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科舉奮斗日常 第1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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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勸他立太子的人,都能這樣勸,成宇帝覺得自己還是能聽一聽的,他談話的興致又上來了,長嘆一聲:“確是如此,朝堂上的人只知催立,可誰又能挑這樣的擔子呢……朕亦在想。” 陳延也跟著點頭,然后打蛇上棍,佯怒‘怪’起了各位殿下不給力,要是出一個陛下第二,何須如此糾結。 他這樣捧哏,倒讓天子有些不好意思,言:“也怪朕,實在太不中用,前些年心在前朝州府與變法,后來放在皇兒們身上,他們已經大了,如今朕的確是知道了,要立儲……” “可時間有些晚了,朕想再帶一帶,江山社稷何等重要,怎能草草定人?”錦繡江山,他還沒有看夠,可身體已經在催促他了。 每每到此,成宇帝就覺得不公,平常沒人聽他嘆,今日陳延在,他忍不住嘆:“若是如前朝那哀帝,那朕還有數十年可選……能慢慢挑,慢慢培養。” 陳延:“正是如此,才要快立太子啊!陛下,您是天子,受天庇佑,為何而病,還不是太過勞神?要臣說,您也為這大名做得夠多了,該歇歇了。” “于養生一道看,哀帝壽數能有近百歲,未嘗不是因為他鎮日貪圖享樂,空于社稷……” 此刻的陳延,就像是成宇帝的兒子一般,與他閑話家常,說著連他的親子都不敢說的放肆話。 可成宇帝,就最吃這樣的放肆。 他恍然,好像被說動,心里一個大大的疑惑立刻得到了解釋—— 為什么哀帝的命看著要比他長這么多?就是因為哀帝什么也不想,躺著享福,而他太勤勉了。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疊在一起,成宇帝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該立太子了。 太子監國,他做太上皇,亦是美哉啊! 成宇帝的眼睛真的亮了起來。 誰也沒有想到,各種人輪番死諫、天子都沒有改變想法,而就是一次談心,令天子心中植根多年的想法變了。 是啊,他已經這個年歲了,權利固然美好,但是身體也很重要,前半生,他已為大名鞠躬盡瘁,后半生,何不能休憩? 就是這一刻,在成宇帝心中,選擇太子的新標準變了。 他得是一個有為之君,只有如此,肩負起這樣的重擔,才不會把事情弄得稀爛。 他得拿得起權利、放得下權利,這樣才不至于太愛權利,影響他為君的日子。 要有些重情……此一條加一句大度,這樣,其余的孩子才能過得更好。 條件在心中涂涂抹抹,大抵還要再加一句,最好無外戚,這樣才不會在還是太子的時候,生出那么多的野心。 這條件似乎很具體,已有所指,但深想,成宇帝又覺得一切也不會太完美,便先看著吧,先選選,說不定在歷練之后,會有新的人,讓自己眼前一亮。 - 成宇帝這人有個優點,那就是說干就干。 想到了,那就去執行,于是次日,還不等大家輪番催立儲,成宇帝自己就跳出來了,說他要立儲。 “諸位愛卿擔心的不錯,一日不立太子,國本便易動搖……”他說了很多話,最后總結:“朕欲等一段時日看看,就在——” “就在明年春日,定下太子的人選!” 然后,他又唰唰唰給幾位在前朝的皇子安排了幾個任務,儼然是一副要開始考察的樣子了。 這事兒來的太突然,大臣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擁立三皇子一派的臣子也有些懵。 所有人都在懷疑,陛下是真的要立太子了嗎,還是在放長線釣大魚,把餌拋出來,看誰是‘孝子賢孫’、誰是‘汲汲營營’之人。 這任務,到底該怎么完成,完成到什么程度,完成到什么樣子? 誰也不知道,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唯有陳延在翰林院內,聽著陛下的話,老神自在。 只在二皇子來藏書閣的時候,笑著跟他說了一句:“殿下,若心有丘壑,便無須立于虛處,置于事外了。” 楚江嵐有些驚訝,似乎是沒想到陳延會對他說這些,對他拋出橄欖枝,“陳大人,您這是?” 陳延:“只是覺得殿下頗有陛下之風。” …… 楚江嵐想要那個位置嗎? 那是肯定的,只要是有追求的人,誰不想坐上那個位置? 從小,他就聽著眾人說,大哥如何如何、三弟如何如何,所有人都尊貴,他出身差,他并不這樣覺得。 每個人,都是父皇的兒子,從身份上來說,是沒有區別的。 但宮內的環境,令他不能如此外放,令他克制自己,和其余的兄弟交好,保持著平淡如水的姿態,看上去什么都不想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在等。 等待父皇變老。 不得不說,楚江嵐是有一點宮斗眼光、戰略眼光的。 他每日揣摩成宇帝、期待著成宇帝越活越長,因為只有他壽命長了,其余兄弟們的優勢,才能變成他們的劣勢。 不是母族高貴嗎……父皇老而弱的活著,那些母族高貴的兄弟們,只會被他忌憚,而他,可以毫無負累的成為父皇的一把刀。 此次分事兒,他也在想要不要出頭,此刻出頭是有風險的,畢竟他之前不太嶄露頭角。 如果父皇不是真的想立儲,他這樣蹦出去,是大樹敵,會失去很多先機,楚江嵐還在糾結,想著要不要找人探聽一下,或者再做一次中庸之人,等過一段時間,情態分明了,再做他想。 但陳延出現了,父皇身邊的寵臣,連親子都要退一射之地的大學士出現了,告訴了他關鍵的信息。 爭是不爭? 楚江嵐問自己,最后還是決定拼一把,因為他覺得大學士不會騙他。 - 立儲風云逐漸卷起,各家皇子的唱臺也搭了起來。 入官場做事不容易,大皇子和三皇子各種拉幫結派,四皇子做事還算踏實,但優柔寡斷;五皇子干的事,天子還算滿意,但五皇子的性子實在有些柔和。 不立身,如何為君? 各種人粉墨登場,二皇子楚江嵐在其間,慢慢脫穎而出。 他不疾不徐,做事緩慢有序,三十多,素來名聲不錯,兄友弟恭、沒有母族,雖然娶親了,但妻子娘家品階也不高,無甚外戚威脅。 成宇帝驚訝發現,不聲不響的二子,似乎就是自己尋覓多時的‘良才’。 天子對于某位皇子目光傾斜,朝堂上的人都有感覺,世上不乏想著從龍之功的人,立刻上躥下跳,暗自遞信,想要成為二皇子的擁躉—— “別思考了。”陳延叫葉問放下茶,“二皇子不會同意的。” “怎么?”葉問笑著問:“我倒忘了,二皇子不就在二弟你的手下?他跟你透過?” “二殿下是殿下里少見的聰明人、正在這個當口,他不會結黨營私的。”陳延搖頭,二皇子謹小慎微,如今有了陛下青眼,只會比以前做得更好。 葉問點頭,“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了,他也不需要結黨營私了,你說……陛下這樣,是真選擇了二皇子嗎?” “算是吧。”陳延覺得這個結果不算太出人意料,“畢竟,陛下的皇子里,能選的不多,在陛下尚且清醒的情況下,二皇子已經是個不錯的選擇了。” 葉問就發現,明明是一件這么大的事情,陳延卻好像一點兒都不擔心和著急,“二弟,你心便不顫?” “我無甚可求。”陳延說:“等到差不多的時候,便辭官去江南,老了,開一私塾……當一當夫子,寫一寫書,日子美哉,不必憂心這些。” 他有閑云野鶴般的意志,但葉問不行,葉家枝繁葉茂,他已是這一代里的領軍,下一代還未長成,肩著家族,他萬事都得小心翼翼。 陳延也勸他,“暫不必如此擔心,你看你部里的三皇子就知道,他是絕無可能的,大皇子么……” 半斤八兩,只要這兩個上不去,其余人上什么,都不會有那么大的影響的。 “說來也是。”頂多不能更進一步而已。 - 當年秋季末,距離陛下說的時間已經不遠了,奪嫡似乎進入了白熱化,似乎又冷了一半。 白熱化的,是諸位皇子的態度,而冷的,是天子的態度。 半年的時間,已經夠他試出心中之選了,他其實已經擬好了圣旨,只是還沒有蓋章,因為,還會猶豫…… 但短暫的猶豫之后,還是定了心,就這樣吧,時間越近,他已愈發力不從心。江嵐無母家、無論前三十年的恭順友愛是不是裝的,但至少他面上是這樣的。 那么,在他去之前,他應該也能裝成這個樣子。 是了,在做下決定之后,成宇帝又宣了陳延來伴駕,那時候,天空陰沉沉的,御花園里的花也謝了許多,二人走走停停,說了許多。 很突然的,成宇帝說,自己心中已有立儲人選。 一般的臣子這個時候會等天子說出,儲君是誰,但陳延不,他聞言,略喜,笑著說:“那等明年春季,陛下就有之間陪臣再去京郊的莊子里逛一逛了。” “陛下可還記得,許多年前,臣曾帶您去那兒吃過烤魚?” 成宇帝一怔,是啊,怎么選好了人,還惆悵起來了,應該開心才是,他哈哈笑了幾聲,“清遠還記得,那明年春季,叫上你翰林院幾個年輕的庶吉士,去給我們倆老骨頭打打下手。” 他真正落定了決心。 陳延微笑著,他什么也沒做,卻成為了其中最重要的推手之一。 - 冬季,休朝前,溫度很低,成宇帝年邁了,有些受不住這樣的嚴寒,于是,他便令二皇子代替自己鎮了兩日朝堂。 這樣的動作,幾乎是明示了,大皇子和三皇子見夾在他倆中間的老好人異軍突起,兩個人上躥下跳,想要糾結人搞來搞去,但很快被成宇帝壓下了。 可見殿下們再厲害,在陛下眼里,也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 二皇子上位主持朝政,雖然人年輕、面嫩、沒有母家,但他有陛下,陛下看著,朝臣自然不敢放肆,所以君臣之間,還挺相諧。 處理朝政自然是疲倦的,但接觸到權利,楚江嵐精神奕奕,每日在自己的偏殿書房忙完,還能神清氣足去成宇帝面前匯報。 匯報的時候,會專門把大事匯總,然互拍上一炷香左右時間的龍屁。 別說,雖然天子一開始覺得每天不上朝了,有些無趣,但時間就了,這種閑適的氛圍,讓他覺得…… 差不多的時候叫宮中的年輕妃子來跳跳舞,也無人再說他白日宣yin,心里也不會有負擔了。 上午累了,下午再召翰林院的人來下下棋,講講經,傍晚再叫二子來,聽聽朝堂之事,這樣閑適的氛圍,也很不錯。 更別提,這個冬天休息下來,人心情放松之后,御醫診脈,說成宇帝精神見去年變好了些,成宇帝就更不后悔自己做的決定了。 但在立儲之前,他還想看看,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當然,也是滿足一下自己的惡趣味。 成宇帝發現,自己自從看開了之后,惡趣味多了很多。 - 于是,在一個年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