的目光瞅向前首的陳桓。 「都別再折騰彼此了。」 他扔下這話后,反身的衣袂凌空飛揚,獵獵聲送入許鳳耳盼。 她視得他就要離開,淡紫色的發蒙上一層灰,失去原有的光采。 待續_ 果然在痛苦的時候不能在寫虐心的東西……負負得超級大負(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