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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科舉奮斗日常 第100節

    事情是老陳頭單方面決定的, 他也沒有通知陳多田, 只跟族長協商好了,開宗祠、改族譜,然后在塵埃落定之后把陳多田叫來了家里一趟。

    陳延原以為二人會發生爭吵,但事實上,三叔進了門之后過不久就攥著什么東西急匆匆地走出了門,在路過他時,還立刻低下頭側過了臉。

    他猜想,爺爺應當是給了他一些銀子,算是……最后的補償。

    老陳頭坐在圓邊椅子上,他旁邊是眼睛有些紅的老妻。

    老陳頭:“擦擦眼淚,以后都是好日子,三子不和我們在一起也許能過的更好,他這個秉性,有靠山才會無法無天,沒了靠山,他家里那個不著邊的女子也不會總跟著他。”

    “他謹慎些,領著這些銀票,縣城里的院子,一輩子也衣食無憂了。”

    “我知道,只是……”陳奶奶也不知道自己在傷心什么,她知道老三是做錯了,可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將來差距那么大——

    老陳頭嘆了口氣,抽了一口旱煙。

    老婆子還是心軟了。

    于是,在策劃返程時,陳爺爺和陳奶奶表示,同意和陳多富、陳多財一起前往江南了。

    “也去看看。”爺爺說話的時候臉上還有點笑,“這么多鄰里都過去了,我和秀秀講了,到時候我們也去做點小生意瞧瞧,總不會無聊。”

    陳延大概能想到爺爺奶奶突然改變決定的原因,所以……在這件事情里,三叔還當了一次有益催化劑。

    至少事情是往好的地方發展的。這也許就是陰錯陽差嘛。

    不過有了爺爺奶奶加入之后,這‘江南計劃’,少不了得重新規劃了。

    -

    老人家走在路上,又不是走水路,那速度肯定得慢,他不能總拖了,得回江南了。

    所以全家人合計了一下之后,決定把整個隊伍分成兩撥。

    第一撥是陳延、陳多富和李銀花,老大一家回來了,江南那邊的店基本全由幾個買來的下人支撐著,雖說拜托了呂家派個人幫忙看著,但畢竟不是自家人,得有人回去接手。

    再加后頭族里要組織人去江南坊市,二人前行也剛好在這個月內把攤子住處辦好,到時候夜游船、元宵燈會那些節日的之后也好大賺一筆。

    第二撥則是老陳頭、陳奶奶,大伯陳多財還有陳家宗族一干人,他們準備過個三五天,等天氣更好、更穩定些的時候再出發。

    伯娘留下,因為大伯一家想來想去,還是想在縣里給梨花說一樁親事。沒法子,府城那邊的人眼光都太高了,舉人身份在那邊是金貴,但舉人的隔房堂姊妹聽起來就遜色了。

    梨花在那邊基本只能找個種田的,經商都是末流經商,看得人眼睛疼,還不如回縣城,至少壯哥兒和康哥兒面子都在,尋個家底殷實的人家也不難。

    雖然事情聽著有些繁多,但把條條框框全部安排好之后,陳延覺得一切還蠻簡潔明了的。

    于是,他在給秀秀打了一波氣,跟她通了通事情的流程之后,就和爹娘駕著牛車揮鞭出發了,更平穩的馬車留在了縣里,給二位老人家。

    -

    又要嚎一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了。

    早些年乘坐牛車去江南,陳延不覺得有什么難受的,頂多風吹面頰臉有點干疼,現下坐慣了馬車之后陳延發現自己在牛車上睡也睡不著,眼皮子都被吹腫了。有點懶怠不想說話的感覺了。

    李銀花和陳多富看了可心疼,想歇息兩天,都被陳延給阻了,即將游歷,前方艱險可見,他多經受經受也是好事。

    所以說陳延就是很烏鴉嘴,他剛決定要經受經受艱苦,天就下雨了。

    晚秋初冬下起雨來,空氣都是濕冷的,溫度驟然下降,牛車無甚遮擋物,正好在去往江南城門的小道上,路上也碰巧沒什么歇腳的地方。

    車上只有幾件舊了的蓑衣和幾塊遮雨的布,陳延趕忙把書箱遮住,人也遮住,饒是如此,還是被澆濕了身,這不,濕身前行,雖然只有幾個時辰,落地也喝了姜湯烤了火,陳延還是病了。

    頭暈暈乎乎又帶點咳嗽,弄得程瑞和葉問本來想來敘一敘情,也被推掉了。

    -

    起初陳延以為自己身強體健,這種感冒大概五六天就能好起來。

    但事實生動為他演繹了什么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在喝了兩三天湯藥之后,陳延忽然發熱了,雖不是高熱,也把李銀花和陳多富下了個半死,家里攤子都不肯去開。

    陳延半躺在床上,一口苦味:“爹、娘,我沒事,你們還是趕緊去忙正事吧,眼看著大伯他們許是出發了,家里那么些族兄族叔都得有地方住,哪里用一直圍著我,就是風寒而已。”

    李銀花把涼手巾壓在陳延臉上,一臉肅然,“什么叫風寒而已,你要嚇死我們了……”說著李銀花又把陳延床邊的書抽走了,“大夫說了你現在在病中,不宜勞神,旁的事你別擔心!你爹會處理的!在床上也別看書了,熬心血,等好了再看!”

    陳延:……

    躺著那么無聊,不看點東西這日子也太難熬了。

    可惜不管他怎么表示自己是成年人,自制力很強,看點書是消遣不耗心血,李銀花依舊嚴防死守,陳延沒轍,只能乖乖巧巧在床上躺到了十月十七八日,大伯都快帶領族人們到江南,程瑞也快成親的時候。

    他病好,鐵三角新郎儐相團,自然得會個面。

    見面地點自然是新郎程瑞家的江南第一樓。

    -

    十月底,天氣已徹底轉涼。

    這會兒算是入冬了,雖未下雪,但陳延方才病愈,出門還是被強烈要求攏了一件毛斗篷。

    這毛斗篷是李銀花這幾天舍了大銀子為他買的,皮料子不算頂好的,但在一般人家來說,已然不錯,在陳延看來,保暖效果也還行。

    就是在這么大翻毛領的映襯下,閑的他有些‘小’了。

    到酒樓時,雅間的包廂已經燃好了碳盆,上了熱茶和一些茶點,讓陳延沒想到的是,葉問比他更早到。

    當然,更讓陳延沒想到的是葉問此刻的狀態。

    先前他陪著葉問醉了一場,跟他一起鹿鳴宴,后來見面多次,他們是不是也會提到秀秀,葉問都還算正常,那會兒雖然精神有些不濟,但大體還是過得去的。

    陳延也開解了一番,讓葉問看向更廣闊的田地,他貌似也聽勸了……現下怎么,怎么這么憔悴了?難不成是見不到了,又沉進去了?

    也不對,陳延告誡自己不要太自戀。

    也許是因為別的事。

    “大哥,你這是怎么了?”陳延決定直接問。

    葉問長長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來已經接受了與情交割這件事,接受了陳延和秀秀做的是正確的決定,接受了自己要走上既定的道路。

    接受了他眼中的母親父親,與事實上的母親父親有差別,有出入。

    他原本接受了一切,但某個無聊的深夜,他忽然翻到了昔年在岳山書院里專門用來裝醬菜的小瓷瓶。

    古樸精致、價值數百兩的小瓷瓶曾是他的最愛,后來用來裝陳延口中的‘民家醬菜’,沾染了許多油脂,橙紅、泛著油亮的光澤,周身瓷的雅味也不見了,只剩下了不那么體面的辣醬芬芳,使之一文不值。

    他記得當時二弟和三弟都說他暴殄天物,他捧著小瓷瓶說:

    子非瓷瓶,安知瓷瓶不樂?

    他便忽然物傷其類。

    他與秀秀的緣分,真盡于此嗎?

    ……

    “大哥,你在想什么?”陳延抬眸問他。

    葉問這才回過神來,多思令人清減,更瘦了之后謫仙一樣的葉問臉上也多了點精明相,“無甚,只是最近病了。”更多的剖心話,他也不會再對這位二弟講了。

    畢竟,他是他求償所愿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倒是你,你怎么也清減了?”葉問開口關心了一下自己的二弟。

    陳延一聽,立刻脫去了身上的毛披風,“你不是曉得,回來淋雨病了……我應該也沒瘦多少吧?是這毛領把我襯瘦了!”

    葉問好生打量了他一會,“嗯,許是毛領太大。”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外頭忽然傳來腳步聲,二人心想應該是‘姍姍來遲的新郎官程瑞’,甫一回頭,門一開——

    就看見三弟一臉震驚,他推門而入,看看陳延再看看葉問,有些莫名道:“大哥二哥,你們這是怎么了?看你倆這樣,還以為當初榜上有名的是我,你倆名落孫山了呢……”

    一個個瘦不拉幾的。

    “去你的。”葉問放下茶杯,“說些什么鬼話。”

    陳延也想當無奈,“不就是病了一場。”

    “嘁。”程瑞嘶了一聲,“看來年輕人中舉都有這么一遭?人逢喜事沉疴褪去?我弟弟在家里也病了一場。”

    一討論,真真是各有各的病法。

    談完了這不太吉利的病之后,新郎官不免說起了自己的婚禮。

    他同妻子嫣表妹為青梅竹馬,情感自然不一般,談婚禮整個人身上的快樂溢滿了包廂,身旁二人皆被他這種喜意感染。

    “你二人那日一定要來給我當儐相!”

    “大哥要為我作好幾首催妝詩!今天就寫,到時候我回去背,也免得被我妻子的兄長們刁難!”

    “你二人憔悴些也好……省的那天儐相服一上身,人家都看你們不看我了!”

    有人自屋外路過,聽見里面吵吵嚷嚷伴隨著幾聲男子喝笑,還以為是哪家的紈绔子弟出來聚首了。

    ……

    第94章 忙忙碌碌各自奔赴

    ◎江南分別◎

    定下了日子, 定下了要做的事情,程瑞就忙里忙外忙自己的婚禮去了,三人見面的時日反而少了很多。

    陳延趁著這段時間經常往邱夫子家里走。

    就這么一走動, 陳延陡然發現邱夫子今年也有些憔悴了。

    “這么驚訝?”老頭子盤腿坐著,腿前是一桌棋局, “老人家的精神很難時刻都好的。”

    夫子落一子, “倒是你, 瘦了好些, 明知自己要去游歷還不多吃點, 干瘦了,路上有你受的。”

    陳延:……

    下棋不僅心靈要飽受摧殘,還得聽邱夫子的嘮叨, 不過嘮叨方才拉近距離。

    陳延·臭氣簍子又下了一步爛棋,“病是個意外,夫子如今告病, 明年還在書院里嗎?”邱夫子在岳山出院所出任的山長, 要算只能算個榮譽山長, 不管事,名聲壓陣的效果比較大一些。

    “不去了。”邱夫子自來隨意, “人五十知天命, 六十耳順,我也差不多了, 山上山下跑麻煩, 而且我也說了, 你們三人便是我此生關門弟子, 家里什么都夠了, 老夫也準備歇著了。”

    “夫子多歇息也好。”

    “老人家肯定多休息, 你呢,準備什么時候出發?”他不經意問,“是年前就走,還是年后出發?”

    “十一月上旬,應在年前。”陳延本來是想等過了年后再走的,但此行路遠,他有自己的安排,耽擱太多的時間恐怕趕不上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