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出門時的好心情，多少受了點影響。

    這一個兩個的，怎么好像篤定，她連個學(xué)都考不上。

    退一步講，她就算考不上初中，小學(xué)總能考得上吧。

    雖說心情受了點影響，但是影響不大——畢竟，她從小到大，聽得各種難聽話。這些須小事，無須在意。

    她大步走著，過了玉帶河上的小木橋，沒一會兒，就走到了玉琮家里。

    碰巧玉琮不在家，珍卿把點心送給他娘，就說想找向淵堂哥說話。

    向淵堂哥，就是玉琮他爺爺。

    玉琮她娘就帶珍卿，去見了玉琮他爺爺。

    珍卿把糧店的事，還有林家人的作派，簡單跟向淵哥說一下。

    老是麻煩親戚，珍卿自然覺得不安。

    向淵哥跟杜太爺年齡相近，但這位老人家是真慈祥。

    一點沒嫌珍卿給他找麻煩，反倒對她和氣得很。

    他說這件事他曉得了，會跟楊家姨奶奶那里商議著辦，讓她不必多cao心。

    珍卿從玉琮家里出來，心里還暗暗感嘆不已。

    向淵哥這樣的人，在封建倫理教育中長大，天然很重親情和族人。

    不管是否高興，他覺得對這位小叔爺，都有一份責(zé)任在吧。

    珍卿在心里，向各路神佛許了愿，希望它們保佑向淵哥一家人，還有姑奶奶一家人。

    這滿天下的人，壞人一抓一大把，不好不壞的人也多，就是好人稀缺，如果真有神佛，還請保佑這些稀缺物種吧。

    她繼續(xù)向南村東邊走——杜玉理住在那個方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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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少年人齊發(fā)善心

    話說珍卿病愈之后，到南村拜謝病中探望過她的人，從玉琮家里出來之后，繼續(xù)往玉理家里走。

    拐過一道彎子后，聽見有人“嗚嗚嗚”地哭，珍卿逡巡了一圈。

    見西邊有個小孩子，坐在柴堆旁邊，捂著臉哭得很壓抑。

    他身邊還有一個大藤框。

    珍卿本來不想管，聽著這個聲音，怎么覺得這么耳熟？

    她小心走過去，問：“陳學(xué)禮？”

    陳學(xué)禮哭得聲音泛啞，抬起眼淚狼藉的臉，凍得嘴唇都青了，囁嚅了半天，張嘴只喊了珍卿的名字，卻說不出話來。

    珍卿問他：“你怎么坐這兒哭？你頭發(fā)這么濕！”

    陳學(xué)禮哭得抽抽，大概也是凍壞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說：

    “我娘說，說，說要下雪，柴不夠燒……叫我去撿柴回來……我撿回來，我撿回來……遇到胖虎……把我的柴禾筐子，都扔到橋底下去……我下水去撈，可是柴禾都濕了……”

    珍卿蹲下身子，摸摸陳學(xué)禮的褲角，再摸摸他的鞋子，濕沱沱的都要結(jié)冰了。

    她大嘆一口氣，嚴(yán)肅地跟他說：“你這樣不行，會凍壞的?！?/br>
    說著趕緊把陳學(xué)禮拉起來，不由分說，拉著他“噌噌噌”趕緊走。

    走了小一會兒，珍卿才一拍腦袋，問陳學(xué)禮：“你家在哪兒呢？”

    陳學(xué)禮凍得嘴都青了，弱弱地說：“在那邊?！闭淝淇纯此傅姆较颍溃凑蟾牌渚驮跂|南方面。

    珍卿就拉著他的袖子，急促往那個方向走。

    這次沒走幾步，忽聽背后有人喊她，就見玉琮喘噓噓地跑來。

    玉琮走完親戚剛回家，聽說珍卿來過家里，又往玉理家來了，他就趕緊過來追她。

    聽說她送陳學(xué)禮回家，玉琮就跟她一起，往陳學(xué)禮家里去。

    到了陳學(xué)禮家里，珍卿才見識到，什么叫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他們家連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

    陳學(xué)禮濕噠噠回到家，他的父母，一個蹲在一邊發(fā)呆，一個神情麻木地，靠著墻壁縮著。

    家里來了兩個小客人，他們連最基本的寒暄也沒有。

    外間的炕上，他們家兩個女孩兒，也癡癡愣愣地坐在上面，沒有跟客人打招呼的意思。

    最小的那個女孩兒，竟然連褲子也不穿，下雪的天氣，光著腿腳，蓋著一個臟兮兮的被子。

    他們這家里，簡直冷得像冰窖一樣。

    珍卿看那最小的女孩兒，露在外面的腿和腳，像是被燙傷的，反正慘不忍睹。

    看過第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玉琮也不太到窮人家里，這里的景象，看著觸目驚心，就拉著珍卿說：“咱們走吧。”

    珍卿也沒有多做什么，就是送給玉理的點心，她悄悄放在陳學(xué)禮的柴筐里了。

    她可不敢輕易管閑事，杜太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教訓(xùn)她的。

    等兩個孩子走離那一片，一直沒吭聲的玉琮，忽然說：“那個小妮兒，腿跟腳都爛了，珍卿，你看像是凍的嗎？”

    珍卿皺眉搖頭：“看著不像，倒像開水燙的。”

    窮人家里，既沒有衣服穿，也沒有錢治病。她每回遇到這樣的事，就覺悟到，她托生到杜太爺家里，其實已經(jīng)算幸運了。

    珍卿本來不想管，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到陳家的景象，她心里還覺得沉甸甸的。

    玉琮也是一樣，珍卿看著玉琮，問他：“村里古大夫住哪兒？”

    玉琮驀然眼睛一亮，拉著珍卿說：“我們找大夫，給那小妮兒治治？”

    珍卿重重地點頭，她剛才還在祈求神佛，請他們保佑楊家人和杜家人。

    做一件好人好事，如果真有神佛，他們也能看得到吧。

    兩人就手拉著手，往古大夫的家里走去。

    這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找到古大夫的家里，在前院的醫(yī)館里，說請他去村東南的陳家，給那個陳家小妮兒，治一治腿腳上的燙傷。

    這古大夫一聽，反應(yīng)不太熱絡(luò)，擺手說：

    “老陳家啊，我曉得他們家的事。

    “天太冷了，孩子們都凍得不行，陳家的五妮兒，把七妮兒的腳，伸進(jìn)灶囊子給她烤。

    “七妮兒太小，不知道說話，腳又凍僵了，烤火烤得沒知覺，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小腳丫和小腿兒，都給燒爛了?！?/br>
    珍卿就問：“那你老怎么沒給治治？”

    老大夫蒼涼地嘆：“玉琮少爺，大小姐，不是我老兒心狠。治燙傷燒傷的藥，要管用，那都得是貴藥，我哪兒發(fā)得起這個善心？”

    珍卿問，是什么藥，要花多少錢。

    老大夫瞅了珍卿一眼，問：“大小姐，老陳家跟你沾親帶故？”

    珍卿說“不是”，繼續(xù)問他是什么藥，花多少錢。

    老大夫就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瓶子，但里面已經(jīng)空了，指著它給珍卿說：

    “這種治燙傷燒傷的藥粉，是夏陽縣徐家的秘制偏方，用的都是冰片、香油、黃柏、大黃等名貴藥材。

    “我光進(jìn)他這一小瓶子，就要二塊銀洋，一次最多進(jìn)兩瓶子，我都是用完了再去進(jìn)。大小姐，您說說，我發(fā)得起這個善心嗎？”

    珍卿就問：“還有多少，都拿出來，我們?nèi)I了。”

    那老大夫愣一下，說不巧的很，最近天冷，總有燙傷燒傷的，藥已經(jīng)賣完了。

    玉琮又說：“我們先付你定金，你去進(jìn)幾瓶回來，回來了付你全款，絕不會賴你?！?/br>
    這個古大夫又推托，到夏陽來回要走兩三天，現(xiàn)在寒天大雪的，他可不敢輕易出門。

    總之，這古大夫顯然怕沾惹此事，反正藥沒了也不想去進(jìn)藥，就只有這個態(tài)度。

    看這兩位少爺、小姐，明擺著要動怒了。

    老大夫不緊不慢地說：

    “再說，未必要用這么貴的藥，把狗油煉了，拿來抹傷也一樣。除了狗油，像什么貓油、獾油、蛇油也都得用。

    “可憐七妮兒爹娘心狠，連這點兒東西，也舍不得給她用……”

    珍卿算是看明白了，這老大夫就是不想管。

    世道艱難，大家都過得不易，確實不敢輕易發(fā)善心。

    真是拿他沒辦法，就問這古大夫：

    “你剛才說，狗油、獾油、貓油、蛇油都行，你這里賣得有嗎？”

    老大夫就大搖其頭，說：“老頭兒我這里只賣藥粉藥膏，這些個偏方的東西，我都是現(xiàn)用現(xiàn)做，現(xiàn)在可沒有。”

    珍卿又問：“哪里能得著呢？”

    古老大夫跟她說：

    “就在村東南，有幾個光棍兒最愛吃狗rou，總見他們殺狗吃，他們那準(zhǔn)有狗油。

    “大小姐，我老兒好言勸你，你就算發(fā)善心，也別太低了身段，跟那幫光棍去說話。

    “在家里找個長工，拿著你的錢，幫你買了狗油，給老陳家送去，這就省了許多麻煩……”

    珍卿和玉琮一塊出來，玉琮跟珍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