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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科舉奮斗日常 第65節

    這座川安縣曾經最大的私塾, 連圍墻用的都是青磚綠瓦, 院門也做的極大, 把手是黃銅精制的, 不難看出,某人對這座私塾曾給予厚望。

    只可惜,努力的方向錯了。

    “當初你說我會把私塾遷至這里,當時你想過這句話會成真嗎?”呂夫子問他。

    講實話,陳延搖頭,“我當時也沒有多想。”只是沿著方德名的話反駁而已。

    “來,進來看看!”夫子推開了這里的門。

    一進門,陳延就看得出來這里被修葺過,因為普通私塾基本不會有這種格局。

    偌大的私塾,前面被分出了一個大平地,上面放了一些沙包木偶之類的,一看就是鍛煉身體的地方,這次食肆直接蓋在了cao場的旁邊,值得一提的是,這邊的食肆做的好像不太大。

    穿過這邊再往里走,有一些上課的教室,穿過最后一排教室,私塾后邊的圍墻開了一個大門,門的那邊,是德民私塾。

    “夫子你把德民私塾也買下來了?”

    “是啊。”呂夫子道:“那德民私塾不大,打通一下剛好可以做住宿的地方。”

    “夫子準備做住宿私塾?”

    呂夫子點頭,“先前那個私塾就很好,我想沿用那些規矩和方法。”呂夫子自己也喜歡先前私塾里那種輕松的氛圍。雖輕松又不懶散。

    招住宿生,那就意味著這么大一個私塾,容納不了太多人。

    呂夫子的為人他了解,肯定不是收重束脩的人,所以,“夫子開此私塾,不欲盈利嗎?”

    夫子沒有說話,只道:“教一個學生,就像是種一棵樹,我種樹不欲為了售賣,只想享受為樹澆水、修剪樹枝的樂趣。”當然,也偶爾想一想,自己種的樹能和自家的書連在一起,成為一片樹林。

    不過后者就沒有必要告訴自己的義子了。

    “那我就提前恭祝夫子栽的每一棵樹,都能成長為參天大樹。”

    呂夫子點頭,“自然,那為師也期望,那樹叢里最高的一棵樹就是你。”

    -

    參觀完栽樹私塾后不久,年關便至。

    按照老陳家的習俗,家里這個年,還是得去甘田村老家過的。

    是以,一家人在年前趕著牛車浩浩蕩蕩回家去了。

    到家后,暖灶、做飯,挑一個好日子進了祠堂,讓家里的子孫后輩拜見祖宗們,走訪一下族中長輩,節禮就走完了。

    然后正等新年那天,做好豐盛的佳肴,用完晚食,大家圍坐在一起,聽著外邊喧鬧的聲音,守著大廳的紅燭,圍坐在炭火旁,說去年的豐收,展望來年的希望,等一夜到天明,這便是守歲。

    守歲后,陳家遵循老陳頭和陳阿婆的意思,開始思忖把家里那塊空地再蓋一個院子的事情。

    農人始終覺得家里的弟和房子是家中恒產,這是哪怕未來家中子弟落魄,也能依仗此東山再起的東西,所以只要兜里有銀兩,都會思忖著把銀錢換成田地和房子。

    是以,那一天,大家上午還在討論‘要不要蓋一個新的青磚大院子啊?’,下午一群人則興沖沖的跑去了地那里,用樹枝分塊討論‘我們的新院子要蓋成什么樣!’。

    善變的大人,不過如此!

    長輩們熱火朝天在討論,陳延和陳安則在兒時的小書房內。

    在風霜的侵蝕下,這棟房子已經逐漸有了時間的痕跡,屋檐下生了點點青苔,這張常用的書桌也有些褪色了。

    當然,除了斑駁的木色,桌上還有許多墨跡。

    有些是蘸墨水寫字的時候不小心滴上去的,而有些——

    陳安指著桌子中央那清晰的刻痕,“這好像是我幾年前刻的。”

    陳延瞥了一眼,一段清晰的回憶就立刻涌上心頭。

    那會兒家里剛決定制書賺錢,老手陳延負責寫字,陳安負責裁紙和打孔,后者完成的速度總是比前者快,陳安那時候把事情做完了極想跟著陳延一起寫字,然而寫的字是在太丑。

    “所以那時候你用小刀在桌上刻了這句‘人之初’。”

    陳安掩面有些羞赧,“對,刻完之后就在嚎叫,不知道自己的字什么時候才能變好。”

    “現在不就變好了嗎!”陳延道:“堂兄之字,大有進步。”

    “和你那會兒說的一樣,練得多了,自然好了。”

    聊了會兒有關過去的天,兩人便興起翻找起了小書房里關于過去的痕跡。

    有陳安那時候用竹紙制的賣不出去的三字經,兩個人的水磨石板,一些‘過去的試卷’,當然這個大家沒拿出來,朗誦小兒策論也太黑歷史了。

    其中最為有趣的還是兩根已經干透了的禿頭毛筆和小半沓竹紙。

    “難以想象,以前我們就是用這種紙筆寫字的。”陳延從水壺里倒出了一些開水,化開了結坨坨的毛筆,把潮濕的竹紙鋪平,“現在再用這個寫幾個字看看!”

    陳延目光盯著竹紙,手執筆很穩,手肘輕輕移動,看上去寫得極為認真,然而目光盯在紙上一看——

    估摸著已經回潮了好幾次的竹紙已經完全不吸墨了,沾了墨水的毛筆一落在紙上,就閃出了雪花般的紋路,向四周散開,筆一挪,散的范圍就越大,陳延寫完三個字之后,紙上的墨已經糊成了一團。

    “堂兄,你知道我寫了什么字嗎?”他一臉正色問。

    陳安:……

    剛剛他沒仔細看陳延寫的筆順,現在就對著一團墨,他有點啞口無言。

    陳延裝作一臉訝然,“我寫的是陳壯壯啊,堂兄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了!”

    寫成這樣!誰能認出來!

    陳安切了一聲,然后把陳延推轉了身,“康弟眼力好,那待會兒來猜猜我寫了什么!”

    陳延轉過身,看著飄飄搖搖的木門,聽著背后窸窸窣窣的聲音臉上不自覺的掛起了笑,壯壯還是跟以前一樣啊。

    “噥!”陳安寫完,拉著陳延轉身,“你看看,我這紙上寫了什么!”

    他目光亮閃閃的,回了潮的紙,紙上的墨全部洇在了一起,只剩三個圈圈!沒有讀心術!誰能猜出來!

    陳延摸著下巴,狀似蹙眉,“嗯,這有點難猜……”

    “不會吧!康弟居然連這幾個字都——”

    “我看出來了!”他一句話掐斷了陳安,“壯壯哥,我猜這三個字是陳康康,對不對?”

    陳安眼里滿是驚訝,“都糊成這樣了,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咳咳。”陳延哈哈笑了起來,“看其實是看不出來的,只是壯壯哥的心思太好猜了。”太喜歡‘相對’了,有壯壯就一定要對康康!

    “……”

    被猜中心思的陳安有些羞惱,爭著要陳延再來猜一次。

    這要是再同意了,可真就是泥牛入海,全無音信了。

    陳延:“猜一猜玩一次就好了,不猜了。”

    “再來一次!”

    陳安真真鍥而不舍,鬧了陳延好久,陳延無奈之下只得同意再玩一次,又做了一次猜謎人,可想而知,字海撈針,自然失敗了。

    陳安高興得快要跳起來了!

    兩人笑笑鬧鬧了許久。

    -

    年節過后沒幾天,陳家的新院子就動工了。因著老人家說‘家人俱在’,宜土木動工,就算到時候陳延一家去了江南府,這院子也算是受過他們的見證。

    還未離別,已傷離別,老人家說出這樣的話總讓人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陳延看著年邁的爺爺奶奶,決定多在村上留一些時間。

    相聚的時光總是難得,是以,大伯及三叔一家也決定在家里多待一陣子,今年小坊市的鋪子就晚些開好了,反正,錢是賺不完的。

    是了,當初一個大子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人也能大氣地說出這樣的話了。可見銀子的確是令人增長眼界的好東西。

    …

    在村上的日子里,大家說是團聚,其實也分得蠻開的,家里在蓋房子,壯勞力們自然去了地那邊搭把手,婦女們忙著同村上的相識聯絡感情,小輩們扎著堆。

    現下家里年紀相仿的小輩也就陳延陳安、陳秀秀和陳梨花了。

    大家擱一起喝茶聊天,秀秀想起什么,突然偏頭問:“梨花姐,我們來的時候聽說你今年相看了個不錯的對象,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呀?”

    陳梨花撥動炭火的手突然停了下來,這下她不用言語,大伙兒也知道出問題了。

    秀秀見狀,立刻道歉,“梨花姐,是我失言了。”

    “其實也沒什么,秀秀問了便問了。”梨花姐笑笑,“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

    其實有那么一小段時間,梨花真的覺得他是個不錯的、可以約定終生的人。他雖然長得不是很高,樣貌也只是清秀,但他對她極好。

    同父母兄姊對自己的好不一樣,他是熾熱的,他會為梨花做很多事情,因為她不經意的一句話跑過幾條街去買一根頭繩,不管什么事都顧著她,想著她。

    去外縣回來之后也是第一個找她,帶給她一些小玩意,并第一個在她面前分享在外的見聞。

    梨花喜歡這樣有來有往的生活,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大伯和伯娘覺得家境似乎不太好時,梨花還天真地跟父母說:他是個上進的人,雖不如自家,但也是上進肯干之人,只要對她好,將來也有可期之處。

    這姻緣吶,孩子自己的意見也重要,大伯娘一聽,覺得梨花說的也不錯,肯對女兒好,又在身邊,將來家里幫襯著,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就這么過了一長段時間,就當大家以為今年即可下定談婚論嫁之際,那人便出了紕漏。

    “怎么了?”

    陳安覺得這件事真的讓人惱火,“那男的有個堂兄是個童生。”

    “那男子可能以為把住了二姐,臨年節便開始拿喬,得知我們同呂夫子家的關系以及呂夫子中了舉人之后,便說等日后要讓他那堂兄去呂夫子的私塾里讀書。”

    而且還是不交學費的那種!

    陳延/陳秀秀:……

    “夫子能教大弟,已是走了人情,我自然不可能應下這些話,他便退而求其次說叫我給他堂兄再找一個別的書肆……”

    那個時候的心上人,真的變得很討厭,陳梨花覺得在那樣一日一日不知所謂的要求里,她對心上人的耐性已經消失了。

    梨花單方叫停了此事,那男子本想去鬧,被陳家這邊遣了媒人上門去警告,才算消停了。

    是以,整個陳家才無人談論起這樁事。

    把這個不太長的故事講完,梨花道:“爹娘說得對,尋人還是要知根知底。”

    “是,二姐可以慢慢找,這些事不急。”陳延主張好好選,慢慢選,這個時代合離對女性的傷害太大,最好一次就找到一個不錯的合伙人。

    “我也是這樣想的。”梨花的目光溫柔,不見失落,顯然是已經從事情里走出來了。

    已經過去了的破事,還是不要再提,大家心照不宣地錯開了這個話題。