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洋行的阿登納，跟東洋的田本商社暗里勾結(jié)，商量好一起抬高印染機器售價，不管哪家做成這筆生意，最后都會一起分享利潤。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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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贈古琴與廣談天

    在商場上, 陸浩云被洋朋友擺弄，若非有其他朋友通氣，他陸浩云的臉面、名聲, 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他跟德意志洋行的阿登納，是在大學(xué)里認識的。

    那時他在德國留學(xué), 阿登納邀他到家中做客, 他父母姐妹人都很好, 他們在暑假還結(jié)伴游歐洲。

    陸浩云這樣的年紀(jì)閱歷, 自然不會因此消沉憤怒, 可也忍不住會想：人性為何如此善變？變得叫人猝不及防。

    喬秘書還報告了花仙子公司的事。

    吳大少爺私自訂的不合格原料，給發(fā)貨方的保證金要不回來了。

    但萬幸的是，被吳大少爺私自取消的原料訂單, 雙方協(xié)商后稍稍提了一點定價，還是賣給花仙子公司，貨船正由南洋往中國開。

    謝董事長言出必行, 提議罷免吳大少的總經(jīng)理職位, 但是受到一些董事的阻撓, 謝董事長看來并不肯罷休，但她最近身體不適, 事情暫時擱淺。

    等喬秘書走后, 阿成上來找陸先生，報告陸先生離埠期間, 里里外外的一些私事。

    陸浩云最關(guān)注珍卿的事, 除了日常小事, 聽說小妹愛慕者眾多。他聽了先是哂笑, 而后眼色漸漸深沉。

    聽完又問：“她們校外的車禍, 現(xiàn)在還沸沸揚揚, 她反應(yīng)大嗎？”

    阿成說：“五小姐反應(yīng)大不大，阿成講不好，反正她天天讀報紙，看起來比較注意?！?/br>
    陸浩云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問：“我叫你備的東西，你備了嗎？”

    阿成趕緊說：“就在門外，我去搬來。”

    陸先生叫他準(zhǔn)備的，是海寧一個暢銷小報近一年的報紙，名叫《追風(fēng)戀月》。

    阿成混跡市井之間，自曉得《追風(fēng)戀月》載的是哪一類故事。

    雖然好奇陸先生的興趣，可他絕對不敢問出來，他不過在心里亂琢磨：以陸先生的身價條件，找多少真女朋友找不到，何必看這虛模假式的故事呢？

    他見陸先生在翻報紙，對，不像在看，而像是在翻找什么。

    陸先生看阿成杵著發(fā)傻，叫他忙他的去。

    陸浩云翻過不到五張，就找到最后連載小說《高門》的一期，往前翻五期都有《高門》的連載。

    作者的名字叫萬影，萬影先生一開始連載《高門》，就是在《追風(fēng)戀月》上面，以后都是其他人的轉(zhuǎn)載或翻印。

    陸浩云嘆息片刻，起身打開留聲機，放了張莫扎特的唱片，又給自己倒一杯熱茶。

    他聽二姐在信中提起過，培英校門外的連環(huán)車禍，小妹當(dāng)時親眼目睹，她們還給洋車夫冒三籌錢，叫冒三去治療他的斷指頭。

    冒三最后冤枉死了，以小妹的性格，怎么會無動于衷呢。

    《高門》陸浩云在應(yīng)天也讀過，這種把真實目的隱藏于艷情之下的含蓄寫法，讓他聯(lián)想到小妹的性格。

    她是個謀定而后動、不太顯山露水的人。

    但他不能確定，一定就是小妹寫的，就是看著這種文風(fēng)，很像小妹的口吻。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他的臆想。

    小妹在《新女性報》上的文章，陸浩云幾乎都讀過。

    她寫不同題材的文章，當(dāng)然是很多變的。

    比如她的開刊詞、論說文、雜文，跟他《追風(fēng)戀月》上的小說區(qū)別很大，可是她最近的小說風(fēng)格，跟近來引發(fā)風(fēng)潮的《高門》就很像。

    海寧華界的連晉安市長，死了寶貝疙瘩似的小兒子，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還有其他倒了霉的士紳官僚，一旦聽到風(fēng)聲，也不會啞忍的。

    這一系列事件的導(dǎo)火索——《高門》，如果真是小妹的杰作，對她來說就是定時炸彈。

    陸浩云繼續(xù)翻看小報，他沒什么明確的目標(biāo)，大約是下意識地，想從往期的小報中，找到類似小妹的文筆，想證實一下她的猜想。

    他翻過十一月和十月的期刊，發(fā)現(xiàn)連載于九月的一篇《蘇湖風(fēng)月鑒》的小說，首先名字就比較特別。

    他的老家江平城外有座湖，就叫做“蘇湖”。

    陸浩云本來漫不經(jīng)意，待到一行行看下去，他現(xiàn)出玩味好笑又不可思議的神情。

    等到一篇篇連載認真看下去，陸浩云漸漸地感到，身體里有一種震驚、意外、感動，讓他理不清究竟是怎么樣的情緒。

    小妹她一個小姑娘，怎么能寫出這樣的內(nèi)容呢？像個老練的老頭兒。

    讓人難以置信。

    他繼續(xù)往下看，因公事緊張的精神，漸漸松弛輕快起來。——他發(fā)現(xiàn)她的筆桿若是放肆起來，寫出來的文章既辛辣諷刺，又幽默滑稽。

    他嘴里像撐著個衣架子，把笑容一直撐在他臉上。

    他邊看邊搖頭，自言自語地笑念：“真是個傻丫頭?！?/br>
    這一會兒，他嘴里又像含著一塊飴糖，那傻兮兮的甘甜滋味，從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世上還有哪一個人，會用這樣的方式愛護他呢？也許只有小妹和他自己吧。

    汽車聲驚動到他，他放下報紙站到窗前，杜宅前面沒有動靜。他又走到南邊的窗前，原來是南邊鄰居家的汽車。

    海寧的天一向低矮，但它沒有一毫云絲時，也干凈得像一面灰藍色的鏡子，看著叫人心境也澄澈了。

    陸浩云看鄰居的小姑娘，穿著花衣裳回家真高興。

    他心想：他跟小妹的這點默契，算不算“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哼，當(dāng)然算了，這都不算什么算呢？

    他真沒有想到，小妹竟然跟他想到一處，都用這種“下三濫”的辦法，來對付他厭惡的生父繼母。

    其實最難得的，倒是她這份可貴用心，他知道她也有很多事要做。

    回想九月的時候，陸家老家那邊又不消停，生父后母回到老家江平，但是還想他們的兒子、女兒，能回到海寧念最好的學(xué)校。

    后母竟然想得出來，叫陸浩云這個“哥哥”，負責(zé)所謂“弟妹”的學(xué)業(yè)。

    所以小妹寫《蘇湖風(fēng)月鑒》，必定是在謝公館聽聞此事，所以才將那家人的丑態(tài)，淋漓盡致地寫進小說。

    這個《蘇湖風(fēng)月鑒》，比他找人寫的《江平春事》，故事線長得多。文筆也有點文人清秀，不似他找來的匠人寫手，寫的完全是男女間的艷冶之趣。

    他又聽見樓下汽車的動靜，

    這回汽車聲就在家門口，他把報紙整理好放進柜子，從房間里走出，走下樓梯的時候，聽小妹跟二姐議論：

    “……我看呂家大少奶奶，相貌禮數(shù)不錯，就是病怏怏不快活，哎，不被喜歡的人，做什么都是錯的?！?/br>
    陸三哥下樓到客廳，先牽著珍卿的手，笑問她們：“呂家少奶奶，已經(jīng)是這么重要的名人嗎？你還替她cao心？”

    珍卿一時間喜出望外，拉著他的手蹦蹦跳跳，問三哥什么時候回，怎么突然回來，要在海寧待多久呢？

    陸三哥說：“這次回來會待久些?！?/br>
    二姐摸著珍卿跳脫的馬尾，也笑問弟弟：“你回來怎么沒告訴人？”

    陸浩云覺得小妹瘦了，暗想她真不該cao那些閑心。

    他跟二姐笑說：“到樓上聊?！以谕馐∽捔耍氲交丶揖蜌w心似箭，不耐煩再發(fā)電報?！?/br>
    陸三哥問二姐，小妹體檢結(jié)果如何。

    說到這二姐嚴厲起來，跟珍卿說：

    “結(jié)果你自己也聽見，你小小年紀(jì)，累得影響心肺功能，這是大蠢人的活法，你從此必須改正，再叫我知道你熬夜，我就專門找人綁你上床睡覺。”

    陸三哥若有所思，挑眉跟珍卿說：“也許，你該有針對性的體育鍛煉?！闭f著輕挽著她上樓。

    珍卿塌著肩膀嘆氣：“其實，我大約是累到了。也不缺體育鍛煉?！?/br>
    到了三哥的房間，三哥帶珍卿看他帶回的古琴。

    珍卿打開那只琴盒，聽三哥說：“是從江平流出來的東西，說是桐木為身，梓木為底，弦是馬尾，是唐代傳下來的，我倒不懂，當(dāng)時撥弄一下，覺得聲音極好，就買下來?！?/br>
    吳二姐納悶：“小妹，你還會彈古琴？”

    珍卿晃晃腦袋說：“我在老家的李師父，還有李師娘，都愛古琴，我也是耳濡目染，學(xué)了點皮毛而已?！?/br>
    吳二姐覺得她看似謙虛，實則驕傲，跟弟弟做個怪表情。

    就見珍卿先左手不動，右手四個指頭撥弄一陣，然后又左手按弦，右手還是四個指頭撥弄。看著還挺有名堂的。

    吳二姐跟弟弟說：“聲音確實干凈，我這個外行，都覺著琴好。”

    陸三哥按著珍卿肩背，說：“音樂是用來養(yǎng)心的，你西洋樂學(xué)了鋼琴，不妨把本土樂器古琴也撿回來?！?/br>
    珍卿撒嬌推搪：“可我好累，不想撿了?！?/br>
    陸浩云想到小報《追風(fēng)逐月》，她正事做了不少，閑事做了更多，倒理應(yīng)覺得累了，就說：

    “你有興趣時，把玩一下，也不必過分在意。”

    珍卿點頭答應(yīng)了。

    陸三哥問起呂家少奶奶的事。

    吳二姐說：“這湯小姐打通任、督二脈，心靈通透起來，堅持要跟她丈夫離婚，呂家人總?cè)ヴ[哄她。她弟弟的老師，是我同學(xué)，把她推薦到眾仁醫(yī)院來了?！?/br>
    陸浩云毫不掩飾：“她是個燙手山芋！”

    二姐和珍卿都蠻驚訝，二姐哼了一聲：“你如今越發(fā)世故，從前的古道熱腸呢？”

    珍卿摸著手串沒吭聲，過一會兒，她很有眼色地說，慕先生布置的作業(yè)還沒做，她得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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