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國好好學習生活 第3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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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大家手慌腳慌的, 二姐沒注意到珍卿也跟來。等看到珍卿立馬呵斥三哥, 叫他快點把珍卿帶回去,說年輕未婚的女孩不要看這個。三哥其實也有點憂心,可二姐是他最親愛的姊姊, 他一時間亂了陣腳。 后趕來的謝董事長,也難得教訓小兒子,怎么能把未婚的姑娘帶來。生孩子是打鬼門關過一遭, 嚇著未婚的小姑娘, 將來輪到她自己就益添害怕。 大家都憂心吳二姐會難產, 沒想到她只是時間稍長,沒有出現小孩窒息、產婦大出血這種嚇人情況。從羊水破過了五六個小時, 就平安誕下個小囡囡, 小囡囡哭聲洪亮,手腳健全, 小小的人健康得喜人。謝公館所有人都蠻高興, 二姐夫更是喜得走路帶風——他多年只得一個兒子小莊, 小囡囡一來便兒女雙全, 自然是人生之大喜事。 珍卿他們也喜滋滋地看囡囡, 囡囡才出生渾身都是紅的, 頭發也長得老長了,還沒長開是有點丑,隱約能看出點父母的模樣。小嬰兒無意識的呢喃,握著拳頭小□□似的睡態,看得人一陣陣心生憐愛。 謝董事長叫人在產室掛紅布條,并親自監督傭人染紅雞蛋,分派好一撥一撥的人,到各家親友那里去送。謝家的舅舅舅母表兄妹們都來,幫著謝董事長整備湯餅會。 湯餅會就是嬰兒出生三天,招待親朋好友吃一頓長壽面,也就是新生兒的洗三宴,就是南北的風俗不大相同。 到正日子的這一天,吳二姐和孩子竟都回來。車子直接開到大門外頭,三哥把包住被子的二姐抱進去——謝董事長堅持叫二姐在娘家坐月子,小嬰兒也里外包得厚實。一路跟著產婦嬰兒進了房間,珍卿看二姐精神狀態都好,小囡囡紅紅的嫩皮也光滑起來,她才隱隱放下憂慮的心。 按照舊式的禮俗規矩,湯餅會產婦就要下床待客。但謝董事長愛惜女兒身體,當親戚的面叫二姐躺床上,一切虛禮俗套都不及二姐健康重要。生產三日若就劇烈運動,傷到zigong導致出血可不是玩笑的。 來湯餅會的親友多是近親好友,自然都揀喜慶祝福的話說,還說謝董事長母女慈愛,把氣氛烘托得極為歡快熱烈。 等客人們到洗塵樓吃飯,珍卿他們這些未婚人士,也跟謝董事長過去招呼客人。然后仲禮不曉得怎么搞的,突然對席上一人個少婦背起唐詩: “物以稀為貴,情因老更慈。 新年逢吉日,滿月乞名時。 桂燎熏花果,蘭湯洗玉肌。 懷中有可抱,何必是男兒。” 仲禮背誦到后面時,嬌嬌也跟二哥并排站住,聲音昂昂地背白居易為外孫女寫的詩。仲禮一貫是跳脫作怪的,嬌嬌面對外人卻安靜內斂,連嬌嬌也這樣表現,定是那女客說了“重男輕女”的話。 在謝董事長周旋安撫下,那個窘迫之極的少婦,終于擺脫了全場賓客的注意。時下重男輕女還是主流,那女客即便講了難聽話,又不是干了十惡不赦的事。仲禮和嬌嬌當眾叫她難堪,不是待客之道。 仲禮、嬌嬌后來告訴長輩,那個女客不但笑話二姑,說她偌大年紀辛苦懷胎,卻只生了個沒用的小囡,還說以后家產都是她哥哥小莊的,小莊跟她不是一個媽生的,天曉得給她陪送多少嫁妝,把二姑和小囡說得真悲慘。結果一向悶不吭聲的小莊,竟然跑到吳二姐那說,現在男孩女孩是平等的,家產將來他們兄妹平分,他一定不讓meimei叫人輕看,吳二姐是很感動的。元禮在一邊湊趣地說一句:“我看未必能平分。”然后他歇一口長氣,說:“誰知道二姑還生不生呢?你這漂亮話說得太早,路遙知馬力,日久才見人心呢。”小莊就紅著臉跟元禮鬧起來。 之后的日子很平順,二姐的小囡一天天長著。珍卿有一回傻兮兮地跟三哥感慨:“再過兩個月,囡囡怕抱不動,該給她放進她嬰兒車吧,天天推她出去看世界。”胖媽就笑呵呵告訴她:“人說‘寧拿千斤,不拿rou墩’,那活生生的小rou墩兒,可不就是見風就長,越長越壓手嘛,不壓手還怕有不好呢。這小rou墩兒一天天長,人一天天抱著她不撒手,力氣也天天隨著她長,力氣也長還怕抱不動?” 珍卿對嬰兒真的沒啥常識,他們杜家還有謝公館這邊,其實都是多年不見小嬰兒了。 …… ———————————————— 二月培英女中開學沒多久,珍卿參加了美國名校在遠東地區的入學考試——其中一個試點就在海寧。按珍卿在培英的學業成績,她本可被保送到美利堅上大學,并有望獲得一定的獎學金。可珍卿上一年缺課太多,她的某些文章和言論,也讓校方覺得她桀驁自大,沒正確認識西方科學文明,況且她家里有錢校方也知道,因此既未保放也無獎學金。 筆試考的是學校常規科目,珍卿自己感覺考得不壞。口試除了跟筆試重合的問題,還涉及考生的背景和三觀。珍卿要到人家那里上大學,不會像愣頭青似的拆臺,免不了要吹捧人家的制度、文明、科學、宗教。其實珍卿自己談的一些看法并不算違心。比如說美國的宗教團體,在華辦學校、辦醫院、辦老人院、辦慈幼局等,無可否認產生了積極意義。 二姐的囡囡小英滿月沒多久,珍卿的考試結果就出來。她通過入學考試不太稀奇,沒想到哈大的安拉學院(女子學院),還愿給她提供一份獎學金,是他們教會的某基金會出錢。但是給的錢不多,只是象征意義上的。這里得補充一下,安拉學院的獎助學金雖然名目齊全,但以珍卿這樣過了明路的家庭背景卻很難申請,他們這幫人成心要劫富濟貧來著。雖然弄些手段裝窮賣慘,也有機會獲得獎助學金,但是實在沒有必要。 珍卿后來聽培英的修女嬤嬤說,是前年到培英巡視教學的杰拉德神父,對她英文版《螢火蟲》印象深,破例提供了一份象征意義的鼓勵。 赴美留學的花銷確實很大。安拉學院一年學費三百五十塊美金,這還只就學費一項而言,其他旁雜的費用加起來,一年少說要花個五六百塊,換算成中國銀洋就是一千多。若再不慎生上一場大病,出個什么重要變故,花銷還會更大。 四年學費加上生活費、旅游費、醫療費,花銷大約會接近一萬銀洋,但珍卿始終沒想過考應天政府的官費。家中與應天政府利益有不一致,理念與行事也早有抵牾,自己有錢犯不上占他便宜。 —————————————————— 到公歷四月份,學校的事情已經落定。珍卿和三哥的婚期也近了。珍卿滿心想低調舉辦婚禮,只請些近親好友觀禮就可,不想廣延賓朋、會聚名流,聲勢大得全國人都矚目。 但杜教授太興奮了,把婚訊告訴一切學界朋友,這幫文人筆桿子一個個化身大喇叭,專到各種媒體贊美恭賀新人。這年月但凡識字的人多看報紙,婚事便傳得市巷皆知,有發信直接恭賀新人的,有登報間接表達祝福的,什么“珠聯璧合,天長地久”“情天萬里,知音百年”“并蒂榮華,螽斯衍慶”,一切慶賀贊譽之詞不要錢地砸上來,帶挈得杜太爺也新學不少成語。 培英女中的人多曉得珍卿底細,說不清是她修持得好人緣,還是她頭上頂著名人光環,師長同學紛紛送小禮物祝福——從前教她國語的施家和先生,也特意送了一套茶具來。珍卿收的手絹糖果桌布茶具,裝滿三個閩州大皮箱子,怕糖果放餳(軟)了還到處送給別人吃。 各種三教九流都往謝公館湊熱鬧,一家人都遇過生人硬塞賀禮的。外埠的許多老朋友舊相識,紛紛打電報到謝公館詢問,獲悉果是陸先生、杜小姐成婚,有的人著急忙慌地籌辦賀儀,有的人連拍電報索要請帖,有人對主家不早告知抱怨連天,還有人指天說地想當證婚人…… 珍卿為了結婚事已停學,看大家每日里出入忙碌,都是喜氣洋洋的姿態,杜太爺也常日顧盼昂揚著,珍卿每天迎來送往的,有時候跟人家說半天話,搞不清是哪里來的親友。每每又煩又無聊,以至于惡從膽邊生,想把這動靜越發大的婚禮給攪和了。 可是在一次次猶疑間,睢縣的親戚也陸續到達海寧:他們真按杜太爺的要求,大張旗鼓地拉著珍卿的嫁妝,從火車排了那么遠的隊伍長龍,軍車開道,鞭炮齊鳴,還有一個吹吹打打的班子,一路把嫁妝運向蜀州路陪嫁婚房,把婚禮前的聲勢給造起來了。 珍卿親自等在蜀州路的新房,聽阿永打電話過來,轉播嫁妝隊伍在路上的實況。 程序都按杜太爺的設計來,美中不足的一點是,杜太爺想借以名震本埠的鞭炮,質量實在參差不齊。租界不讓燃放八萬響的高升炮,杜太爺退一步選了四五萬響的炮,但是鞭炮的數量增添一半。杜太爺叫三哥的隨從阿成,專從城中最有名的香燭街,買了楚州星漢市制作的精品鞭炮——星漢市前朝便盛產煙花爆竹,現在已是馳名中外的產業地——誰想到這馳名中外的區域品牌,也售賣這徒有其表的啞炮。 家里備辦的一應煙花爆竹,竟有一小半受了潮氣,運嫁妝的路上點放的時候,四五萬響的鞭炮至多幾千響,剛點燃沒一會就爆完啞了火,全無杜太爺想要的轟動效果。這可把杜太爺給氣壞了,脫離了接嫁妝的隊伍,好像回楚州路的房子,不曉得干什么去了。 作者有話說: 小說算是半架空的世界,以后女主在國外的學校、學制、風俗,也不一定跟現實完全對應,不要總想著這人那事跟現實對號入座,小說而已,不要想那么多感謝在2022-05-26 15:13:20~2022-05-27 12:49: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繁花似錦,佳期如夢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59章 新娘的那些嫁妝 親戚們從睢縣帶來的嫁妝, 先全送到杜太爺給珍卿陪送的婚房——就是慕江南先生送杜太爺的洋樓。這棟洋樓位于靠近華界的蜀州路,那一帶有全國各地的吃食,新婚住在那邊一定有口福的。 杜家莊、楊家灣還有磨坊店, 長輩、同輩、晚輩能來的都來了,珍卿只能大略叫過來一遍, 顧不得每個人問候握手。 看著婦人發髻微微發福的若衡表姐, 扶著白發蒼蒼的老姑奶奶, 珍卿趕忙上前屈膝行禮, 才叫一聲“姑奶奶”, 娘兒倆就繃不住抱頭痛哭起來。若衡表姐也在一旁掩面抽泣。到這里送嫁的親友皆來自禹州,曉得楊家當年逼婚,叫珍卿倉促間遠走他鄉, 他人想著兩家人必要疏遠,不想還今日如此團聚景象,由不得人不感慨萬端, 涕淚零落。 珍卿三年沒見姑奶奶, 她們在淚水間百感交集, 終于被表姐、表娘、表姑勸止住。珍卿和姑奶奶緊緊攥著手,訴說相隔兩地的思念關懷, 抒發著各自難言的愧疚。珍卿摸著姑奶□□發說她老了, 姑奶奶眼浮水光欣欣含笑,說從前瘦伶伶的小家雀兒長大了, 長成花朵兒一樣的品格…… 這一回, 連族長向淵哥老兩口也來, 看著暮景殘光的兩位耄耋老人, 回憶向淵哥對他們祖孫的幫扶, 珍卿也是千分感激萬分親切。 珍卿真想說說玉琮的情況, 可是玉琮長久沒有來信,他的近況自己無從得知。而且她近來聽聞,玉琮的養母(四嬸)去世了,偏她臨終留下遺言,叫玉琮跟她娘家侄女成親——他們雖未明說,定有叫養子幫扶娘家之意。玉琮養父(四叔)哀傷極甚,聽說一意想照亡妻遺言來辦,想叫玉琮娶了他的內侄女。現在玉琮職司在身,行蹤隱秘,根本顧不上這一茬兒。 杜四嬸的那位娘家侄女,珍卿對其不甚了了,只聽說生得非常富態,雖說沒上過新式學堂,但對家庭內務非常熟稔,還有個“孝敬友悌”的名聲。 然而說一千道一萬,對于杜珍卿來說,杜玉琮的終身幸福最要緊,別的姑娘再“孝敬友悌”,只要不是杜玉琮的良緣,她就是好得能成神仙,與杜珍卿也沒有干系。 想一想這其間的瑣細,珍卿對著向淵哥老兩口略有幾分揪心。看著兩位神態祥和的老人,珍卿一絲情緒不露出來,溫柔得體地敘議別后之事,謝他們對孤老弱女的照拂,并略略問及縣里鄉中之事。一切言語全都發自肺腑。 珍卿與本家親戚敘闊見禮,李師父拄著拐杖在旁坐著,李師娘看珍卿待人接物有模有樣,嘴角噙笑慢慢地頷首。 珍卿跟親戚們敘闊長短,看著坐在旁邊的師父師娘,不由地又再次淚眼婆娑,自愧又叫師父師娘奔波。李師父不慣婆婆mama,對著珍卿顧左右而言他,說珍卿幫著印的《譯校注》不錯,余外就再沒有別的話了。李師娘就笑瞇瞇地問她,當年給她的金玉平安如意掛墜兒,可是給了她丈夫了,珍卿略有一點不好意思。 李師娘又說起珍卿少小之事,說她小時候看著沉穩,其實調皮起來比小子還厲害,沒想到眨眼長成美嬌娘,成就自己的金玉良緣,而今羞羞答答地要嫁夫郎。又說她娟娟姐又懷上了,不便立刻過來這里白住著,不過婚禮時候她一定過來,唯一的小妹成婚她必要來的,反正海寧、應天來往也方便。珍卿說娟娟姐一早有信來,她們姊妹無須這些虛言。 掉淚傷心的階段過去,大家開始不斷善意地調侃新娘,對著父老鄉親珍卿不想展現利嘴,就是微微笑著聽他們說。 大家遠道而來送的豐厚嫁妝,有杜太爺一早托人幫辦的,還有各家親戚的各種添妝。嫁妝哩哩啦啦從院外擺到屋里,從樓外擺列到走廊客廳,從客廳擺到樓梯底下,連一層書房、琴房、臥室、廚房都占住。剛才大家站在嫁妝叢中廝見的,這會情緒抒發完了才覺得逼仄。 親戚們帶著珍卿看自己的嫁妝,除了幾十口扎彩漆紅的大箱子,還有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沒裝裹,比如洗臉架子、椅子腳踏、臉盆恭桶、妝奩插屏、食盒針線盒等,這些器具也多是正紅夾著一點玄色,映入眼中莊重又喜慶。 耳聽得外面一陣陣喧嘩,說夾了好多閑人看熱鬧。胖媽他們按杜太爺的吩咐,不停手地給看客們撒糖甜嘴,還一邊耐心答對他們的疑問,不覺間就告訴周圍鄰里:這是禹州睢縣杜姓大戶人家嫁閨女,包了三個火車廂子運的嫁妝。嫁妝從火車上搬下來,把那一片月臺堵得走不動人,嫁妝從火車站運回又用了多少車,blablablabla……又說這杜家只一個獨生女兒,不但嫁妝陪得極是豐厚,還給新娘子陪送兩套婚房,這套蜀州路的洋房是一棟,另一棟洋房住得陳舊,把這套新的給姑娘當新房住。 人們邊吃著糖邊唏噓驚嘆,說禹州人嫁閨女真下本錢,看看里外擺的這么些嫁妝,新娘子一輩子吃穿不愁嘍……又說這新郎倌也有福氣,新娘子挑著金扁擔嫁來的……也有給人做使役下人的艷羨不已:怪不得常言說道,富人家掃掃地縫子還能吃三年呢,陪送這么些個好東西,子孫幾輩子都吃不完嘍。 外頭看客們的熱烈議論,他們里頭人根本聽不清,珍卿這一會還在看嫁妝呢。 因要將各類器物分類擺放入庫,男聽差們又將一口口箱子打開,由秦姨、阿成等人錄冊分類。那專門盛放金銀玉器的箱子,一打開叫一個明光四射,看得人眼花繚亂心花怒放,看著外頭張頭探腦的看客,秦姨跟阿成都對珍卿說,這幾箱子貴物物件兒,要小姐自己放到保險柜,不然也要親自存到銀行去。 余下箱子里五花八門的用物,愈叫珍卿看得暗暗嘖舌:各處搜羅來的精致文房用物,看著相當不錯的古董字畫、古籍法帖,各種款式用料的四季衣裳、床賬被褥,還有五彩繽紛的綢緞色布、繡貨皮貨、壽衣吉服…… 珍卿正在看給她備的壽衣,想著她有沒有機會穿上,楊家大表娘竟十分直白,說她家人丁興旺靠不上杜教授,只好靠她這個孫女輩的。大表娘那大兒媳婦竟敢摸她屁股,說她雖然瘦可骨盆不窄,生她三五個的不當事,她不尷尬珍卿可有點尷尬,還好宏云表哥把她扯開,拉到一旁小聲教訓她…… 多子多福是非常要緊的,所以親戚們添送的各色嫁妝,除了祝新婚夫婦琴瑟和諧的,寓意多子多福的器玩也很不少: 姑奶奶的禮品單子里,有一尊羊脂玉的送子觀音,這物件極是貴重難得不說,為著它花了多少心血,卻非一言兩語能說清。自從珍卿那年離開禹州,姑奶奶就叫人留心好玉料,得著玉料又找最出色的匠人雕刻,刻好就年年月月供她茶點香火,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寶貝似的送到珍卿面前…… 向淵哥送珍卿的成套箱柜,主打的圖案是麒麟紋,麒麟除了鎮宅,據說還管送子來著;楊家大表娘送她一對插屏,一只屏上圖案是“喜上眉梢”,一只屏上畫的是“螽(zhong)斯綿瓞(dié)”。螽斯是蟈蟈兒的古名,這玩意兒最會生孩子,《詩經》里有一首《螽斯》,什么“宜爾子孫振振兮、繩繩兮、蟄蟄兮”,讀到這些疊聲詞,仿佛聽見千萬蟈蟈展翅飛來……還有李師娘送的六套百子被,珍卿看那新嶄嶄的被面上,大娃娃帶小娃娃歡快地玩耍,她真的壓力山大想痛哭流涕啊…… 珍卿一面看得眼花頭暈,覺得未免太過鋪張靡費,另一方面又感動到喉頭哽咽,心潮澎湃,不知如何報答這等深情厚誼。 她曉得杜太爺和親戚長輩們,煞費苦心地準備這些東西,是為給她撐排場增底氣,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杜家的姑娘雖嫁給姓陸的,但杜家把她生老病死一應用物都備好,衣食住行她花用的不是夫家的,由不得人隨便看輕她欺負她! 在這個世界上,有生女兒不當人使勁作賤的,也有把女兒當成心肝寶貝,嫁個女兒賠送幾輩子的身家,還傷心得去掉半條命的。她杜珍卿此生何其有幸,而得天人如此厚愛! 珍卿本覺得招搖過市不好,鋪張靡費不好,可是此情此景這些掃興話真說不出口。 嫁妝搬到蜀州路是為給別人看,以后未必堆放在這處房子,珍卿看過便由秦姨、阿成分類入庫。珍卿兩面里應付人事,頗有點左支右絀,沒有空閑多加感慨,心里暗急沒有人幫幫她。 三哥那邊也有許多人事處置,而且他是男方,搬嫁妝他不來不稀奇。但是杜教授怎么能不來?這時節又到哪兒浪去了?難道又因她的婚事受人恭維去了?連最上心的杜太爺也不知上哪去了,等半天都不見他人影兒。 親戚們也曉得杜太爺父子不著調,都知機地沒有貿然動問,珍卿不曉得杜太爺和杜教授在哪,也不好貿然替老頭跟教授遮掩。可他們未免太不像話,這么多親友要她一人招架。但她沒露出一點異樣,這一會說親友一路勞累,趕緊送大家往酒店歇著去。 蜀州路的新房客人不好來住,楚州路一處小樓又住不下,作為新娘親屬住謝公館卻不妥,珍卿就按大家之前商量好的章程,兩家親友一律住明華酒店。大家一路車馬勞頓又在蜀州路說了半天,也迫不及待想找地方落腳歇息。 作者有話說: 父母長輩不分古今都有好壞,以前的人疼女兒也能比現在厲害的多,現在的人糟蹋女兒也能比古人厲害得多(樊勝美、房四井這種太窒息了)……世事變更,但有的人心沒有變……感謝在2022-05-27 12:49:10~2022-05-28 14:10: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封涯 18瓶;波光瀲滟cxm 5瓶;23155266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60章 大辦婚禮的麻煩 我年青時以為金錢至上, 而今年事已邁,發現果真如此。——英國偉大的作家和藝術家王爾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珍卿跟姑奶奶、若衡表姐同乘一車,祖孫三人一時都沉默無言, 心里都有好多話,卻怕冒冒失失說出來, 就像吃隔了幾夜的飯, 怎么一遍遍炒熱, 咀嚼起來都有怪味兒;不說出來, 大家也早已彼此諒解, 而今后還會繼續關照下去。 珍卿撫著姑奶奶滿頭銀絲,看著她雞皮鶴發的模樣,不由地又哽咽起來, 喃喃說一句:“姑奶奶老了……”姑奶奶人老淚少,其實心情也激動,只是七十多年的風云變幻, 她看慣了生老病死, 只對珍卿說出一句:“人都要老。——妮兒啊, 誰也不能跳出生死,擺脫輪回, 姑奶奶也脫不開。” 姑奶奶晚年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物質上沒有缺憾,但心境上卻有一份慘然, 所以她難免心灰意冷。珍卿跟杜太爺幾番請姑奶奶來海寧, 她無論如何不愿來, 未嘗沒有自暴自棄的意思。珍卿看姑奶奶衣飾一絲不茍, 神情像是火焰熄滅后的灰寂平靜。 上一年, 三哥再三交代楊家二表伯, 不要將明衡表哥活著的消息,告訴楊家的任何一個人,不然所有人都有危險。二表伯也許連姑奶奶也沒告訴。珍卿忽然有一陣沖動,想私底下給她說點什么,但終究決定守口如瓶,因為這是很現實的生死存亡大事,大家都不是天選之子,行事不慎真的會死的。 珍卿還是問起了昱衡表哥。 若衡表姐去年生了一對龍鳳雙棒,倆孩子是今年九月滿一周,昱衡表哥過繼了她的小妮兒。說是過繼,因為若衡表姐兩口子住在楊家,倆孩子還是吃著親娘的奶。若衡表姐說,小妮兒再孝順大了也要嫁,以后再生男孩兒還要給二哥過繼。那個給二哥讀書聽的丫頭,也被打發出去嫁人了,現在給二哥買了戲匣子,他天天聽著戲匣子也不壞。 珍卿也是唏噓無言。人人活在世上都要受苦,只是大小早晚的問題,昱衡表哥至少還活著。若衡看了一眼祖母,那件事她不敢告訴珍卿:她過繼給二哥的小妮兒,二哥刻意取了個名字叫“若珍”,這是二哥心底一點念想,除了他們娘聽見這名字,當日哭得不行,大家都是由著二哥的。 到明華酒店把大家安頓下來,珍卿臨要離開時,姑奶奶又攥著珍卿唏噓惘嘆,說杜家四十多年沒辦婚禮,珍卿她爹她姑都沒得出息,帶累得杜太爺抬不起頭。珍卿這樁光明正大的好親事,總算叫杜太爺揚眉吐氣。姑奶奶一面怨罵杜太爺,指望他以后給小輩省省心;一面也殷殷叮囑珍卿,叫她往后好生看待祖父,他不著調了一輩子,該原諒他還要原諒他…… 珍卿一一答應下來。 把親戚們安頓在明華酒店,珍卿臉也僵腿也僵,身也累心也累,回到家一點也不想動彈。也不再想知道杜太爺、杜教授在哪嘎達。 袁媽卻火燒屁股似的迎上來,她說杜太爺說不好要出事。原來,杜太爺曉得好多鞭炮啞火,氣得眼發黑身子哆嗦,帶著一群人直奔香燭街找人算賬,留在家的袁媽攔勸不住杜太爺,又生怕杜太爺氣出個好歹,趕緊叫老銅鈕和家里聽差全跟著太爺去。杜太爺那洶洶的出街氣勢,簡直像混街少年要跟人火并。 袁媽他們已通知陸三哥和杜教授,珍卿別的事先不管,馬不停蹄地往香燭街趕過去。誰知她坐車才走到半道上,就瞅見黃大光拉著杜太爺瘋狂往回跑,車上的杜太爺一邊驚恐地回頭,一邊支離破碎地狂喊:“快些快些。” 珍卿趕緊叫司機停下車,就聽見狗吠聲跟轟雷似的,鋪天蓋地把人耳朵吵得嗡嗡的,她定睛看另一邊路上情形,就見狂奔的黃包車后面,謝公館調來的仨聽差奔命似的跑,他們身后是一群奔狂吠的狗子。 狗子前面拔腿狂奔的聽差們,奔得臉孔通紅青筋直迸,還嚇得張牙舞爪哇哇叫,開車在后面追的不明人士,扯著嗓子大聲支招:“你們停下來,快停下來,停下來狗就不追啦!”竟然還有一輛警車也在跟著,看來這情形已擾亂公安秩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