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馬車內(nèi)。

    二人也是講究人，身上沾了東西，肯定不會去吃食鋪?zhàn)永铮阈銢Q定先送茵茵回姜府。

    車上是女眷，加上二人素來的習(xí)慣，馬車走得并不快，茵茵撐著下巴坐于其內(nèi)，許久，她昂頭問秀秀：“秀秀姐，你家中可有什么四十無子方能納妾的家規(guī)嗎？”

    “？”

    這問題把秀秀問懵了，少頃，她反應(yīng)過來，“茵茵，你這是？”

    姜茵茵端得是快刀斬亂麻，一朝中靶心，“我好像相中你弟弟啦。”

    秀秀當(dāng)她是小孩心性，但茵茵說得頭頭是道，什么‘人好看’、‘敬重女子’、‘不敷衍她’、‘她問什么他答什么’、‘心懷天下’、‘有點(diǎn)膽量’。

    秀秀說，這是欣賞不是心悅。

    茵茵對此，搖頭：“生的好看，是美男子，我已有幾分心悅，再加這么多有優(yōu)點(diǎn)，便是欣賞加心悅了，快快快，告訴我你家中有沒有納妾家規(guī)呀？”

    這說起來倒是有些認(rèn)真了，秀秀隱隱也覺得康弟對茵茵有幾分不同，也許是對待恩人的那種不同，仔細(xì)說來，二人年歲也相合，就是……

    “我們出身農(nóng)家，你可見過幾個農(nóng)門子弟納妾的？。”秀秀握緊她的手，“不過茵茵，婚姻之事不可戲言，你在外可不要輕易說相中了誰，還是要告知爹娘，讓她們?yōu)槟惆殃P(guān)。”

    “我娘知道了，她會支持我的。”

    至于爹，爹聽娘的。

    -

    又搬了一趟，才徹底把所有的東西搬完。

    漚大坑肥和小坑肥有許多不同，比例也難控，提前了一個月過來，發(fā)酵出來的東西總感覺還是差點(diǎn)意思，陳延猜測也許是天氣原因所導(dǎo)致的。

    現(xiàn)在太冷了，蓋住坑發(fā)酵需要的時間可能更長一些。

    當(dāng)然，除了發(fā)酵時間更長，這個坑散發(fā)的味道也更臭、更難聞一些，這個味道很霸道，隨風(fēng)飄遠(yuǎn)，吸引了一些周圍的莊戶人家過來。

    這些莊戶頭看見陳延穿得不差，還在弄這些東西之后，更是好奇，一交談，知曉這是什么能使作物增產(chǎn)的肥料之后，有些不信，陳延見狀，叫人給他挑了些去，“老丈不如拿去種種青菜便知。”

    青菜是耐寒菜，冬季長得最水靈，京郊的許多農(nóng)戶都會種一些拿去城里賣。

    那名為李二根的老丈敢同人搭訕，也是個大膽人，陳延給，他就接了。他的想法很簡單，這青年穿的衣裳、鞋子，一看就不普通，有莊子、有奴仆。

    這言談一看就是個讀書人，一個讀書人，他身上能有啥東西給人貪圖的，別人也不稀的騙他，東西又是白送的！不要白不要哩！

    是以，他把農(nóng)家肥擔(dān)回家之后，迅速就給自己半塊小青菜地給用上了，青菜本就是長勢極快的東西，用上一點(diǎn)肥后，李二根發(fā)現(xiàn)青菜居然真的長得更快了！

    他家的菜，比鄰家的早三天長出第二茬！

    這冬天，農(nóng)家就靠點(diǎn)青菜蘿卜換銅錢，大家都盯死了，鄰家見李二根家的青菜長得快，立馬就來問了。

    老李家的也是個實(shí)誠人，就把擔(dān)肥的事兒說了。

    是以，在陳延挖好了第二個坑后，附近李家村里，多了五六個挑著擔(dān)的人來問他‘買’肥。

    用買而非要，本就令人欣賞了，陳延也不靠這個賺錢，象征性收了兩文錢后，就讓大家把農(nóng)家肥擔(dān)走了。

    很快，那村子里的人估計傳遍了，來得人太多，陳延就沒法兒賣了，他這兒得留著，等著到時候種稻呢。

    饒是如此，他‘香香臭臭’的傳說還是在附近村莊里流傳得很廣。

    -

    李四泉最近在家里待得非常不得勁。

    他搞不明白，附近這些人是從哪里弄了些這么臭的肥料來……一道肥施下去他書都看不下去了。

    焦躁，也許許久之前，他就是因?yàn)橹茉馓常绱私乖辏琶鋵O少，在二百名后，只是個同進(jìn)士。

    家里也無甚關(guān)系，空有同進(jìn)士之名，還在等官缺，現(xiàn)還同一介白身一樣。

    一思及同進(jìn)士，便想落淚。

    他迎在窗前，鼻間刺鼻的味道傳來，忽然就哭不出來了。

    李四泉：……

    床邊又有過路的族親同他打招呼，小聲說著在郊區(qū)那邊拌shi的那個年輕人看著比他更有書生氣。

    “……”

    笑話嗎？他雖然是個同進(jìn)士，也是進(jìn)士啊！

    怎么能跟郊區(qū)守著這種滂臭肥料的人比？

    李四泉放下書，決定去城郊那邊看看，起先他還怕自己找不到位置，但走出村口，向前步行了一段路后，鼻子已經(jīng)指揮著他的腿，找到了差不多的方位。

    他發(fā)現(xiàn)這個莊子外頭并無守衛(wèi)，往里走，李四泉發(fā)現(xiàn)莊子里看熱鬧的人還不少，前頭越來越臭，他捏住自己的鼻子，看了眼身上的衣裳，本已生退卻之意，但想到來都來了——

    走到人較多的地方，李四泉發(fā)現(xiàn)這地上挖了好多個坑，有大坑，有小坑。

    里面全都裝著黏稠、聞起來巨臭的東西，鄉(xiāng)親們圍著的是個穿著灰色長衫，身量很高的男人。

    借肥的人越來越多，陳延這邊借不出去，但很快，他想到借不出去可以教大家漚肥啊。

    他記得這周遭的很多村落都養(yǎng)雞養(yǎng)鴨，挖個小坑都可以利用起來，家里田不多的話自家產(chǎn)一個肥坑也夠用了。

    所以他讓仆從挖了一些小坑，并排在一起，每日為大家演示一下肥如何堆，如何才叫堆好了，如何開始下一步，每天來聽的百姓都很多。

    李四泉攏著袍子看向鄉(xiāng)親們圍著的那個男子，不知為何，越看他越覺得眼熟……

    許久！他腦子里靈光一閃，這，這不是那個傳說中深蒙皇恩的陳延嗎！他在這里干什么？

    ……

    那個每天在教鄉(xiāng)親們攪shi的就是他？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他在人群的邊邊角角站了許久，親眼看見陳延端著**盆，拿著棍子在攪來攪去后，按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往家里跑去了。

    此刻的陳延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認(rèn)出來了。

    年后，李四泉與幾個同進(jìn)士、庶吉士吃酒聊天，為了找話題，把此事說出，但周遭人都不信，說他構(gòu)陷陳延！

    他哪里擔(dān)得起構(gòu)陷二字，立刻帶著一干人等去了鄉(xiāng)下，獵奇的消息很快插上了翅膀，在整個京城文人圈沸沸揚(yáng)揚(yáng)。

    這對陳延在相親市場上的流通率簡直就是毀滅性的打擊，先前所有有意找他議親的官家之女聞此，幾乎全部打了退堂鼓。

    而許多雅士聞此，也是各種不可理喻……

    盡管在‘惡臭’的流言里明明也伴隨著這樣的肥料可以增產(chǎn)，但無人在意。

    大家都在想，陳延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翰林不當(dāng)，要去當(dāng)夜香郎？這是出身農(nóng)家的奇異癖好嗎？

    甚至還有人舞到秀秀面前，但很快被秀秀駁回去了。

    京城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在京郊的陳延并不知道，是一直到年休結(jié)束，快要上值了他從郊外回來后才知道，今年開年的第一場談資是自己。

    不過，他并不在意。

    -

    又入弘文館后，陳延發(fā)現(xiàn)館內(nèi)許多人疏遠(yuǎn)了自己。

    都用一種很奇怪的、臟兮兮的眼神看著他，陳延這才想到，人際交往后遺癥來了。

    對著他竊竊私語的人多了，心堅如陳延，也會有片刻不適，好在患難見真情，李思齊對他還是一如往昔。

    甚至很頂他，“這些人都是呆的嗎，聽你的傳言，只聽上句不聽下句！延兄，我聽說你弄出了能令作物增產(chǎn)的東西？可是真的？”

    “目前有些催生的效果，增不增產(chǎn)還不知曉。”

    “！”那就是有效果，李思齊也是農(nóng)家出身，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看那些人眼皮子淺，若是真有效，你之功績，可傳千秋啊……”

    “思齊兄言重了。”陳延道：“不過是些奇技yin巧而已。”

    李思齊不茍同這句話。

    這消息傳得遠(yuǎn)，宮里的天子也有耳聞。

    他不欲令年輕的進(jìn)士總陷此傳言旋渦中，開朝后不久，便把‘農(nóng)事總司’一事在朝會內(nèi)推開，并將要任命陳延為正六品農(nóng)事司司長一事攤開。

    至此，‘陳延得圣上青眼’將上登天梯傳聞即刻蓋住了之前的事，傳遍京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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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小陳大人種田記

    ◎二狗子惱火無比：呔，狗官你換我的田！你是狗官！◎

    陳延很快發(fā)現(xiàn), 短短十幾天的時間，翰林院上下許多人看他的眼神又經(jīng)歷了一重變化。

    從一開始隱隱的嫌棄，到如今, 隱隱嫌棄之中又包含著許多艷羨。

    陛下欽點(diǎn)的正六品官！

    這是外放官員一生仕途的終點(diǎn)，但如今, 卻只是一個小兒入朝的起點(diǎn), 雖然他在傳聞之中不太體面, 但那又如何？陛下可是為他打破了規(guī)則！

    沒有三年養(yǎng)望, 沒有六部開始, 沒有輪轉(zhuǎn)，直接就力推眾議讓陳延走馬上任了！

    翰林院中以李思齊與陳延的關(guān)系為好，在消息落定后立刻就來恭賀了。

    “延弟瞞我良久。”這種新部門任命, 上頭一般不會隨便點(diǎn)人，肯定是提前說好了的，不過陳延不透口風(fēng)李思齊也能理解, 畢竟他們的關(guān)系一沒到那份上, 二則茲事體大嘛, 但口頭還是要埋怨兩句的！

    他佯裝寬宏大度討了杯陳延桌上的茶，“不過為兄不記仇, 只要你請我去云上糕點(diǎn)鋪里買些香軟蛋糕, 我便既往不咎了。”

    “嫂夫人胃口仍舊不佳？”陳延道：“我在糕點(diǎn)鋪那邊每月能領(lǐng)五塊蛋糕，思齊兄若是要買, 逢十一、二十一直接叩后門問掌柜買即可。”

    蛋糕材料不貴, 但售價不低, 總是贈送于二人交情無益, 行個購買的方便, 雖也要承情, 但花了錢，聽上去總歸名正言順些。

    李思齊聽完大喜，“那為兄可不客氣了！”

    陳延作揖，給他倒了杯熱茶，復(fù)又同他聊了起來，“說起來，我雖身處旋渦之中，但對此事也十分意外。”

    “嗯？”李思齊滿眼疑惑，“你也全然不知？”

    那倒不是，陳延只是以為：“我以為我不過是個主事。”未曾想，天子如此給力，直接給了他一個司長的位置，陳延在驚訝過后便是豁然開朗！好了，這下也不用想自己和上司是否契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