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國好好學習生活 第4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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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我不知,該如何表達我的心意,不至于叫你生出新的誤會。我在鄉間受盡惡氣和白眼,見過不少相貌堂堂卻德行齷齪的人。所以,三哥,我不是以貌取人之輩。我最初喜歡三哥,是因你的體貼用心,無論這些是不是受長輩囑托才做的表面功夫,我最初遇見三哥,你已給予我難得的尊重,還有稀世的溫暖。 “而現在恭維、吹捧我,甚至說愛慕我的那些所謂才俊,若看見我第一次見你的形容,我想不少人會下意識掩袖驅趕——就像當初四姐對我那樣——還有些高高在上者會視我若無物,有狗的也許還會放狗咬人吧。三哥,社會底層生活過的人,更易看清世人的真面目,我初到謝公館對你的印象,到現在還沒變。 “三哥,你之于我,非任何人可以替代,你是三哥、是丈夫,是讓我極端落魄的時候,也感到濁世間善意的人。當然,這也不完全是你的功勞,是三哥你投胎投得好,母親跟二姐將你管教得也極好。” 陸浩云莞爾一笑,一時間又百感交集,不曉得哪種表情最合適,只挑一挑眉毛老實地講:“小妹,你沒你講得那么好,這并不是謙虛。” 三哥語聲頓了一下,把珍卿拉坐在沙發上,到廚臺上給她倒調制了一杯果茶,戳一根麥管拿來給珍卿,他也在她身邊坐下,回想著初見小妹的那天。 那時還被稱作“赤、黨”的北伐軍,不日將要兵臨海寧城,他正摩拳擦掌準備亂中取勢,好好發一筆內亂的財。所以,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囡要來,他幾乎沒怎么放在心上。就算母親和他的新婚丈夫都不在,還有管家和下人管待這件事。 才二十出頭的謝公館三公子,對于母親的再婚對象比她小,對于繼父做小白臉卻毫不知恥,心里其實抱著一份成見。但他意氣風發地準備沖鋒事業,就不必對家宅小事耿耿于懷;可是同樣地,他也不覺得要格外關注繼妹什么。 可是母姐奔喪前再三叮囑他,務必照料好杜叔叔膝下唯一的小囡,陸浩云答應了。他這個人做事極重信譽,就算被動地接受一項義務,他也能把面上功夫做到最好,當時正好遇見大罷工,才叫人把繼妹接到東方飯店。后來他做成了兩樁地皮生意,才有閑情跟繼妹打個照面。他的禮儀風度無懈可擊,他不覺得天真的鄉下小囡會埋怨什么,何況就算她心有埋怨,他也并不在乎。 陸浩云看珍卿吸溜著果茶,心緒復雜地坦白著:“小妹,我沒你說得那么好。”珍卿丟下銜在嘴間的麥管,噘著嘴埋怨三哥:“三哥,我對你都不曾求全責備,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相比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的吳祖興,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個圣人,若圣人還恨自己不夠完美,那其他人就該喊打喊殺了。” 珍卿這樣一說,三哥就完全釋然,他并不輕易在人前妄自菲薄。但小妹不是其他人。 說完兩個人都覺釋去負擔,然后就去洗澡換衣裳,高高興興地做起晚飯。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0-22 23:59:31~2022-10-23 23:38: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薇薇一笑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paddy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40章 勿卷入政治是非 這年三月中旬之始, 珍卿收到波城使館文化參事莊先生的秘信,說鑒于易先生對中國教育、醫療、慈善、文化等事業的卓越貢獻,以及在教化民眾、鼓舞人心上的偉大努力, 應天政府預備大張旗鼓地表彰易宣元先生,卻到處找不到易先生本人。現在本邦的官方民間的華人, 四處尋覓易先生的蹤跡。三哥也從不同渠道察覺到此事。 更糟糕的是, 身在美國總領館的龔則仕大哥與孫離叔叔, 也先后來函以不同態度告知珍卿此事。 龔家的則仕大哥講了一些閑事, 他說近來有人勸他去從軍, 他給那人講了漢末黨錮之禍時,曾平羌亂的涼州三明之一段颎,因功被征召入朝后, 一直做到當時的最高軍職——太尉,卻因附從當時的權宦王甫,卷入了實權宦官與士大夫和貴族的斗爭, 且縱兵馬踏太學并捕殺太學生, 一舉得罪了全天下的讀書人, 他黨附的權宦王甫倒臺后,他也被牽連下獄, 在獄中飲鴆而死。在邊地與羌族作戰一百八十次, 斬殺羌人近四萬的名將,最終落個遺臭萬年的下場。 則仕大哥在信中講了這件事, 沒有明示任何的立場和觀點。但珍卿和三哥都心知肚明, “易宣元”對應天的韓領袖來說, 是個可以無限利用的文化符號, 但利用完了會怎么對付, 他們有太多的前車之鑒了。 比如算是珍卿忘年交的明戈青, 在對付社會黨時為韓領袖做急先鋒,背上了屠殺社會黨人的惡名,現在不但在坊間名聲壞了,也被他所在的社會黨邊緣化。還有從北伐時期就支援韓某的江越財團,他們老實給韓某提供資金則罷,一旦違逆韓領袖的命令旨意,等待他們的就是大棒加身。 正是鑒于這樣的教訓太多,謝公館的所有人都不去從政。當初謝董事長和龔同恩老先生,因為慈善賑濟事業被當局表彰,也有很多入朝為官的機會,但大家一定不會去。龔則仕大哥作為龔老先生長子,很不愿見通家之好的年輕天才,被一些無良政客卷入局中,肆無忌憚地利用她蠱惑民眾,甚至于作為黨派斗爭的工具。他的信違背了他對領袖的責任,他也依然寫了。 可是孫離叔叔態度截然相反,他在信中無不希冀地跟珍卿說,欲要平定邦國、抵御外侮,必須有一個強大有力的中央政府,像珍卿這樣廣受推戴的青年文化名流,在海內外都有一呼百應的浩大影響力,應該主動幫助內外交困的政府和領袖,去感召那些敵對、分裂、觀望的勢力,讓更多愛國人士團結在韓領袖的周圍。孫叔叔說他相信,珍卿一定不會計較個人恩怨,將家國天下放在最前面。 珍卿看孫離叔叔的信,一直搖著頭哭笑不得。她覺得孫叔叔還是適合做學問,他還是教授學者的時候,她覺得沒有比他德性更好的人,她真愿意孫叔叔是自己爸爸。可是當他開始參與政治生活,他忽然成了難以褒貶的人。 珍卿沒有給任何人回信,在中國官方大張旗鼓尋她時,她跟三哥連忙收拾好行李,反正得先藏起來避開中國官面的人。 就算對三哥有救命之恩的甄嘉廉先生親來,就算跟珍卿有一點交情的甄嘉廉太太也親自來,珍卿和三哥也不能見他們。他們都算自由的民生主義者,跟韓領袖和甄先生理念多有不和,從前攀扯一點私人交情就罷了。現如今珍卿和三哥也算馳名中?,甄先生又簽了毀譽參半的《華美棉麥借款協定》,未免節外生枝通通不見得好。 —————————————— 珍卿和三哥從小鎮出發時,三哥才確定醞釀了許久的目的地。他要去拜訪初到時就該拜訪的尊長,只因一時不知他的音訊才遷延許久。 三哥說在本邦念經濟學時,加大文學系主任瓦格納先生對中國學生很友善,常叫大家到他的家里吃飯聚會,其妻待客勞累又頗嫌惡中國人,夫妻為此鬧到離異之境。而瓦格納先生自從加大退休后,據聞就一直萍蹤俠影不知蹤跡,去年冬天一直沒有機會打聽,今年交際多了去打聽,也是最近才輾轉打聽到確切的消息。原來,瓦格納先生一直離群索居,獨居于哈得孫河沿岸的家族老宅里。 三哥駕著車在起伏的山道,山谷道路被繽紛的春葉蔭蔽,三月暖陽的光影浮掠人面,晃得人難以舉目直視,一低頭,便見青黃的草茵任性蔓延,藹然的泉音隔絕了囂然塵世,沁脾的草木清香讓人不由翕動鼻翼。 珍卿慵倦地向后靠枕著雙手,舒適得快要呻、吟出來,信口念起腦中流淌的詞句: “蔓蔓延延—— 絲絲連連 牽牽絆絆, 纏纏綿綿!” 臉上光影爛漫的三哥也笑,問快樂的珍卿:“說起來也是出來避禍,你倒是出來踏青一樣。你剛才吟詠的什么?” 珍卿半天才含糊地說:“說不清詠得什么,就是心里無意地醞釀,嘴里自然地流出來,抒情而已。” 三哥被她輕快的情緒感染,也覺難以言喻的愜,幾乎想從方向盤上丟開一手去摟她,又連忙告誡自己要審慎些:若不留心與突然來的車相撞,那真是得不償失。 是啊,亂世眼見看不到盡頭,得廝守時便好生廝守,能苦中作樂也苦中作樂吧。 他們在路上走了兩回岔道,近午時才到瓦格納先生位于哈得孫河邊的老宅。不得不說,這老先生的住宅荒僻清幽得很。 一到地方是女管家先來接待,三哥說明身份才去請宅子的主人。經過一番熱切激情的相認,瓦格納先生高興地將客人引進華堂。瓦格納家的老宅規模不小,感覺跟海寧的謝公館差不多大,不過這里年代就古老得多。 瓦格納家族是有資產的德國移民,從在這片美洲大陸上定居,幾代人過著愜意舒適的田園生活。瓦格納先生退休后游歷了一些地方,最后選擇在老家幽居治學,一直在整理他的文學、歷史、哲學方面的著作。 兩下里才打照面的時候,三哥給老師介紹珍卿是他太太,說他在中國時念過德國教會學校,現如今在劍橋的安拉學院念書,后來因勞累成疾,才暫到山水秀麗的紐約省靜養。 面容清癯的瓦格納端詳珍卿好一會,倒沒有特地品評她什么,只說中國的年輕女士都很了不起。就聊起珍卿的專業和治過什么經典,珍卿都非常尊敬地回答他。文學也是這位老先生幾十年的專業,珍卿跟老先生竟談得很入巷。瓦格納先生跟她談到后面,一面驚異于珍卿的后生可畏,一面很天真和藹地告訴珍卿,他在她這個年紀厭惡念書,遠遠沒有她的沉穩和出色。 瓦格納先生有個大鼻子女管家,面相雖然刻板不親切,卻無聲無息地給他們備好茶點,并詢問客人是否在別墅用餐。瓦格納先生看看三哥看珍卿,三哥說幾難得才尋見老教授,著實想多叨擾幾日,老先生高興得像個老頑童,叫女管家把午餐準備的豐盛些,當然,后幾日的午餐也求之不得。 三哥自然握住珍卿的手,還是懇切地跟老先生說,雖然拜訪老先生是真心的,但此番倉促前來還有避禍的意思,但沒有講明是因為什么避誰的禍。老先生豁達地向兩位客人表示,能夠接待在中美兩國都有影響力的學者,他一直到死的那天,會一直感情幸運和榮幸。 珍卿也漸漸如釋重負,這老先生果如三哥所言,是對中國人熱忱寬容的朋友。 后面是瓦格納先生和三哥在談,初時不過談三哥近年的營生,漸漸便是回憶往昔的崢嶸歲月,三哥向老先生講述那代留學生的朋友。 瓦格納先生很在意這些舊交,聽說有的人青云直上了,有的人到處碰壁沉寂了,有的人定下主意不肯回國,有的人失業敗家沒有出路。更可嘆的是,多少人窮愁潦倒盛年病逝,更有人窮途末路已自戧了,還有很多人杳無音訊。 瓦格納先生聞言唏噓不迭,又沉寂良久,將從前各學校的留影尋出來翻看。珍卿和三哥伴在他左右同看,聽著三哥和老先生絮說從前的流離歲月,說起甲學生熱衷體育拿過獎,又言乙學生天生古道熱腸,還有某學生是天賦縱橫的人物,他的論文手跡他還保存著,不想如此天才竟是早夭…… 珍卿將那些人的生平,與照片的黑白影像對應著,亦是不勝唏噓感嘆。忽然想起李叔同《送別》中詞: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真是道盡蒼茫人生的無意義感。這時候,她更慶幸她的家人親友多沒事,而她跟三哥也正在團聚著。 看照片聽兩位老少紳士言來語云,才知瓦格納君最后雖在西部的加大致休,早年在東部的康大、紐大、普大等名校都執教過,是美國教育界和學術界的頂級耆宿,不過三哥畢業那年此君因病致休,他就再也沒有復出過。珍卿從前看過他的不少文學、哲學論著,竟沒能跟眼前的老者對上號,真是人間奇事了。 大家議論得融融其樂,到女管家請他們就餐時,還覺得意猶未盡呢。 午餐是偏德式的,女管家備了佐酸菜的香腸,煎魚塊和煎rou丸子,燉得很濃的牛rou土豆湯,兩籃子美式的面包,后面吃的蛋糕跟在波士頓吃得也像。瓦格納先生雖然是德裔,但飲食習慣也融合了大陸風格。 席間,瓦格納說起他在康大時教過一個中國女學生,此女勤學好問,個性執拗頑強,在他手下讀到博士以后,回中國平京大學做上哲學教授,是他生平得意的學生之一,可惜失去聯系很多年了。他說三哥也認識此女,若他回國后能有機會見到他,幫老先生轉達對她的致意。 賓主三人邊吃邊談,發覺珍卿果然能講漂亮的德語,瓦格納先生越發高興起來,熱情洋溢地議論起中國女性。說中國女性給他的印象很兩端,有些華人太太穿著再時髦,看過再多電影品過再多咖啡,本質上還是別人的附庸,她們也甘心做別人的附庸。而有的中國女性卻讓人敬慕,譬如最近有個叫易宣元的中國小姐,據聞是學貫中西、造詣很深的人物。 珍卿不由跟三哥面面相覷。剛才沒說到這話題就算了,在可敬的老先生面前藏頭露尾,很感不敬;然而特意告知又似不必。三哥沖珍卿暗暗搖頭,示意不必特別交代什么,若有機遇自然而然地吐露出了。珍卿看到周圍人多嘴雜,也暫時作罷了。 后來,他們由中國女性說到中國教育,三哥提起他的興華教育基金會,還說起在中國偏遠地區籌辦的大學,感嘆真正cao辦一個學校才覺要做的功夫太多,建設校園雖繁復也有章程可循,購買圖籍圖冊教學儀器,也可請教國內外的老先生,專業課程的設計也可業有專攻,但他發現聘任教師卻是至難之事。 瓦格納先生意味深長地評論著:“當初,先代的教育家們要在伊薩卡建立一所學校,懷特博士親去英倫聘來史學大家戈德溫·史密斯,文學耆宿詹姆斯·洛威爾,這二位教育界的泰斗越洋而來,其他學者自然聞聲而附,一切就事半功倍了,還有芝大的興起亦是如此……——你要聘來高明的教書先生,就先要找到他們的領頭羊,不要吝惜給領頭羊付出高昂的薪水。” 陸三哥立刻恍然大悟,珍卿也聽得醍醐灌頂,連連點頭,這不就是所謂的名人效應嘛。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0-23 23:38:09~2022-10-24 15:32: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paddy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41章 瓦格納家的際遇 在瓦格納先生家吃完午餐, 女管家已經把客房拾掇出來。他珍卿兩個人是不期而至,在本邦屬實是失禮——因為這樣會讓管家傭人倉促應對。看來女管家不但臨急受命,為了意外之外的客人準備午餐, 連午飯也顧不得去吃,緊鑼密鼓地收拾出來一間大套房。兩位客人對女管家感激又抱歉。 珍卿和三哥簡單洗漱一番, 疲倦地躺下來沉心養神。 瓦格納家的老宅有中世紀的風格——大約是老先生的祖輩從歐洲大陸帶來的。珍卿兩人與主人交談的起居室, 還有他們現在身處的客居套房, 能輕易見到拱形的裝飾墻體, 靜默而巧妙地遮蔽人的視線, 讓人感覺空間內有些壓抑。 想及這半年總在變換住的地方,想起不久又要搬回波士頓,珍卿難得感到迷茫和失措。 珍卿本欲利用她的聲望學識, 助力三哥在本邦交朋友的效率,三哥曾說他寧愿花錢籠絡人心,也不愿叫她在這些俗務中勞形傷神。 幾個月間, 珍卿見識三哥的交際手腕, 見證他通過自己的長袖善舞, 還有及時雨式的撒錢方式,重新梳理好四年前博覽會結交的舊友, 成功躋身中西上流社會的交際圈, 達成了他博取聲名以避政治迫害的目的,還有他在教育、慈善方面的相關目標,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也不過如此。 這也就意味著, 三哥留在本邦的意義越來越小。雖然他目下正在接洽中美的出版公司——包括去年因《中國詩歌的精神》合作過的上官先生, 還有本邦聲名在外的蘭姆登書社——就是為了出版珍卿的韻譯詩集, 還有那本《東洋人的民族性格》, 每本書都至少有兩個譯本, 其中的瑣碎事務多是三哥幫她在處理。 好多瑣事珍卿沒有親自處理,不全因為之前作文回信太累,也因為她馬上要面臨的畢業季。 安拉學院的畢業流程算復雜的,除了學分成績要達到一定標準,對畢業論文的要求也非常嚴謹——不少學生甚至因畢業論文不達標,修業年限已過還遲遲不能畢業。珍卿的四篇論文雖也經過數次修改,萬幸都順利地通過去。然而她還要面臨持續數小時的口試。 珍卿雖然對所學內容胸有成竹,對于公開場合的答辯也有信心,但娛樂和鍛煉之余的閑暇時間,還是要列一些可能遇到的口試問題,進行有針對性的應試訓練。三哥不欲叫她為瑣事分心,跟她相關的外頭事務,統統是他在接洽處理。 可是這些事都處理完了呢?三哥回國是否要提上行程,她又要獨自到歐洲接受藝術熏陶?雖然三哥再三強調過,他一時半會不會輕易回國,他還有一些秘密的事要做。但珍卿在高興時也會忽然失落起來,想著會否有國內發來的電報,忽然有什么事就把三哥喚回去? 雖然她一貫算冷靜自持的,也努力克制自己的患得患失,可是此地過分清幽的環境,還有微微讓人壓抑的居所,讓她冷不丁又患難患失起來。 她突然把臉貼到三哥的胸膛上,手也輕輕搭在他短發和耳朵間,無聲地撒著嬌,三哥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問道:“累了嗎?”珍卿頓了一下說:“要累也是你累,你開了小半日的車啊。” 三哥笑起來,珍卿聽著他胸膛里的嗡嗡聲,怕他再追問,又補充說明了一個理由:“我是在想,瓦格納教授的主意不錯,你的梁州學校,可以高薪聘請教育界的領頭人物。不過中國的國情又不同,梁州不管怎么說是疫病流行區,又太偏遠,沒那么容易的。” 三哥虛虛地圈著她,若有所思地看天花板,也疲倦地低聲說:“如你所說,瓦格納先生高明確是高明,不過任何辦法用到中國的事務中,非得因地制宜地改進一番不可。西南邊陲雖不是窮山惡水,但經濟滯后、疫病肆虐,僅靠高昂的薪水招攬人材,恐不能招來德才兼備的大材,國內用錢的地方也多,過高的薪水將人胃口養大,將來的教育就更難講。小妹,依我目前的設想,德才兼備的領頭羊自然高薪養著,可是更多的教師資源,還要從寒門貴子里尋找。” 陸浩云在國內與教育界朋友商討過,國內哪些大賢高能,可以做他梁州學校的帶頭人,他在心里過了一遍又一遍,在國內時能拜訪的都親自拜訪過,但不少老先生胃懼西南瘴癘之地,不敢拖家帶口地遠離故土。幸好,也有數位年富力強的高級教授愿意前往。他到本邦后也趁著交際機會,接觸了一些本邦的華人教授,不少人態度都是曖昧的,倒也不說絕對不考慮,畢竟愛國者還是很關心國家的。 但是總的來說,滿腔熱血的愛國青年更多,而還未出人頭地的愛國青年更易招攬。 珍卿了悟地嗯了一聲,很多貧窮家庭會集全家甚至全族之務,來支持代表所有人希望的學子。寒門貴子大多擔負整個家庭的希望,他們更可能為了養家糊口,跋山涉水到偏遠的地方去。 三哥半天沒聽見珍卿回應他,輕輕把她翻過來,見她已經恬然沉睡,睫毛的陰影也那么安詳,不由莞爾一笑,也閉上眼認真睡起來。 兩個人下午睡起來,瓦格納先生不避春日鄉野的寒風,帶著客人走上鄉下顛簸曲折的路徑,引他們去參觀左近的近古建筑。 相比彰顯文明痕跡的中世紀風格建筑,瓦格納先生帶他們參觀的大石壘筑的房子,雖然年代更早,形式上卻更加粗獷原始。 瓦格納先生說少時曾聽長輩講,這種粗獷的石頭建筑在當時被很快地壘造起來,就是為了防范來襲的印第安人。但是有些石頭上還有生苔的槍眼。試想一下,兩百多年前的印第安原住民,不可能擁有槍支,他們的長槍短矛,也不可能敵得過代表文明的槍炮。可以想象當時的戰斗,外來者對土著的優勢是壓倒性的。 在新移民跟印第安人的爭奪中,沒有先進武器的印第安人被屠殺殆盡,這是有識之士心知肚明的。珍卿和三哥都沒展開議論此話,就是怕傷及主人家的先輩。而瓦格納先生反倒憤憤不平,說美國的思想里潛伏著巨大的隱患,將來會造成毀滅性的負作用,但除他外似乎無人留意此事。不過他也沒展開談論此話,因天氣忽然變得更冷,老先生的身體受不住,他們就又走回去了。 翌日清晨,珍卿在瀟瀟雨聲中醒來,發現三哥已經不在房間。珍卿披衣下床,撥開窗前的紗簾,欣賞著煙雨蒙蒙的蒼翠雨林,還有雨絲營造的天籟之音,覺此心里輕快安然,說不出的歲月靜好之感。 昨天晚上,瓦格納先生談及美國思想的憋病,痛斥了包括美國在內的列強的強權主義。說這種主義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別說侵犯別國的合法權益,時常連本國民眾的利益也隨意犧牲。老先生從哲學和歷史的角度,談這次世界范圍內的經濟危機,就是因為強權者的私欲無限膨脹。珍卿覺得瓦格納先生的有些觀點,跟中國道家和儒家的立場不謀而合,不由引經據典地跟老先生談得很深入。 女管家來提示老先生休息,珍卿和三哥才回房間去就寢,實際上也不過十一點鐘。瓦格納先生戀戀不舍地結束談話,約好明天再繼續談一談。 瓦格納先生這種真正的國際主義者,讓珍卿昨夜帶著美好的心情入睡,而今天的雨又讓人心情更好。 珍卿陶醉于難得的空靈心境,身后房門開闔一番,她都沒有太注意,三哥輕輕走過來,拉過珍卿把窗戶關上,摸著她被雨絲拍涼的臉蛋,拿褥子把她整個人擁圍起來。珍卿笑嘻嘻地舉手叫三哥摸,說她兩手熱乎乎的,披著長睡衣根本不冷。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三哥去打開門,跟外頭人小聲嘀咕幾句,就端著一個早餐盤子進來。珍卿還在睡的時候,三哥已在樓下陪瓦格納先生吃過,瓦格納先生因為昨天勞累到,吃完早飯也回房歇著去,說好跟珍卿繼續談也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