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不流：“不然你為何要幫他發言？”

    “你——”林錚這才聽出了話里的譏諷，他正要發作，頹不流卻不再看他，而是轉身看向旁邊的男孩兒。

    “林蘇，我剛才問的是你。”

    林蘇嘴角抽了抽，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是我。”

    頹不流垂眸，耐心詢問：“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林蘇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這才發現，頹不流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掌控了全局。

    明明應該是自己質問他！是自己逼迫他開口才是！可是現在為什么變成了這樣子？

    林蘇不想解釋，但臺下一雙雙眼睛看向他，明顯都在等著一個答案。這是他利用輿論所必然要遭受的反噬。林蘇抿了抿唇，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

    “當初簽訂合約時，你和我簽了三年合同，合同規定我只需要完成舞蹈音樂的培訓內容。但后來我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你讓我們去陪酒，給企業的大人物表演才藝，一旦我拒絕，你就威脅不讓我們出道。而當我覺得不適合這個公司想要解約時，卻發現要解約要賠付一千萬的天價違約金。”

    林蘇抬頭看向頹不流，眼睛濕潤，幾乎要哭了出來：“我也不想做到這種地步，只是如果不是我鼓起勇氣站出來，以后會有更多人受到你們的欺負。”

    他這一番話說完，整個會場都安靜了下來。舞臺明亮的燈光照在林蘇眼中，汗水從他鬢角低落。

    突然間，他眼前投下了一片陰影。林蘇猛地抬起頭，對上了頹不流漆黑深邃的眼眸。

    頹不流這是氣急敗壞要揍他？

    林蘇嚇了一大跳，轉身欲走，一只大掌卻突然搭上了他肩頭。林蘇身體頓時一僵。

    “你做得很對，”緊接著，頹不流低沉的聲音響起，“是公司對不起你。”

    “什、什么？”

    他竟然真的道歉了？不對啊，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事情瀕臨失控，林蘇罕見有些慌亂起來。

    “如果真如你所言，”男人目光直視他眼睛，一字一句道，“優優娛樂讓藝人陪酒、威脅不讓出道、要求賠付天價違約金，那么這件事情錯在公司。在此，我代表優優娛樂向各位受到侵害的藝人道歉，并且同意你的解約。至于公司的其他藝人，若你們也有解約意向，可自行向公司提出解約。”

    此話一出，現場安靜得幾乎是落針可聞。

    沒有人想到，頹不流竟然如此坦率地承擔了錯誤，甚至如此體面地處理了這個巨大的危機！

    彈幕依舊有人在罵他，什么假惺惺，演戲精，但更多人開始改觀，覺得他也不是完全的壞，至少他敢于承擔責任的人。

    而且和藝人簽訂合約的是公司，要求賠付天價違約金的也是公司，說不定頹不流也是被公司脅迫呢？

    “那違約金怎么辦？”臺下有媒體詢問。

    頹不流：“藝人合同是與公司簽訂，違約金相關事宜公司會出面處理。媒體朋友們如果還有疑問，請聯系優優娛樂公關部門。”

    “等等，請正面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優優娛樂是否真的迫害藝人進行陪酒等權色交易？有多少藝人成為受害者？”

    “你所謂的道歉和解約，是否能代表優優娛樂的態度？！”

    ……

    數不清的話筒懟上來，頹不流卻沒再回答，他轉身離開，清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燈光中。

    不行，不能就這么放他走了！

    在頹不流快要走出房間的前一刻，林蘇這才如夢初醒地追了過去。他一把握住頹不流手腕，圓潤的眼底透出一份執拗。

    頹不流不太喜歡被人觸碰，面色微沉：“還有事？”

    林蘇似乎這才回過神來，他連忙松開掌心，眼神也變得無害起來。他仰頭看向頹不流，語氣帶著一分恰到好處的迷茫：“我就想知道，你、你為什么會……”

    頹不流等了五秒，林蘇依舊沒有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他耐心告罄轉身離開，卻不料剛一抬腳，林蘇又急急忙忙繞過來擋在他面前。

    “等等——啊！”

    林蘇跑得太急，沒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臺階，一腳踩空跌倒在地。

    頹不流準備扶他，卻不料剛彎下腰，林錚就輪著拳頭沖了上來。

    “你竟敢打我弟弟！”

    攻擊來得太突然，頹不流條件反射抬起左手格擋，右手找準空隙，給了林錚一個下勾拳。

    劇烈的疼痛讓林錚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他正要發作，新的一拳又落了下來。這拳打到了他鼻子，劇烈的生理刺激，讓他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林錚捂著鼻子后退，神情狼狽又震驚：“頹不流，你竟敢打我？”

    后者卻完好無缺地站在那里，聲音不疾不徐：“還想再來一拳？”

    林錚：“……”

    “保鏢，”林錚終于反應過來，憤怒道，“趕緊給我抓住他！”

    周圍的保鏢聞聲而動，如夢初醒地沖過來架住頹不流。

    頹不流被保鏢架在一旁，廉價的西裝和襯衫被弄皺，劉海凌亂落在他瓷白的額頭。他垂眸打量著林錚，明明是被鉗制的狼狽模樣，但他神情卻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

    這種表情讓林錚尤為不悅，他正想動手，林蘇突然沖出來攔在他面前。

    “哥，你干什么？快住手！”

    林錚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弟弟：“這話應該換我問你，你在干什么？”

    “剛才是我自己跌倒的，和他沒有關系。”

    “要不是他推你，你能跌倒？”

    “他沒有推我，是我……”林蘇一時語塞，他咬了咬嘴唇，有些難為情地看了頹不流一眼。

    頹不流視若無睹，林錚倒是主動接話：“是你什么？”

    “哎呀，總之他沒有打我，你別插手！”林蘇把頹不流從保鏢手里領出來，有些愧疚地問，“你沒事吧？”

    頹不流垂眸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我剛才攔你，就是想問你一件事……”林蘇往前一步，欲言又止，“你、你愿意繼續做我經紀人嗎？”

    頹不流靜靜地看了他兩秒，這才問道：“為什么？”

    林蘇仰頭看他，一雙眼睛閃爍著澄澈的光：“我覺得……你好像有些不一樣了，而且剛才的道歉讓我覺得，你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這話說得忐忑又期待，配上他那哀求的表情，幾乎令人不忍心拒絕。

    “我沒興趣。”頹不流卻已經轉身離開，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林蘇沒再追上去，他目光追尋著頹不流消失的身影，直到對方徹底消失不見。

    “你沒事兒吧？”林錚探頭摸了一下林蘇額頭，滿臉驚訝，“你瘋了嗎？忘記他之前對你做的那些事情了？怎么還要他做你經紀人？你可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語欺騙了。”

    “怎么會？”林蘇搖頭，“他對我做了什么，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林錚：“那你為什么還要他做你經紀人？”

    “哥哥，你難道不覺得，”林蘇笑了起來，表情純粹又天真，“把仇人留在身邊更方便報復嗎？”

    “沒必要，”林錚搖頭，“反正他做的事情已經暴露了，就算他道歉后輿論會放過他，但依照他在臺上胡亂允諾，優優娛樂也會扒了他一層皮。”

    “那我可有些傷心了呢，”林蘇看向頹不流離開的方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不見，“沒能親手把他送入地獄。”

    第2章

    優優娛樂總裁辦。

    “頹不流，你瘋了嗎？！誰允許你道歉的？！”頹不流剛推門進來，迎面便飛來一只茶盞。

    他歪頭躲過，茶杯接著砸在玻璃門上，發出“哐”的一聲響。

    門外的女秘書被嚇得噤若寒蟬，漩渦中心的頹不流卻依舊坦然自若，他面不改色走到總裁面前，不疾不徐：“找我有事？”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優優娛樂總裁永保勝一拍桌子，氣得臉上的橫rou都在抖，“就是因為你剛才胡言亂語，現在到處都在說我們和藝人簽天價合約！”

    頹不流：“哦，所以合約是和我簽訂的？”

    知道頹不流在陰陽怪氣他，永保勝霎時被氣得面紅耳赤，但又意識到發火沒用，終于緩了口氣，開始打感情牌：“小頹啊小頹，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難處，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胡言亂語，給公司帶來了巨大的損失？現在好多經紀人都接到了解約的請求，要是一個個練習生都解約了，那你讓我們公司怎么辦？”

    “確實是個問題，”頹不流思索片刻，真誠建議，“不如盡早倒閉。”

    永保勝：“你——”

    “我從不給劣質企業做咨詢，但既然我現在出現在這里，我就好心給你一個忠告，”頹不流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仿佛撥冗給mba商學院的學生上課，“優秀的商業模式至少需要遵循以下兩點，一是給客戶提供獨特的價值，二是有一套可持續的盈利模式，只有這樣，才能為股東帶來源源不斷的收益。而貴公司……”

    說到這里，他語氣有片刻停頓，目光隨之落在了永保勝的臉上。

    被注視的那一刻，永保勝突然產生了一股被老師點名的惶恐。他本來想大罵頹不流，然而話一出口卻變成了：“我公司怎么了？”

    “很抱歉，以上兩點貴司都不具備。”頹不流一針見血地指出，“你這種靠這種不平等合約壓榨普通人掙錢快的公司，還是盡早倒閉為好。”

    倒閉倒閉，又是倒閉！

    “頹不流！”永保勝被氣得騰一下站了起來，“當初我好心好意收留你，給你提供工作，給你meimei治病，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

    “哦，原來還有這種事？”頹不流有些意外地點頭，大發慈悲道，“既然如此，那這次咨詢我不收咨詢費。”

    “誰他媽跟你說這個了？！”永保勝被頹不流的厚顏無恥震驚了，可是他罵又罵不過，打又打不過，電光石閃之間，永保勝突然想起自己手里還握著一個把柄。

    “你別忘了，”他得意的笑了起來，急需扳回一城，“你的合約還在公司手里，解約要付一千萬的違約金。”

    頹不流表情凝重起來：“不能解約？”

    “不能。”永保勝揚起下巴，終于出了一口惡氣。

    “沒辦法，”沉默片刻，頹不流似乎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那我勉為其難，做一下公司ceo吧。”

    永保勝：？？？

    永保勝簡直被他的厚顏無恥驚呆了：“頹不流，你腦子沒毛病吧？你是不是被林蘇嚇傻了？”

    頹不流：“你不愿意？”

    “這他媽是我的公司！老子當然不愿意！”

    “表示遺憾，你錯過了一個發家致富的機會。”

    “頹不流！”

    永保勝差點兒被氣出高血壓，他深吸一口氣，憤怒道：“我不管你是吃錯了什么藥，但我現在告訴你，公司已經決定半個小時后發一則聲明，稱公司不存在天價合約。至于林蘇的合約，都是你個人行為，與公司無關！”

    “恭喜你，走了最差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